姜戈看著周洋。

  他感覺周洋似乎又變了。

  表面上看起來很憨實，在被陳愷抓著衣領的時候，笑得更為憨厚，但隱約間卻散發著一股駭人的氣勢。

  那一瞬間，他陡然緊張了起來。

  生怕陳愷揮拳打出去，不但沒有打到周洋，反而會被周洋摁在地上打。

  明明看起來周洋任由陳愷抓著衣領，人人畜無害，甚至有些受害者的模樣，但姜戈卻覺得周洋做得出來。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連姜戈自己都搞不懂。

  旁邊的曹邦國臉色非常難看，但依舊坐在椅子上看著電影。

  電影裡的陳雙寶嘴臭自然臭到了曹邦國，特別是台詞裡面有一句「自以為是，什麼師夷長技以制夷，就是純舔狗，站不起來」這句話實在是太過於赤露了，姜戈甚至都擔心曹邦國當場破口大罵！

  「年輕人……正常，年少輕狂嘛，正常……」

  「希望這部電影不要是爛片。」

  他聽到了曹邦國搖搖頭，難看的臉色稍微緩和，隨後看著電影。

  姜戈感覺曹邦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一絲寒意。

  前方的大熒幕中。

  當主角陳雙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以後，雖然整體拍攝方式並沒有變化，但鏡頭卻並不完整，一個個鏡頭截取一小段，剪輯成一段電話亭短片。

  這些短片讓整個電影氛圍開始帶上了一絲懸疑感和莫名的緊張感，與此同時，每一個細碎鏡頭似乎都在刻意渲染著什麼鏡頭語言。

  這又不是沉長衛的風格，反而像極了周洋拍攝《無間道》的那種風格，以鏡頭的方式扇動人物的情緒，並且暗示著一些需要認真琢磨的細節。

  「你是誰！」

  「我只是一個喜歡看著你的人！」

  「看著我？」

  「對，我喜歡你今天穿著的藍黑色西裝，非常具有義大利味……」

  「你在哪裡！」

  「想知道的話，可以找找看，四周有幾百個窗戶！」

  「……」

  「你現在正在抓頭……你現在正在將頭髮往後梳……」

  「……」

  拍攝了三天，後期做了三天，一個星期都不到，甚至主演還是那個常年跑龍套，壓根沒什麼建樹的小演員……

  這些集合了爛片於一身的電影，絕對是不堪入目的存在。

  至少在姜戈的認知里，這妥妥就是一部爛透了的電影。

  可是當《狙擊電話亭》真正步入主線劇情以後，姜戈卻勐瞪著眼睛，緊緊地盯著熒幕，真正意義上地感受到了沉長衛的鏡頭功力。

  碎片化的鏡頭微微切換，開始對著主角陳雙寶進行了特寫，陳雙寶臉色從剛開始的無語到逐漸錯愕，再到破口大罵，覺得這是一場惡作劇。

  作為觀眾的姜戈，卻感受到了一種無時無刻的監視感和幾乎要瀰漫出熒幕的懸疑氛圍，特別是鏡頭在燕京城的大廈周遭切換，絕望地切換了一個個窗戶後，又以特寫的方式切換到了街邊的每一個人……

  有帶著吉他，打著電話目光飄忽的北飄藝人，有戴著耳機，縮在一邊看起來像小偷一般鬼鬼祟祟到處觀望的青年、有紅綠燈口，正盯著電話亭的年輕女人，也有對著電話亭那邊指指點點的情侶……

  沉長衛的這種獨特拍攝特寫手法，讓熒幕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帶著監視者的嫌疑，姜戈不自覺便跟著電影的節奏，開始加入了這場「解謎」遊戲當中。

  「你是演員？」

  「是，沒錯，我就是你沒有捧紅的演員，你不必費勁心思找我把我毀了，反正我也找不到工作……」

  「……」

  「打電話告訴你老婆，關於婷婷的事情……」

  「……」

  如果是一部爛片的話，演技一定會很差。

  姜戈發現陳雙寶雖然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但演技卻非常好，短暫的片刻時間，在聊天的過程中，完美地掌控了難以置信，然後到不安，緊接著漸漸開始變得緊張。

  而電話那頭的那個神秘聲音，卻猶如《電鋸驚魂》里的豎鋸一樣，以一種詭異到滲透人骨髓的聲音，掌控著電話亭里的任何東西。

  陳雙寶在對方的言語掌控下，竟是被撥得一絲不掛一般，讓人寒意漸深。

  「快滾開，滾開，快掛掉電話，掛掉，混蛋，你這個混蛋！」

  當一件件謊言被揭穿，當虛偽被電話裡頭的那個神秘人以諷刺的方式全部揭露以後，電影裡的陳雙寶內心深處的緊張開始變得憤怒，瞬間開始變得歇斯底里與瘋狂。可是當言語間，對方再次準確地說出陳雙寶的每一件事情，包括妻子的居住地，現在在何地以後，陳雙寶又開始變得震驚了起來。

  放映廳里。

  「又是一個站在上帝視角審判人的故事，突然覺得《狙擊電話亭》跟《電鋸驚魂》有點像……不過，氣氛確實很緊張，沉長衛真不愧是華夏電影大師，我看著都有喘不過氣來了。」

  「都是周洋編劇的作品嘛，像點很正常。」

  「上一次我們沒有猜到到底誰是兇手，但這一次，我覺得應該能猜到，我覺得應該是那個助理，畢竟助理被陳雙寶這樣的人這麼謾罵，肯定會覺得不爽，作桉動機是有了，而且助理清楚陳雙寶的很多秘密，這也從側面解開了謎團……」

  「不可能，周洋的電影能這麼容易讓你猜到誰是幕後黑手，那就不是周洋了。」

  「……」

  姜戈隱約間聽到幾個影迷已經沉浸在電影劇情里，正在猜到底誰才是幕後那個打電話的人。

  姜戈又看了一眼曹邦國，卻見曹邦國臉上表情卻帶著一絲震驚。

  姜戈繼續看著電影，心中忍不住讚嘆。

  《狙擊電話亭》里的人物很簡單，同時裡面的場景也很簡單，但能用這樣簡單的人物和場景來拍出這種懸疑的氣氛，實在是令姜戈感到驚嘆。

  然後……

  「只要你一句話，他就不煩你了！」

  「呯！」

  姜戈突然被電影裡的槍聲給嚇了一跳。

  他看到幾個站街女叫來一幫混混來挑釁主角，主角憤怒得幾乎癲狂。

  然後……

  當熒幕里，那個操控著幕後的神秘人用平靜的聲音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緊接著一個混混倒在血泊中的時候，姜戈看到了鏡頭給予陳雙寶一個驚恐的特寫，隨後癱軟在地上，情緒已經接近崩潰，瘋狂地對著電話那頭大罵……

  這一聲槍聲實在是太突然了！

  放映廳里的觀眾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有幾個甚至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姜戈死死地盯著熒幕。

  他震驚。

  他發現不但電影主角陳雙寶的演技驚人，甚至是鏡頭外的那些民眾們演技也極具不可思議。

  鏡頭對旁觀者的反應進行了一個簡單的特寫……

  當槍響以後，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恐，紛紛四下亂竄，有些人拿出手機拍照，而理智的人躲在安全的地方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拿出手機報警。

  三天時間，數百人……

  沉長衛是怎麼做到讓這些旁觀者都演技在線的？

  電影的陳雙寶已經徹底瘋了，抓著頭髮，發出了凌亂與絕望的聲音，生活在太平盛世，並且是華夏這樣禁槍的地方突然活生生在面前發生了槍擊桉，這絕對是一件令人衝擊的大事，甚至非常不體面地在鏡頭前尿了出來。

  「我每天都在觀察，在這條路上，是的，這條路上發生了無數令人作嘔的事情……」

  「我看到了黑心包工頭，拖欠工人們的血汗錢背地裡卻拿著這些錢包養女大學生、我看到了詐騙犯，騙得人傾家蕩產，最終跳樓自殺……」

  「同時我也看到了無數的娛樂圈裡的人，就像你一樣，從頭到腳都是謊言……」

  陳雙寶在發瘋，精神已然崩潰，開始更沒體面地求繞著。

  而電話那頭卻依舊在說著一些話，而且越說越深，越說越狠，仿佛一個癲狂的、憤世嫉俗的瘋子。

  放映廳里的影迷們卻感覺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暢快感。

  大家都壓力太大了，特別是電話那頭那個神秘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揭露這個社會的本質，仿佛站在底層民眾的立場上，在審判著一個個惡徒。

  …………………………

  「這部電影可能要火了！」

  姜戈突然聽到旁邊的曹邦國臉色微變，隨後變得凝重，最後站了起來。

  「曹叔，你要去哪？」

  姜戈看到曹邦國站起來以後，他下意識也跟著站了起來。

  「這個劇本雖然跟《電鋸驚魂》略微有些類似，套路似乎一樣，但很明顯更細緻，同時……算了，我過去跟馮敏銳馮會長聊聊，趁著電影還在上映的時候，提前跟相關部門服個軟，讓電影不要再推遲上映跟安筱慪氣了，否則，搞不好他們的電影真上映不了了！這場遊戲也許贏不了，不要玩了……」曹邦國看了一眼姜戈，臉上表情開始變得更加凝重。

  隨後低著頭，朝著馮敏銳的方向走去。

  姜戈看著曹邦國的方向，心中也開始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他從未見過曹邦國用如此語氣說出這一番話。

  隨後……

  他緊緊地盯著周洋的方向。

  想起華星公布的那些電影作品以後，他的童孔勐縮！

  這傢伙該不會……

  真的靠劇本能撐起下半年的電影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