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墨筆，韓牧野身上有淡淡的金色浩然氣湧起。

看這浩然氣，江通眼中透亮，面上全是驚喜。

這浩然氣雖然不算濃郁，卻是純正，可見韓牧野不但心性通透，更是天賦超絕。

如此人物，會留下怎樣的詩文？

不只是江通，其他隨著送行的西塞鎮人都滿含期待的看向韓牧野。

「蘭婆婆，韓謫仙還會寫詩文？」檀檀湊到木槿身邊，好奇的低聲開口。

在她眼前，此時的韓牧野氣質很特別。

就是那種少了劍修的凌厲，多了一絲讓人親近的文氣。

這氣息很好聞樣子。

木槿搖搖頭。

有些人，真不是可以隨意揣測的。

韓牧野給她的感覺，就是深不可測。

劍道，丹道，現在，竟然連西疆不曾出現過的儒道傳承，都涉獵精深？

所有人目光下，韓牧野手中墨筆開始遊走。

兩世積累疊加，韓牧野筆下的文字有著天玄世界不曾有的娟秀鍥永。

鐵畫銀鉤，剛柔相濟。

筆落，有靈光幻化。

「西塞山前。」

紙面上，文字浮現山影，青山連綿，松濤如浪。

「文氣化形！」江通瞪大眼睛，肩膀震顫。

孔朝德也瞪眼看著韓牧野。

儒道修為與文采相輔相成。

可文采又不是苦修能成。

為何天下儒道修士千千萬，能成進士者少之又少？

就因為苦修者不知凡幾，卻難有文氣才華相應者。

可今日，韓牧野筆下文字才出，已經文氣化形，明顯是引動天地之力加持。

難道公子真有驚世才學？

可能嗎……

「西塞山前白鷺，飛。」

「飛」字出，一道淡淡的劍光閃現。

韓牧野面帶笑意，看著劍光化為一隻飛天白鷺，展翅而走。

自己是劍修，儒道為皮，劍道為骨。

便是不動用劍道修為又如何？

天下何物不能為劍？

便如這筆墨為詩，難道就不能成劍？

白鷺翻飛，於青山之上振翅翱翔，如劍光縱橫，軌跡無從掌握。

「西塞山前白鷺飛，好詩句！」江通撫手驚呼，他身後幾人都是急切看著韓牧野。

光這一句就能文氣化為靈鷺高飛，那下一句，會如何？

韓牧野筆鋒一轉，一行文字揮灑而出。

「桃花流水，鱖魚肥。」

清泉流淌，淡紅花瓣隨水而走，這水中有一絲酒氣飄蕩。

「嘩啦——」

泉水之中，有肥碩鱖魚跳出水面，劍氣閃耀間，帶出一蓬水花。

以文採為山水落花，以劍光化飛鳥游魚。

放下墨筆之時，韓牧野身上氣息竟是玄奧難以言喻。

「果然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啊……」

感受著身體之中浩然氣與丹田靈氣劍意的融合，韓牧野輕笑一聲，轉身就走。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好詩文，好詩文！」江通滿眼放光，追向韓牧野：「牧公子，此兩句寫盡我西塞山風光，不知后兩句有何等意境？」

山水風光之外，便是修行意境。

江通等的，正是這修行的感悟！

聽到他的話，韓牧野沒有回頭，擺擺手道：「山在水在，還要什麼意境？不寫了。」

飛舟衝天而走，江通和他身後眾人一臉遺憾的立在原處。

「哎，可惜了，此等才氣凝形，可結氣運的詩文，竟是只有半闕。」一位白髮灰袍老童生顫巍巍開口，一臉惋惜。

「是啊，若是能補全這詩文，我西塞鎮說不定能有天地大運降臨，助鎮守你成就舉人之境也不是沒有可能。」另一位青袍文士也是感嘆。

江通為何殷勤接待過往儒道修行者？還不是為了能借幾分文氣，助他自己突破？

世上哪有白吃的宴席？

「山在，水在。」

「山在，水在。」

江通緩緩轉身，看著侍女展開的紙卷，看著其上透出的金色靈光，面上神色化為欣喜。

「好一位牧公子，真是文有才，語有道啊……」

「有此山水在，有此半闕詩文在，西塞鎮何愁沒有氣運？」

「今日牧公子便是留了全詩，助我突破，也只是我一人得好處。」

「此半闕詩文傳出去，萬里傳誦，引無數文人墨客來，觀我西塞山水，品我西塞美酒佳肴，方才是讓我西塞鎮名傳天下！」

「快，將這詩文鐫刻到鎮口最顯眼處。」

說著，他上前，小心將留了韓牧落款的詩文捲起。

「你們幫我將周邊幾處街鎮的鎮守和儒道秀才都請來。」

「我要幫韓牧公子揚名。」

——————

飛舟之上，小木妖檀檀盯著韓牧野，口中不知在嘀咕什麼。

另一邊，孔朝德看著對面而坐的韓牧野，面上全是難以抑制的驚奇。

倒是林深，盤坐在一旁，身上劍光與氣血靈光閃動。

對於他來說，韓牧野做什麼事，都不奇怪。

「公子，真沒想到，你的詩文竟是到才氣化形之境。」看著韓牧野，孔朝德低聲道：「以公子之才，若是在中州靜修儒道，為進士官，唾手可得。」

進士官？

韓牧野笑著搖搖頭。

他現在的儒道修為已經離宗師只差一步。

區區進士官，他看不上。

不過今日在西塞鎮留詩，文采與劍道相合，倒是讓他有了不少體悟。

緩緩閉眼，韓牧野神念全都收斂。

林深身上劍光閃動，將韓牧野護住。

這是他的職責。

韓牧野神藏之中，原本的金黃浩然氣此時不斷旋轉，似乎在不斷醞釀。

七柄長劍上，也有淡淡的金色沾染。

這是之前所沒有的。

之前，浩然氣與神魂劍氣完全是互不侵擾，並無這等融合跡象的。

浩然氣對世間妖邪都有鎮壓之力。

如果能與劍光相合，那神魂劍氣的戰力，將會翻倍不止。

還有，一道道浩然氣在身軀之中流轉，不但灌注到丹田中，還有一絲透入肉身，與已經化為劍骨的脊柱相融。

玉白的劍骨，有一道道金色的靈光閃動。

這算什麼？

劍骨，還是，文骨？

有金光透入的劍骨，似乎有些不同了。

韓牧野閉目修行，孔朝德和木槿幾人看著他，感覺他身上氣質變幻，從開始的溫潤文氣，到然後的劍意閃動。

等韓牧野睜開眼時候，身上氣質又有不同。

看上去原本的文氣中，多了一絲堅韌。

不懂。

沒人懂。

「嗡——」

前方，有靈光升起。

西源縣，到了。

一座大城，佔地方圓三十里。

其中建築連綿，靈光衝天。

各種儒道氣息升騰，將天地染成金色。

這等恢弘之城，在中州，只是邊陲小城。

「西源縣主簿孫聰，奉縣尊大人之命，來迎西疆青芒山鎮守使。」

飛舟之前，一位身穿青灰錦袍的中年文士拱手相迎。

西源縣縣令沒有親自來迎，派屬官接到飛舟前，也算是給木槿面子了。

主簿，乃是有正經官身的，手中有主簿文寶，可調動屬地內百里天地之力。

韓牧野和木槿他們走出飛舟，隨著孫聰落在西源縣的城外。

孫聰是西源縣主簿，對待韓牧野他們就沒有江通那樣殷勤了。

送他們到驛站，說縣尊現在接待訪客，等過些時候來見，就離開了。

按照江通介紹，木槿這青芒山鎮守使的身份，與蜀西郡三十二位縣尊身份是相同的。

只比郡制所在的錦川城縣尊地位低一些。

西源縣縣令，與青芒山鎮守平級。

但木槿是大妖，又是身在西疆，怎麼可能真被人家多看重？

直到傍晚時候，主簿孫聰才再來，先是表示歉意，然後邀請木槿他們去赴宴。

說是縣尊設宴，還有從別處郡府來的訪客也在。

這宴席去不了多少人，最後木槿與韓牧野，還有孔朝德以及小妖檀檀四人同去。

木槿帶檀檀去，是為讓她見世面，孔朝德則是比較懂中州規矩，能不時提點。

到設宴的樓閣，華燈初上，只見門庭前站著幾位氣度不凡的身影。

當先之人穿青色的官服，頭戴紗帽，可見浩然氣與天地之力交錯。

能在此地得天地之力加身者，必然是一縣之尊了。

「年前郡守大人傳訊，蜀西郡新設青芒山鎮守位，可惜青芒山遠在天地壁障之外，沈某無緣拜訪。」

說話之人，就是西源縣縣令，進士官，沈思。

「客氣了，能做中州的鎮守，我也是沒想到。」木槿搖搖頭，淡淡開口。

她是大妖，沒有那麼多規矩，說話直接。

沈思哈哈笑一聲，轉頭看向韓牧野和孔朝德等人。

孔朝德上前一步，身上浩然氣閃現，然後拱手介紹自己和韓牧野。

「韓家？」

沈思打量韓牧野，沉吟一下，笑著開口道：「原來是韓牧公子，果然少年英傑。」

「剛好今日長河郡蘇家麟公子也來我西源縣拜訪，伱們都是儒道才俊，應該有不少話說。」

說著，他伸手引著身後幾位青年上前拱手。

長河郡蘇家蘇麟，還有其幾位好友，都是遊歷四方的儒道學子。

幾人拱手，簡單介紹幾句，便轉往一邊去。

西疆的大妖，同行的不知何處來的韓家公子。

這等人物，有資格與蘇家公子結交？

若不是西源縣縣令要顧及青芒山鎮守顏面，今晚這宴席，就是一場詩會。

知道西疆來的大妖定不通詩文，才改的宴席。

這讓蘇麟等人頗為遺憾。

畢竟沈思是進士官，文采斐然。

如果沈思舉辦詩會，他們定然能得到沈思指點，甚至賞識。

這就是中州。

儒道為尊。

韓牧野也好，木槿也罷，管你是天境大妖還是西疆劍道謫仙，在這中州之地，都是這樣冷遇。

沈思笑著請木槿和韓牧野他們登上閣樓，燈火通明的廳堂之中，擺上了坐席。

沈思一邊不經意的問些西疆風情，一邊與那邊蘇麟等人談論詩詞文章。

他倒是邀請過韓牧野幾次，只是韓牧野推脫了。

這樣一來，蘇麟等人對韓牧野更是沒了興趣。

縣尊大人的宴席，正是一展才華，集聚名望的機會，竟然不願展露，十有八九是肚子里沒有真才實學，怕露醜了。

韓牧野不參與詩文討論，孔朝德也沒有往上湊。

他精於實物，對這些詩詞之類也就略通而已。

倒是在沈思與木槿交談，聊到靈藥交易，還有丹藥生意時候，孔朝德來了精神。

「沈大人，這是我韓家商行所售賣的丹藥，大人可看看品質。」

孔朝德趁機拿出兩個小玉瓶，遞向沈思。

「韓家商行？」一旁的蘇麟眉頭一皺，看向孔朝德：「孔容先生，為何我沒聽說過你們這商行？」

蘇家在周邊也算不小家族，各種丹藥靈藥生意不少，蘇麟也知道些經商的世家，卻沒聽說有一家韓家商行的。

「呵呵，我們韓家商行目前也就初開。」韓牧野抬頭，笑著道：「這一趟，只有我和孔先生兩人來。」

兩個人的商行？

蘇麟搖搖頭，頓時沒有了興趣。

他身邊那幾人，也是笑著搖頭。

讀書人本就不該沾染這等生意事情，會擾了心中清靜。

放棄苦學的儒道修行者，註定是沒有前途的。

不只是蘇麟等人，就連沈思再看韓牧野，也少了之前的重視。

之前當韓牧野是與蘇麟一樣乃是遊歷學子，現在看，原來是個行商？

中州重儒輕商，一個行商，連與進士官同席的資格都沒有。

沈思沉吟一下，伸手接過孔朝德那兩個玉瓶，口中淡淡道：「本官修行很少藉助丹藥之力，孔掌柜你這丹藥怕是——」

話未說完，他渾身一震，瞪大眼睛：「粹神——」

玉瓶之中，乃是兩顆極品的粹神丹。

極品品相，在中州也算是極為上乘，有資格算是靈丹了。

中州丹道昌盛，丹道修行者煉製出的丹藥品相要求很高。

西疆普通丹藥品相，在中州根本無人問津。

精品丹，在中州算是普通丹藥。

只有極品丹藥，有一絲靈性，才算靈丹，是中州丹藥流通最多的品相。

仙品丹藥，那是靈丹中的精品，價值不凡，便是中州也只有丹道大師出手才有。

仙品之上，皇城有。

雖然丹道昌盛，但中州該缺的丹藥還是缺。

特別是淬鍊神魂的丹藥和熬煉肉身的丹藥。

中州儒道修行耗費神魂，儒道修行者大多又是肉身羸弱，需要熬煉。

根據孔朝德的建議，韓牧野這次來中州，帶的最多的就是淬鍊神魂的粹神丹，還有打熬肉身的凝羽丹。

這兩種都是六品丹，在中州都是極為珍貴。

「沒想到韓家商行竟是有如此好丹出手。」

沈思變幻了神色，輕笑看向孔朝德：「不知孔先生這丹藥如何售賣？」

他問話，手中將玉瓶握緊。

韓牧野與孔朝德對視一眼，面上露出微笑。

這生意，成了。

中州富庶，不缺靈石。

這兩顆極品的粹神丹，被沈思以八百上品靈石，加上各種靈藥，靈材換下。

靈藥靈材，總價值也超過千塊上品靈石。

畢竟只是極品丹，兩顆售價一千八百上品靈石，折價一千八百萬下品靈石。

這價格，將近西疆的五倍。

看著生意談妥，韓牧野笑著起身告辭。

木槿也站起身來。

目送他們離去，沈思趕忙拿著丹藥回去。

這等淬鍊神魂的丹藥，可是好東西。

「哼，當是遊學學子，卻原來是來做生意的。」

站在蘇麟身側的一位麻衣青年冷著臉，看著走出酒樓的韓牧野他們，低聲說道。

不是韓牧野他們攪和，今晚宴席起碼還要持續大半個時辰。

他們也能跟進士官多請教些問題。

沈思這種鎮守一方的進士官，不但有學識，還有實際手段，是儒道修行者中真正的精英。

能與他們交流，對於後輩學子來說，乃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儒道修行，沾染商賈之事，心思基本上就廢了。」另一邊，一位青年不屑出聲。

蘇麟點點頭，剛想說話，忽然瞪大眼睛。

下方，韓牧野身上一道淡紫色的靈光升起。

「人望！」

蘇麟低呼一聲，不敢置信的出聲：「他身上怎麼會有人望凝聚？」

人望就是民願，乃是儒道修行中不可缺的一項。

每一位進士官，都需要有人望聚集，方才能承天地大道權柄。

韓牧野這樣淪落商賈的儒道修行者，何來人望？

「難道，是因為縣尊大人？」有人皺眉，看著韓牧野。

「不是，」蘇麟神色凝重，低聲道：「這人望，有紫氣，乃是因文采而凝聚。」

「他，到底是什麼人？」

當蘇麟知道韓牧野何來人望時候，已經是一日之後。

韓牧野他們離開西源縣大半日後，西塞鎮鎮守送遊學學子親手所書的詩文來。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僅此兩句，便讓西源縣縣城沸騰。

蜀西邊陲之地，也有如此詩文？

西塞山，必成蜀西文壇聖地！

「如此人物，我竟然未能結交，我蘇麟真是有眼無珠啊……」站在西源縣城頭，蘇麟一臉沉鬱。

此時，早已離開西源縣萬里之外的飛舟上，韓牧野面上露出一絲好奇之色。

「這，就是儒道人望？」

他的手心，一團淡紫色的靈光變幻，時而化為發冠，又時而凝成墨筆，還能成一方印璽。

坐在他對面的孔朝德臉上全是羨慕，點點頭，酸溜溜的低聲道：「公子，憑此人望，你能成進士官了……」

進士官？

沒興趣。

韓牧野握住手中紫色靈光，任其變幻，最終化為一朵淡紫色的流雲，附著在摺扇江山圖上。

一瞬間，這摺扇山河圖被染成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