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難行。

林昭與魏華柔登山，大汗淋漓，不久後，林昭主動要求幫魏華柔揹着她裝存簡牘、雜物的竹箱，對於背東西這種事情少年早就熟絡，每每上山去砍柴的時候都要背許多東西，一簍子的豬草、藥草等，上面再加一捆厚實的乾柴，林家祖宅早就窮得家徒四壁，能換錢的東西小林昭都會去碰，那些乾柴可以廉價賣給小鎮裡的大戶人家，草藥則可以在張郎中那裡淘換幾個銅板，勉強維持生計罷了。

魏華柔抿着紅脣，看向林昭的時候目中透着不忍，明明這少年比自己還要小几歲，偏偏力氣比自己大，行動也比自己敏捷，魏華柔甚至相信，哪怕是把林昭一個人丟在大山裡，他都是有能力活下去的，反觀自己，卻養尊處優，一無是處。

……

登上山巔的時候天已經開始黑了，入眼的是一座無比破落的道觀。

林昭走在前方，卻發現道觀的大門早就枯朽爛掉了，前殿的屋頂上滿是洞孔，已經不能住人，好在主殿是磚瓦建造的，尚且能遮風擋雨，可惜這道觀應該是已經荒廢了許多年，院子裡滿是雜草，主殿中更是除了供奉的老君像之外空無一物，就更別提是否能有一口吃的了。

就在此時，雷聲陣陣，遠方的烏雲滾滾而來，要下雨了。

“存兒。”

林昭皺了皺眉：“這道觀裡的道士怕是已經走了許多年了，怎麼辦？”

魏華柔秀眉輕蹙，呆呆的站在原地：“我也……我也不知道。”

“不管了。”

林昭道：“天黑了，今天是下不了山了，我把院子裡的雜草清理一下，然後在大殿裡鋪一點草，今天晚上就勉強在大殿裡過一夜好了。”

旋即，林昭揮動柴刀，將院子裡的野草盡數清理，就怕是其中藏着什麼毒蛇之類的東西，自己倒是不怕，魏華柔卻未必會不怕，好在，這座道觀裡雖然早就沒有了香火，但似乎依舊有神祇庇佑，並沒有什麼毒蟲猛獸，相反，林昭在草叢裡發現了一些野果，盡數收集起來，也有一捧的樣子，他用衣服兜着，全部放在了魏華柔在大殿裡鋪着的草甸上。

今天多半是沒有什麼吃的，這些果子多半無法果腹，但總好過於沒有。

隨後，林昭揮舞柴刀，將已經朽爛的大門給劈成了乾柴，在大殿裡升起了一堆火，魏華柔在一旁烤着火，外面的雨卻已經下下來了，大雨傾盆，可林昭彷彿永遠閒不下來一般，披上一件掛在道觀後院的蓑衣，揮舞柴刀將庭院裡長出來的一顆顆手腕粗細的樹木給砍了，旋即用藤蔓製作了一扇門。

前殿的門總要有的，否則狼羣一旦來了，將會暢行無阻。

忙完一切之後，林昭渾身溼漉漉的返回主殿，凍得瑟瑟發抖，坐下烤火，而魏華柔則將剩下的一半果子遞給了林昭，林昭只覺得渾身都提不起力氣，確實需要吃點東西，但這些果子其實並不好吃，要麼乾澀，要麼很苦，爲了保持體力，也只能強行吃了下去，總比餓死要強。

外面，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魏華柔不敢入睡，倚靠着竹箱，坐着草甸，守在火堆一旁，一雙美眸中透着難過，這次登山沒有遇見傳說中的仙師，求道之路再次受阻，而且能不能活着下山都已經是問題了，她略微有些後悔，應該在路上多買上一些乾糧再登山的，這次跟爹爹孃親賭氣，確實是自己不好。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昭，覺得林昭比自己小，卻比自己要懂事，自己是顧慮不周全，所以沒帶太多吃的，而林昭則是因爲沒錢，所以纔沒有吃的，但他已經盡力了。

……

不久後，餓得實在是受不了，林昭起身，在火堆一旁拉開了一個拳樁，頓時身上有十分稀薄的拳意流淌，這是龍在田傳授的農夫三拳，少年只能耍個花架子，卻並不能真正的入門，否則話或許應該已經踏入一境武夫的門檻了。

練了一會，更餓了。

林昭皺了皺眉，他知道存兒肯定也餓，只是倔強沒有說話罷了，如果再繼續這麼耗下去的話，恐怕兩個人都會被餓死在這裡，於是林昭抓起柴刀別在腰間，然後帶上斗笠，披上了那件略顯過大的蓑衣。

“林昭。”

魏華柔皺眉：“你要去哪兒？”

“找吃的。”

林昭咬着牙：“存兒，你就在這裡等着，前殿的門我會關好再走，狼羣來了也進不來，你守着火堆，千萬不要讓火滅了，只要火還在，那些狼就算是來了也不敢靠近你的。”

“可是你……”

魏華柔看着林昭小腿處的傷，已經又有鮮血殷出來了。

“沒事的。”

林昭笑道：“一點皮外傷而已，早就習慣了，你在這裡等着，我去碰碰運氣，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有一些吃的。”

“好~~”

魏華柔輕輕點頭，一雙美眸中滿是擔憂，但她無可奈何，也幫不了什麼。

……

深夜，一道道閃電照耀下，少年披着蓑衣下山。

他沒有從山道走，而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山中摸索前行，只希冀着能碰上一兩隻被暴雨淋傻了的野雉，又或者是落水淹死的兔子，這些他以前都是遇到過的，再不濟，一場大雨降臨，林中會有一些剛剛長出來的木耳、蘑菇等菌子，拾回去烤一烤也是能補充一些體力的。

他皺了皺眉，渾身都被暴雨淋溼，頓時小腿的傷口處一片劇烈疼痛，一個趔趄整個人險些摔倒，就在他扶着一株小樹時，耳邊聽到了流水聲，馬上循着水聲過去，果然，有一條山澗橫在山腰處，林昭拿起柴刀，三兩下砍斷一些細密樹枝，把樹枝簇擁捆在一起，然後將這些樹枝橫在溪澗中攔截過往的小魚。

果然，不久後，兩條一指長的小魚被抓住，當即在岸上拍死，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好，之後少年繼續攔着溪澗抓魚，只希冀着能抓到一條足夠大的，至少能讓自己和魏華柔飽餐一頓，否則的話，兩個人恐怕這幾天是過不去了。

又過了一會，伴隨着水中的拍打聲，一條至少一斤重的魚兒翻滾，剛好有一道閃電光輝掠過，林昭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旋即用柳條穿着放在岸邊，就這麼接二連三，不久後少年便積攢了大約有兩三斤的魚獲了。

卻就在此時，忽然林昭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他皺了皺眉，緩緩轉過身，就在雨幕中有一個黑影正瞪着自己，是一頭已經做出撲咬姿態的獨狼，而且，這條狼的腦門上有傷口，正是昨天凌晨的時候被林昭一刀砍中頭頂的那頭狼，顯然，這頭狼已經被狼羣摒棄了，如今腹中飢餓，單獨冒着大雨出來覓食。

“……”

林昭沒有慌張，此時，慌張必死，他緩緩轉身，輕輕的將柴刀從腰間拔出，一雙眸子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這頭狼，閃電光輝下，那狼的眼眸中泛着幽藍與貪婪，恨不得一口咬碎這少年的一身骨頭，將其吃得一點都不剩。

林昭的身軀微微下沉，保持着重心，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去跟這頭狼搏殺了，必須一擊致命，否則的話自己就要淪爲這頭獨狼的美餐了，他心頭直打鼓，自己還不能死，孃親還等着自己照顧，存兒還在大殿裡等着自己歸去。

一時間，少年的眼眸中透着果毅。

剎那間，狼已經再也按捺不住對血肉的渴望，猛然從溪澗一旁的岩石上躍起，直接撲向了林昭，而林昭則趁勢一沉身，將身軀的重心壓得更低，藉着一道閃電的光亮，以雷霆萬鈞之勢以手肘抵住了獨狼的下巴，使其無法咬中自己，同時柴刀趁勢一抹黑的砍向了林昭預料中的狼脖頸位置！

一刀，兩刀，三刀……

這一刀刀的下去，林昭能感受到這頭狼漸漸的不再掙扎，從它脖頸處的皮毛處流淌下一片暖熱液體，是狼血，但林昭依舊不放心，還是一刀刀的落下，直至將整顆狼頭都徹底斬落了下來，這時候，他才一個趔趄，整個人都躺倒在溪澗之中，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已經快要盡數消失了。

……

不久後，少年起身，他嘗試拖動整頭狼的屍體，卻發現自己已經餓得快要沒有力氣了，於是只是退而求其次，將這頭狼的兩條後腿卸下來，之後將一些肉較多的位置切下來，脫下自己的外衣全部裹了起來，然後開腸剖腹，將狼心、肝等取了，全部包在一起，最後，將兩條狼腿和一串魚都綁在腰間，左手提着抱着狼肉的外衣，右手拄着一根剛剛砍下的行山杖，一撅一拐的走向了山頂道觀。

當少年抵達道觀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雨也停了。

他緩緩推開前殿的門，聲音微弱的喊了一聲：“存兒……”

大殿內，魏華柔衝了出來，看着林昭慘淡的模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林昭看到魏華柔無事，只覺得終於放心了，頓時露出一抹笑容，旋即眼前一黑，便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