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踏入院中，冷顏緊隨其後。
看着老人蒼老的模樣，林昭不禁皺了皺眉，這老者只是一個四境武夫罷了，壽命比尋常人或許略長一些，但此時應該已經一百多歲，剩下的壽命已經不會太多了，也難怪會蒼老成這個模樣。
“老人家，你是當年雲州鐵騎的人？”
林昭蹲在老者面前，平視看着他磨劍。
“哦？”
老者看了眼林昭，淡然一笑：“沒有想到現在還有年輕人認得雲州鐵騎的佩劍，還有人知道雲州鐵騎的名號，太不容易了。”
“雲州鐵騎，天下無雙，還是知道一點的。”
林昭皺了皺眉：“老人家，你到底是什麼人？文侯的這座宅院已經荒廢了，你爲什麼還要一個人守在這裡？”
“……”
老人停止了磨劍，握着劍柄的手掌微微顫抖，一雙略顯渾濁的眸子看向林昭，道：“我乃雲州鐵騎的一員，先從武侯嶽昊，北伐失敗之後，於古淆關被西蜀鐵騎營救，之後追隨文侯，擔任千騎長，於雪域天池南方痛擊妖族軍帳，轉眼百年過去了，世人……也漸漸忘記了文侯的功德了，似乎所有人都只記得那句‘雪域天池林白衣，天下誰人不識君’了。”
冷顏秀眉輕蹙：“天爐陣法本來就是林昭的策略，文侯只是把這個戰法執行到底罷了，憑什麼世人就只記得文爍陽卻不記得林白衣？”
老人揚眉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小丫頭，小小年紀伶牙俐齒，你纔多大，當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冷顏氣結，正要再說話，被林昭握住了手腕，目光制止她別說了，沒必要與這位老人家爭論什麼，畢竟那事情都已經過去一百年了，功勞算在誰頭上有這麼重要嗎？
“老將軍。”
林昭笑笑：“既然你是文侯當年的親隨，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說。”
“當年文侯提領丞相府，在丞相府內他創立了一座少年營，這少年營是文侯爲大商王朝培養年輕人才的所在，後來文侯搬離丞相府之後，丞相府就變成了一座青林書院了，老將軍是否知道少年營的去向？這麼多年了，那些少年營中的孩子都去哪兒了？”
“這個啊……”
老人笑笑，道：“少年營培養了無數少年奇才，有將軍，有讀書人，如今這些孩子都已經散落在大商王朝的各處了，有的擔任山水署衙的官員，有的已經是一代名將，也有的已經爲國盡忠、血灑沙場，總之，少年營的孩子們，可沒有讓文侯失望。”
一提起文侯，老人的眼中就有了光，彷彿那纔是他一生的信仰。
“這樣啊……”
林昭道：“總該有個名冊吧？老將軍知道嗎？”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老人皺了皺眉：“小子，你到底想找什麼人？”
“小石頭，石虎。”
林昭恭敬道：“老將軍聽說過這個名字？”
“沒有……”
老人搖搖頭，他只是軍中行伍衆人，其實少年營中的孩子，他幾乎都不認識，少數認識的幾個也只是他們後來的戰功與名聲實在太煊赫了。
林昭微微有些失望。
老人看着林昭，這下五境劍修一身濃郁劍意，實力應該不錯，對自己這個快要入土的四境武夫這麼客氣，其實人也算是不錯了，於是他略微的心有不忍，道：“我這裡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必然知道，他當年可是提領整個少年營的人。”
“啊？！”
林昭大喜過望，道：“誰？”
“李漁。”
老人笑道：“正二品武將，當年在丞相府中就是文侯的親信，後來文侯兵解離世，這李漁就開始輔佐少主文昊，如今，李漁就在大執鉞文昊的帥府中聽令，你若是想找李漁，去大執鉞府邸就能見到他。”
“知道了！”
林昭欣喜不已，衝着老人一抱拳：“多謝了，老將軍！”
“去吧！”
林昭起身，沒走幾步，又回眸看了一眼老人，道：“老將軍，你就只能這樣了嗎？”
“不然呢？”
老人繼續開始磨劍，笑道：“人這輩子啊，總有許多東西是割捨不斷的，我如今在這裡……就等着昇天咯，到那時，重回文侯麾下，也就心滿意足了。”
“……”
林昭沒有在多說話，只是衝着老人抱拳俯首，有些人，是承受得起林昭這樣行禮的。
……
出了硯臺巷，召出白帝城的大地圖，林昭迅速的找到了大執鉞的府邸，於是與冷顏策馬疾馳在大街上，此時的大街上已經有不少散人玩家走來走去了，想要在各種NPC之中接到任務什麼的，吃白帝城的第一口肉，賺第一桶金。
別的不說，如今能超過100級來到白帝城的玩家，註定都是遊戲裡的贏家，而這羣人的數量恐怕連整個遊戲玩家總量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冷顏一邊策馬疾行，一邊翻看資料，道：“大執鉞叫文昊，天元境武夫，文爍陽的義子，在南方戰功赫赫，而且還娶了淳安侯張欲安，在南方擁有巨羊公林衍一系的支撐，在朝堂上把持一半兵權，與北帥李純陽分庭抗禮。”
“嗯。”
林昭點點頭：“我也看過這份資料了，走吧，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兩人疾馳而去，就在進入大執鉞府邸的那條巷子時，身後傳來了沉重的馬蹄聲，一羣巡弋城外歸來的鐵騎直衝而至，鐵騎兩側則是無數手持長矛的甲士，將一條街上的百姓都分向了兩側，林昭、冷顏只能委屈兮兮的站在一羣百姓的人羣中。
“好大的派頭啊……”
冷顏皺了皺眉，略微有些不悅。
林昭則凝望着遠處，只見一人騎乘壯碩魁梧的烈馬，一襲金色甲冑，容貌硬朗，渾身流淌着濃郁的拳意，而且這份拳意林昭實在是太熟悉了，正是農夫三拳的拳意，而那人目光睥睨看着前方，策馬疾馳而過，只是電光火石間的驚鴻一瞥，林昭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這被衆人簇擁着的人，傳說中的大商王朝南帥、擔任大執鉞的天元境武夫，正是小石頭！
他渾身一顫，大喊一聲：“小石頭！”
馬背上，大執鉞文昊的身軀微微一顫，這聲音彷彿直透心靈一般，他有些錯愕，但沒有回頭，只是加快速度，與一羣鐵騎護衛來到府門前方，翻身下馬就進府邸了。
“小石頭！”
林昭再次大喊一聲。
“不得無禮！”
一羣手持長矛的帥府甲士將林昭與冷顏抵擋在外，其中一名百夫長沉聲道：“竟敢對大執鉞無禮，你是不想活了？！”
林昭咬牙切齒，恨不得掏出一張照劍符把這羣人全宰了。
冷顏在一旁靜靜的看着神色冰冷，只是心裡心疼得要死，那石虎怎麼可能會聽不到林昭的聲音，他又不是聾子。
……
一羣甲士盡數進入府邸。
林昭不甘心，邁步來到大執鉞帥府前方，眉頭緊鎖，衝着一羣守衛抱拳道：“故人林昭，想求見大執鉞文昊，煩請通稟！”
“故人？林昭？”
一名百夫長皺了皺眉：“你認識我家大執鉞嗎？”
“認識。”
“可我家大執鉞未必認識你啊……”
百夫長沉聲道：“這位少俠，莫怪我無情，每天都會有人自稱故人來拜訪大執鉞，我總不能每一個都放行進去吧？大執鉞軍務繁忙，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是不可能騰出時間來見閒人的。”
“知道了。”
林昭心頭微微失望，以“林昭”兩個字，已經沒有資格去見這位大執鉞了，於是他挺起胸膛，沉聲道：“雪域天池，白衣，求見大執鉞！”
“白衣！？”
頓時，一羣守衛都露出了駭然之色，那在雪域天池鬧翻天的人竟然來白帝城了？
“既然如此，容我通稟，請白衣少俠先入茶亭休息？”
“多謝！”
……
林昭、冷顏隨着護衛進了帥府，在一座山明水秀的茶亭內等候，但他根本無心喝茶，只是走到走廊上，一雙劍眉緊鎖，看着荷池中的游魚，心裡七上八下。
“林昭。”
冷顏在一旁柔聲道：“世上的事情未必事事如你想象的那樣，人總會變的，一百年了，有什麼樣的變化其實都不算意外，何況，小石頭當年跟着你一起練拳的時候就有很強的好勝心，這一點你自己是知道的，在大商王朝的波詭雲譎中，你覺得他不會有一點變化嗎？”
“我知道……”
林昭心亂如麻。
冷顏只是陪在一旁，柔聲道：“要接受一切到來的可能性，這就是現實。”
“嗯，謝謝你，阿顏。”
林昭依舊矗立在茶亭邊緣。
……
不久後，一名萬騎長走來，身後跟着一名侍衛，侍衛手中捧着一直盤子，盤子裡堆滿了金塊，他將一盤金子放在了林昭面前，道：“大執鉞聽說故人來訪，但他軍務繁忙，沒有空閒接見，所以命我贈予貴客五千金，還望貴客不要嫌少。”
“……”
林昭如遭雷擊的站在那裡，難道自己對他而言，真的就只值這5000金幣嗎？
“不用了。”
他心如死灰，將裝滿金子的盤子緩緩推回去，慘然笑道：“幫我轉告他，願他前路珍重，萬事順遂。”
“……”
萬騎長也有些沉默。
……
“阿顏，我們走吧。”
林昭走出府邸的那一刻，身軀晃了晃，冷顏急忙扶着他，這一刻，冷顏心都快要被揉碎了，小石頭不認他這個林昭哥哥了，這一刻的林昭，他該有多傷心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