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仙樓。

身為莫城內城最具名氣的青樓，這裏的生意，自然是每晚都很火爆。

平常一到天黑，這裏都是燈光璀璨，門前樓上，皆是身披薄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扭動腰肢，招引客人。

不過今天是科舉期間。

天黑以後，天仙樓的外燈並未亮起。

同時，門前樓上，皆無妖嬈女子扭腰喧嘩。

整個天仙樓，安安靜靜。

但安靜並不代表不接客。

相熟的客人，早已在天黑宵禁之前，就來到這裏，進去喝酒看錶演去了。

城主府孟大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舞台上有花魁撫琴，有藝女跳舞，有擅歌者一展歌喉，唱着那莫城最為出名的《水調歌頭》。

孟先行懷裏摟着美人兒，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醉醺醺地觀賞著。

不多時，便被懷裏的美人兒撩撥的火起，立刻起身摟着她上了樓，嘿嘿笑道：「小憐兒，你那紫韻姐姐的歌喉不錯，待會兒你也先給本公子表演個口技，如何？」

小憐兒立刻含羞帶怯：「公子，妾身不會啊。」

能在青樓混的女子，哪個不會？又有哪個聽不懂這話？她一邊說着，柔軟的身子還一邊在他懷裏扭動着。

孟先行猥瑣一笑，直接抓住她的小手道：「沒事，待會兒哥哥教你。」

兩人恩恩愛愛上了樓，進了房間。

兩名護衛跟在後面，停在了門口，手握腰間刀柄，一左一右守着。

不多時，裏面便傳來了孟先行舒服的聲音。

門口兩名護衛相視一眼，皆搖了搖頭。

「啊——」

又過了一會兒，裏面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

門口兩名護衛又相視一眼，正要低聲調侃時，突然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兩人頓時臉色大變，慌忙轉身「砰」地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屋裏燈光明亮，那名女子正不著片縷地坐在床邊的地上，全身哆嗦，臉色煞白，口不能言。

而在床上，孟大公子已經身首異處，胸前的玉佩也破裂而開，脖子處依舊在噴射著鮮血。

兩名護衛當場嚇的肝膽俱裂，慌忙握著拔出的刀，在房間四處搜尋起來。

但整個房間，並無他人。

洛青舟殺了人，離開了天仙路，先去了貢院上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肉身所在的隔間，見並無異常后，方飛回秦府放下了東西。

正要去鴛鴦樓逛逛時，突然心頭一動，他決定先去成國府看看。

先去探探路，看看情況。

不多時，他已飛到了成國府上空，目光望向了屋頂飛檐上的那兩顆圓珠法器。

他立刻施展那位月姐姐傳授他的斂氣之法，從上面緩緩接近。

直到接近只有五米之遠時，那兩顆圓珠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他放下心來，不過並沒有立刻降落下去。

這樣直接下去依舊很危險，說不定正有武者躲在暗處嚴陣以待。

他飛向了外面的街道小巷，四處尋找，突然發現了一隻皮毛漆黑的野貓。

現在他已經晉陞到了煉神境中期，只要魂力足夠，一天之內附身多次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成國府中，大夫人王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喵……」

一隻皮毛棕黃的小野貓，在院牆上叫了一聲，然後向著院落里跳了下來。

還未落地，身子忽地變成了兩半。

屋檐陰影中，走出一道身影，低頭查看了一下，撿起兩半屍體，扔了出去。

那道身影頭髮花白，身子微微佝僂，竟是一名老嬤嬤。

另一座小院，安靜無聲。

屋裏一片漆黑。

橫樑上，掛着兩條系成死結的白綾。

母女兩人站在下面，抱在一起，輕聲說着話。

「小樓，怕嗎？」

「娘親，小樓不怕……只要能跟娘親在一起，小樓一點都不怕……」

「小樓，對不起……是娘親沒用，沒法保護你……」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

片刻后，母女兩人顫抖著上了凳子，楊萍兒滿臉淚水地把她抱了起來，親自把她掛在了白綾上，哭着道：「小樓，下輩子，不要再當娘親的女兒了……」

說完，不待小女孩回話，她已經丟了手。

小女孩瞪大眼睛，垂直掉落在了那裏，卻並沒有掙扎。

楊萍兒不忍目睹，上了另一個凳子。

隨即，凳子倒地，母女兩人，一起吊在了那裏……

夜色漆黑，一片死寂。

「嗖！」

一隻皮毛漆黑的野貓，突然從窗外跳了進來，隨即跳上旁邊的桌子，又猛然一躍，跳上了橫樑。

它快速掠到小女孩的頭頂，鋒利的牙齒瞬間穿透白綾，「嗤」地一聲，搖擺着腦袋，開始快速撕咬起來。

「啪！」

小女孩掉落在了地上。

她臉色煞白，用力呼吸著，捂著脖子，抬起頭，看向了橫樑上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熒光的黑色野貓。

野貓開始快速撕咬着另一條白綾。

楊萍兒瞪大眼睛，雙腿開始無力地蹬彈著。

「啪！」

她也掉落了下去，摔坐在了地上。

半晌后，她方粗重地喘息著，抬起頭，看向了橫樑上。

母女兩人臉上的神情，從迷茫到驚愕，然後再到害怕。

橫樑上，那隻皮毛漆黑的野貓，睜著一雙幽冷的雙眼，站在那裏，正低頭看着她們。

「喵——」

小野貓輕聲叫了一聲。

母女兩人渾身一顫，抱在一起，仰著頭，顫抖著看着他。

洛小樓顫聲道：「娘親，貓貓不讓我們死……」

楊萍兒滿臉淚水，緊緊抱着她道：「可是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走了啊……娘親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羊入虎口，那個禽獸會欺負你的，嗚嗚……」

洛小樓幫她抹着眼淚道：「娘親，我們逃吧，我們去找青舟哥哥，好嗎？等青舟哥哥中了舉人，就不怕他們了……」

楊萍兒哭着道：「小樓，我們是洛家人，青舟就算中了舉人，也管不了洛家的事情啊。都怪娘親，當初……當初青舟的母親被他們害死，娘親就該知道，這裏不能再待的，娘親當時就該帶着你走的……」

「娘親……」

洛小樓流着眼淚道：「要不，就讓小樓去吧。等小樓嫁過去了，娘親再想辦法逃走……」

「不，不！」

楊萍兒抱緊了她，大哭道：「娘親寧願死，也絕對不能讓那個禽獸傷害你啊……」

小野貓蹲在橫樑上，默默地看着這一幕。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隨即，一名丫鬟的聲音傳來：「二夫人，快起來！奉夫人之命，我們要把小樓小姐帶走。」

母女兩人一聽，立刻站了起來。

楊萍兒把自己的女兒緊緊抱在懷裏，對着外面顫聲哀求道：「讓小樓跟我睡一晚吧，求求你們了。」

外面的丫鬟不耐煩地冷喝道：「快開門吧，夫人的命令，你敢違抗？再不開門，我們就要撞門了！」

楊萍怕她們發現白綾，哭着把女兒帶出了房間，對着門外的丫鬟道：「你們要把我的小樓帶到哪裏去？求求你們，不要傷害她……」

「砰！」

門外的丫鬟沒再廢話，猛然一腳把門踹開，如狼似虎般沖了進來，一把把小女孩從她懷裏搶了出去，直接拖走。

楊萍兒哭着撲上去要搶回來，被另外兩個丫鬟攔住。

「不知好歹！」

那名抓着洛小樓的丫鬟，冷喝了一聲，立刻帶着洛小樓離開。

另外兩個丫鬟見他們出了門，方鬆開了嚎啕大哭的楊萍兒。

其中丫鬟似乎有些心軟，低聲道：「二夫人，剛剛大夫人接到消息，那位成國府的孟公子突然在青樓被人殺死了，小樓應該沒事了……」

此話一出，楊萍兒的哭聲戛然而止。

「話這麼多，小心被大夫人割掉舌頭！」

另一個丫鬟立刻警告道。

那名心軟的丫鬟臉色頓時一變，沒敢再多說話，立刻匆匆離去。

兩個丫鬟很快出了門，消失不見。

楊萍兒滿臉淚水，獃獃地站在門口，愣了半晌，方喃喃地道：「那個禽獸……死了？被人殺死了？」

屋樑上的小野貓，已經從窗戶掠了出去，不緊不慢地跟在了那三名丫鬟的後面。

洛小樓被單獨關在了另一個小院裏。

三名丫鬟看守着。

小野貓跳上屋頂，揭開了瓦片，從屋樑上跳進了房間。

洛小樓穿着一身紅裙，正抱着雙膝坐在床上的角落裏，默默地流着淚水。

三名丫鬟站在門外的走廊上，低聲聊著天。

小野貓腳下無聲地跳上了床。

洛小樓看到它后，嚇的一顫，睜大眼睛，眼淚汪汪地看着它。

小野貓目光溫柔，慢慢地走近了她，琥珀色的眸子與她的目光對視着，示意她不要害怕。

洛小樓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善意，緩緩伸出手，把它抱了起來，然後抱在了懷裏，親着它的腦袋，噙着眼淚，對着它的耳朵道：「貓貓，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跟娘親……」

小野貓伸出了柔軟的腳掌，在她的小臉上緩緩地撫摸著，幫她擦拭著臉頰上的淚痕。

洛小樓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它。

小野貓遲疑了一下，爪子輕輕撓了撓她的掌心，在上面寫着字。

「別怕，會沒事的。」

反覆寫了幾遍。

洛小樓終於看清，頓時瞪大眼睛，顫聲道：「你……你……」

小野貓沒再逗留，立刻從她懷裏跳出去，幾個跳躍，跳上了頭頂的橫樑。

隨即，又從橫樑上跳到了屋頂上。

又在屋頂觀察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了大夫人住着的院落和洛玉住着的院落里。

那兩個地方皆有着很濃郁的血光照耀着，如火焰在燃燒，顯然都有武者高手把守。

他沒敢再到處亂跑，出了成國府，順着街道的牆角，跑向了貢院。

肉身離的太遠，又沒有人看着，心裏總不安寧。

不多時，來到貢院考場。

貼在牆角，在四周觀察了一下，聽了一會兒動靜，方跳上院牆，隨即悄無聲息地跳落了下去。

順着牆角行走，避過了夜晚巡邏人員，快速鑽進了肉身所在的隔間。

隨即，神魂歸竅。

這才鬆了一口氣。

小黑貓在隔間愣了一會兒，方快速躥出，跳上了院牆，被幾名守衛看見，然後跳了出去。

兩名守衛快速追了出去，觀察了一會兒，見無異常，方回來。

洛青舟安心睡下。

翌日，第三場考試開始。

此時許多考生都有些堅持不住了，都憋著最後一口氣，開始認真做題。

試捲髮了下來。

洛青舟靜心研墨，過了片刻，方看向了第一道題。

依舊是書中背誦的內容。

接着，給出一句話，結合當下時政寫一篇議論，最少三百字。

洛青舟寫完，又看向了下一題。

這一道題，頓時令他心頭一突。

「如何看待如今朝廷對於大炎世襲爵位的爭論？誰對誰錯？如實發表自己的見解，至少五百字。」

洛青舟看着這道題，沉吟了半晌，方提筆蘸墨，如實解答。

他當初也跟長公主和二小姐討論過這個話題。

有爵位的家族，大多都是功勛之後，這是人家應得的。

正因為這個爵位，才有無數的人前仆後繼，不怕犧牲，為國為民效命。

當初的李廣，不就是想要封侯，才拼了命的殺敵嗎？

但是，世襲三代以後，如果後代只知道吃喝玩樂，白白浪費國家俸祿，自然也是不應該的。

家族之人，至少有一個出來凸顯出自己對國家的價值，才該繼續享受當初的爵位俸祿。

不然到處都是尸位素餐的功勛，只知享受，不知做事，國家遲早完蛋。

現在這個話題很敏感。

長公主一派，另外的朝廷大臣王公貴族又一派。

長公主提議的並不是直接廢除爵位世襲，而是要廢除那些世襲三代以後，家族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能力為國家為百姓做出貢獻的家族爵位。

所以洛青舟其實是支持的。

不過他也知道，如今朝廷之中，支持長公主的人很少，大多數都是反對的，不然這個政策也不會難以進行下去。

洛青舟沒有避諱，實話實說，很快解答出來。

接下來的題目，是「如何不減少賦稅的情況下，讓一個縣裏的人口增加？」

這個題目洛青舟在前世看到太多，稍一沉吟，就解答起來。

鼓勵農商，發展經濟，利用當地各種資源貿易，讓人們都有事情做，都有飯吃，都地方住，同時打擊各種犯罪，讓轄區內百姓安居樂業。

百姓生活條件好了，負擔小了，自然會開心生娃，同時，鄰縣鄰州那些百姓看到了，自然也都蜂擁而至，在這裏定居……

洛青舟很快洋洋洒洒寫了一大篇。

最後一題，是以駢體文格式，寫一篇托物言志的文章。

內容不限，字數不限。

駢體文是每個讀書人都會的文體，以字句兩兩相對，對偶而成篇章，全篇講究對仗的工整和聲律的鏗鏘。仟仟尛哾

洛青舟仔細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方定下心來。

稍一默念，便提筆蘸墨，寫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答完所有題目，已是下午。

他又仔細檢查了好幾遍，方靜心安坐，等待收卷。

今天收卷的時間比較早。

傍晚時分，鐘聲響起，考試結束。

當試卷被一一收起時，洛青舟清晰地聽到各個隔間里傳來了各種聲音。

有哭泣聲，有捶胸頓足的聲音，有扇自己的耳光的聲音，也有得意大笑的聲音。

洛青舟收起東西，出了隔間，準備向外走去。

貢院外，早已聚集了許多考生的家長和親戚，在望眼欲穿地等待着。

洛青舟想了一下，又折轉回來。

等其餘考生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他方慢慢向著外面走去。

此時，不光秦府的人，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他，成國府的下人，也在人群中觀望着。

洛青舟搖搖晃晃，剛走出門口，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了地上。

在人群中緊緊盯着門口的宋如月，頓時嚇了一跳，慌忙道：「快！快去把姑爺扶起來！」

丫鬟僕人，皆飛奔向了門口。

但剛跑了幾步，趴在地上的洛青舟，已經被一道穿着淡綠衣裙的纖弱身影背了起來。

她握著劍，俏臉冰冷，無人敢靠近。

小蝶和秋兒跑了過來，跟在了她的旁邊。

宋如月立刻帶着他們走向了馬車。

不多時。

成國府大夫人王氏，就得到了消息。

「那小子剛出考場，就吐血暈倒了，被人背着回去了……看起來病的很嚴重……」

王成又道：「看情況，那小子在裏面早就生病了，估計那些題，他沒能做出來幾道，這次肯定落榜了……」

王氏沉着臉，喝了一口茶，道：「是後天放榜嗎？」

王成道：「是。」

王氏沒再說話。

王成看了她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王氏又在廳堂坐了一會兒，方起身道：「走吧，去看看玉兒怎麼樣了。還有兩天時間，玉兒應該是沉得住氣的。」

走廊走出一名老嬤嬤，一名身材強壯的丫鬟，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洛青舟被夏嬋背回了秦府。

剛進屋裏，他就趁機在這少女的耳朵上咬了一口，低聲道：「嬋嬋，別擔心，姑爺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