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要出宮?”
紫禁城外班侍衛房,值班的金吾衛指揮使,皇城禁衛副統,龍虎將軍平安。
陳大年看著他,“是,奉皇后娘娘的命!”
平安毫不猶豫,“好,我這就讓人給你開側門!”
“雜家還要戰馬,腰刀弓弩!”陳大年繼續道。
“好!”平安不假思索,又問道,“有事的話,要不我跟著去?”
“不用,雜家自己去!”
平安不再多言,帶著親衛親手打開一道側門,又讓人牽來戰馬奉上兵器。
陳大年也不多說,帶著干孫小順子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若旁人想這個點出宮,沒有皇上和太子的手諭是萬萬不能,而且平安也不會開門。
但陳大年奉的是馬皇后的命,平安除了是朝廷的大將,皇帝太子的心腹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
他也是馬皇后的干兒子。
當年天下戰亂,民不聊生。他平安,買驢兒,何福兒,沐英等人若是馬皇后垂憐,收為義子,恐怕早就死了。死了倒也罷,就怕是被人煮了,當作活命的口中食。
馬皇后不但養了他們,還如親娘一般教他們。更讓他們識字練武,從軍立功。甚至他們的婆娘,都是馬皇后親自選的。
在這些義子心中,其實論親近,馬皇后還有比老爺子更親。不是親娘,勝過親娘。
馬蹄漸漸遠去,平安看著消逝的人影,回頭對幾個內衛說道,“都給老子閉嘴,半點風聲不許傳出去。”
“末將等明白!”幾個內衛俯首道。
隨即,平安臉上露出幾分凝重。
陳大年是他從小就認識的人,半夜奉皇后的命出宮,想來不是小事。這一點,平安想得很清楚。而且,陳大年還要了兵器戰馬!
“老三過來!”他沖遠處低吼一聲。
一個穿著盔甲的衛士小跑著過來,“干爹,什么吩咐!”
大明軍中,將領們都喜歡招收義子。不但可以放在身邊擔任親兵,逢戰事更是唯命是從的親衛,哪怕讓他們死,都半點不皺眉頭。
“你回家說一聲,這幾天我都在宮里當值,不回去了!”平安把老三拉到一邊,“另外,去跟老子幾個干兄弟說一聲,干娘這邊怕是有煩心事了,讓大伙都警醒點,別該出力的時候掉鏈子!”
“兒子知道了!”老三不敢馬虎,答應一聲也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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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黑夜中馬蹄聲格外刺耳。
陳大年在城中疾馳策馬,早就引來了巡城的兵丁盤問,但他身上有著禁衛的腰牌,可以說暢通無阻。
直到城門處,才讓人攔住戰馬。
京師城門晚上關閉,這是千古不變的規矩。
城門軍小校過來,看了陳大年幾眼,似乎被對方那駭人的外表驚到了,按著腰刀問道,“干什么的?”
陳大年嗖的扔出一個腰牌,“出城公干!”
那小校接過,純銅的腰牌上赫然刻著一個虎頭,下面是幾個大字,“錦衣衛掌刑千戶陳....”
怪不得深夜縱馬這么囂張,原來是錦衣衛的番子。
“快點!”陳大年催促道,“耽誤了老子的公事,拿你腦袋!”
小校本還想說幾句場面話,但被對方的氣勢所威懾,悻悻的撇嘴,一擺手,“開門!”
吱呀吱呀,沉重的鐵閘門被絞索拉開,露出縫隙來。
陳大年不等鐵門完全升起,踢打馬腹,“駕!”
然后,兩匹戰馬如利箭一般竄出了內城。
目標,城南老君廟。
城南那片,魚龍混雜都是貧民窟,其中不乏許多宵小之輩。
說是城南,其實準確的說是應天府南城墻之外。那邊靠著運河碼頭,數十年之前就漸漸形成了一個城鎮一樣規模的居住地。
不比內城宵禁,此時南城這邊,街上還有人影。一些暗娼酒肆還在營業,不時傳出幾聲笑聲。
“喂!”戰馬上,陳大年緩緩勒住韁繩,對一個剛從一暗娼處出來,還在提著褲子的漢子問道,“可知老君廟在何處?”
那漢子醉得腳步虛浮,眼神懵懂,但語氣卻十分兇悍,“喊誰喂呢?”
陳大年心中不耐,“問你話你就說,別跟老子裝橫!”
“嗨!多少年沒人敢這么跟老子說話了,你可知老子是誰?”那漢子一蹦三尺高,大聲道,“你也不打聽打聽,南城這片誰不知道老子二爺的名號!別看你騎馬,人五人六的,老子喊一嗓子.....哎,有話好說!”
叫南城二爺的漢子說不下去了,因為陳大年的刀冷冷的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刀鋒讓他腿肚子轉筋。
他是混混,對方的眼神告訴他這個混混,人家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老子問你,你就說。再多嘴,挑了你大脖筋!”陳大年冷聲道。
“那邊!”南城二爺飛快朝遠處一指,“往前再過三個街口,過了徐寡婦燒餅鋪左轉,挨著碼頭倉庫,就是老君廟!老君廟里就一個邋遢道士,還有一個小雜毛,沒有旁人!”
“那道士我也早看他不順眼了,修行之人不修行還不說,整日吃喝玩樂,比我還快活!那個,那老道壞透了,專干缺德事。專配那些虎狼之藥,還有給娘們落胎的藥....”
啪,一塊銀子突兀的落在腳邊。
南城二爺低頭一看,亮晶晶的。再抬頭,人已經策馬遠去。低下頭撿起來,咬一口,頓時雙眼發亮。
“嗨,真是銀子!”說著,放在懷里笑道,“他娘的,天上掉下來的銀錢,老子再去快活快活!”
說著,回頭對巷子中,那亮著燈火的地方喊道,“桃紅啊,給爺開門,爺回來了!”
里面傳來罵聲,“滾你娘的,方才的錢你還記賬呢!南城老二,你也算個爺們,這事也能賒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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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戰馬在老君廟前百米停住,陳大年翻身下馬,小順子緊隨其后。
緊接著陳大年反手握刀放在身后,小順子則是用腳鐙開小軍弩,掛上箭頭,端在手里,走在陳大年的側面。
兩人無聲前行,漸漸的老君廟越來越近。
深更半夜,那廟里的燈火還亮著。
陳大年先是看看了周圍,然后貓著腰一下躥到了門口,手中刀尖對準了門縫,慢慢往里插,并看了一眼小順子。
后者在窗戶底下,用唾沫沾了手指,在窗戶紙上一點。
然后,慢慢起身,斜眼望去。里面一個人伏在案上,似乎睡了。桌上還有吃剩的酒菜,里面的床上也背身躺著一個人,看穿著,都是道士。
片刻之后,對陳大年微微點頭。
陳大年刀尖用力,臉上卻滿是詫異。
因為門,沒有鎖。
瞬間,陳大年的表情凝重起來。
刀尖微擺,門無聲的開了一條縫隙,陳大年鼻子動動,馬上拉住要進去的小順子。
“別動,有血腥味!”
小順子手里的軍弩對準屋里,“干爺,我先來!”說著,腳步緩緩上前,眼光不停的四處打量。
陳大年落后兩步,順著小順子的足跡,跟著進來。
屋里沒人,沒聲。
陳大年回身,看著放在一旁的門栓,“有人來過了!”說完,反手握刀,走到桌子邊,看著趴著那人。
視線之中是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士,趴在那一動不動。
陳大年的目光順著他的身體往下看,地面上一片暗紅色已經干涸的血污。
隨即,他眼神一凝。刀尖直接挑開床上那人的被子,只見一個老道士,咽喉中刀,被子中都是血。
“比咱們動作還快!”陳大年冷笑兩聲,“還沒算蠢到家,不但殺了呂嬤嬤,還知道殺了這道士!”
說著,陳大年低下頭,仔細的觀察起老道士脖頸上的傷口,開口道,“短刀,練家子,乘這老狗不備,一刀斃命!”
小順子也說道,“干爺爺,這小道士也是一刀扎在心口,又準又狠!”
陳大年站起身,目光在屋里搜尋。
忽然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慢慢的蹲下去,摸著若有若無的腳印,“官靴,武將的官靴,腳印上有鐵釘子的印記!”
“應是死了大半個時辰!”小順子再摸摸小道士的脈搏,“還沒涼透!”
這時,陳大年的目光又看向滿是殘羹剩飯的桌子,上面有一張黃紙。那是用來包裹鹵肉的,他用刀尖挑開,露出油紙背面的標記。
“德記!”
這德記,是成里一家專賣鹵肉的老字號,南城這邊貧民窟的人,根本吃不起,也買不到。
“吃的是醬驢肉,驢板腸,還有驢皮凍!”小順子看著桌上的殘渣,然后又拿起酒壺聞了聞,“不是劣酒,聞著倒像是成都會館的玉壺春!”
德記醬肉,成都會館玉壺春!
兩條線索連起來,陳大年心中有了些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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