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年光禿禿的手指,不急不徐的敲打炕桌桌面。
跪在地上的茍二,心里突突的直跳。
他是大明皇城的第一批太監,他見過眼前這人當年的風光,更知道這人的手段。
眼前這個干爹和別的色內力荏的太監不同,他從不在人前顯示自己的權勢地位,也從不用嚴詞來彰顯他的權威。反而,他越是這么和顏悅色的說話,越是事態嚴重。
茍二的腦子飛快的運轉,不停的思索著,自己到底哪里得罪的了干爹。被干爹今日如此對待,到底哪里做錯了,讓干爹發火。
是這幾年自己飄了不夠恭敬?
還是自己逢年過節,忘記了孝敬對方?
“干爹說哪里話,嚇死兒子了!”茍二額頭都是冷汗,“兒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干爹說就是,兒子一定改,何須要驚動敬事房?”
“你這些年做的那些事,不應該驚動敬事房?”陳大年笑道,“你茍公公,如今威風快活呀!”
“干爹!”茍二趕緊磕頭,渾身發抖。
“你當旁人不知道呢?你做那些斂財的事,若不是敬事房的老董看在我的面上,早就拿你了!”陳大年哼了一聲。
“什么事都瞞不過干爹,兒子該死!”茍二繼續叩首,“兒子是五根不全殘廢之人,也沒什么想頭,就是在銀錢上貪了一些!”
“你找對食,我不說你,人嘛,七情六欲都是難免的!假夫妻,也算是姻緣一場,相互有個依靠,這宮里的日子也沒那么難熬!”陳大年嘆氣道,“可是,咱們這樣的人連宮門都出不去,你弄那些銀錢干什么?”
“兒子糊涂!”茍二落淚道。
如今大明朝的太監不如狗,莫說軍國大事沒他們說嘴的份兒,連聽都沒權力聽,而且還不許他們識字,不許他們出宮,連貪心都不許。
他茍二做的這些,若是傳出去,就只有一個下場,死!
“你錢花哪去了?”陳大年再次笑問。
茍二的身子猛的一抖,不敢抬頭,兩股顫顫似有便意。
“我知道,你在外頭,呵呵!”陳大年看著對方的樣子,戲謔的說道,“你是成年之后凈身入宮,進來之前你有個家,有個兒子,有個閨女,是不是?”
“干爹?”茍二嗓子沙啞,目光驚駭欲絕。
這更是旁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怎么也被人眼前的人知道了?
這事,他從沒對任何人說過。即便是送出宮的銀錢,也都是頗費周折,慎之又慎。
“你是我選進宮來伺候主子的,你屁股后頭那些事,我怎會不知道?”陳大年笑笑,微微伸手,在炕桌的匣子里,抽出一張紙。
“你本姓李,名信,洪武元年入宮。”陳大年緩緩說道,“你的老家是直隸松江府,因為私下毆斗出了人命,所以才想到凈身入宮這個沒辦法的法子,是不是?”
茍二的身子,軟軟癱成爛泥。
“你在老家的兒子如今生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你的閨女,嫁給當地一個地主,生活也算賦予!”陳大年繼續道,“你兒子現在辦著織造長,家里有幾百畝水田,對不對?”
“干爹?”茍二的眼光,像是看到了鬼魅,“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先別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問你這些事對不對?”陳大年繼續道。
茍二哽咽叩首,淚如雨下。
“哭什么,我又不是要害你,就算你在外頭有子嗣,我也只有羨慕的份兒!”說著,陳大年詭異的一笑,“難不成,我還會因為羨慕,派人出去,殺了你的子嗣?”
“干爹!”
砰砰,茍二不停磕頭。
“兒子是干爹提拔的,一直當干爹是親爹,干爹有事您吩咐,兒子沒有不答應的!求干爹,別在嚇唬兒子,兒子膽小!”
陳大年看著對方磕頭如搗蒜,“你還真是個聰明人!我和你說了這么多,不是要害你,而是要拿捏你,居然這么快就讓你猜到了!”
茍二不是猜到的,是被嚇得腦子靈機一動。
他所有的秘密,在眼前這個人那里,都不是秘密。
眼前這人就像是鬼魅,能鉆到他的心里,看穿所有的陳年舊事。
“干爹有事您吩咐!”茍二繼續大聲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陳大年笑笑,“你在東宮這些年,也算是會做人做事的,雖不在主子身邊伺候,但也是有臉面的奴婢!”
茍二心中咯噔一下!
陳大年這話,絕不是無的放矢。
涉及到東宮兩字,讓他的心一下警覺起來。
“你的隊食,那娘們是太子妃身邊的嬤嬤?”陳大年又道。
茍二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差點沒昏過去。
對方的話不但涉及到了東宮,還涉及到了太子妃?
“她......她是掌管東宮浣洗的嬤嬤!”茍二低聲道。
“你不說實話,我卻知道,那娘們可在太子妃面前說得上話呀!”陳大年斜眼道。
茍二不停叩首,“她是東宮二爺奶娘的親姐妹!所以有些臉面!”
“這就對了,奶過二爺的女人,太子妃是當成心腹的!”陳大年一笑,“你小子也算是有福的人,對食找的居然是太子妃身邊人,呵呵!”
茍二渾身顫抖,身下濕成一片。
“看你怕成那樣!”陳大年有些嫌棄的說道,“又不要你的腦袋,你害怕什么?”
“兒子,天生膽小!”
“膽小?呵呵!”陳大年冷笑,“你不是膽小,你是怕我!”說著,繼續開口,“你幫我做幾件事,只要做好了,這輩子就不用再怕我了!”
“兒子一定從命!”
“你過來!”陳大年勾勾手指。
茍二爬上前,側耳傾聽。
隨后,臉上驚駭莫名,死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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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茶庫房一出來,冷風一吹,茍二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
尤其是褲子里面,黏黏糊糊的冰冰冷冷的,說不出多難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心中滿意疑問,對于陳大年更加的敬畏。
“他交代的事,可怎么問呀!”他心中又驚恐萬分,因為陳大年交代的事,涉及到了主子的隱私。
他一個奴婢,怎么敢窺視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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