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賀教授在嗎？”

“你哪位？”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

“噢，我是一家企業的負責人，想找賀教授商談一些事情。”

這個電話號碼是夏語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的，說是賀云沖辦公室的號碼，不知道接電話的為什么是個女人，難道都配秘書了嗎？

李丘澤不好打馬虎眼，認真與對方交流。

“大概是什么事情？”

這女人的聲音不算熱情也不冷淡，一副辦公坐班的態度，保不齊還真是個助理什么的。

“是這樣的，我們公司打算設計一款產品，想請賀教授……”

“不好意思。”

李丘澤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對方打斷：“賀教授現在很忙，實在騰不出時間，感謝您的信任，還請另請高明吧。”

你妹啊。

李丘澤想到了這事不太好辦，但也沒想到拒絕得這么干脆。

連他是什么企業都不打聽一下？

他要是家央企呢？

兩個小時后，李丘澤再次撥打了這個電話，他想和賀云沖本人談談，而不是這個女助理。

然而接電話的還是這個女助理。

這讓李丘澤意識到，想靠這個電話聯系到賀云沖，根本沒戲。

說不得只能走最后一步棋了。

……

禮拜三。

臺大設計系的二號階梯教室。

這幾天李丘澤對賀云沖此人也盡可能地做了些了解，他不僅是一名教授那么簡單，正兒八經的臺大設計系領軍人物。

他的課都是大課。

課程表自然是夏語桐幫忙搞到的。

李丘澤早上飯都沒吃就跑過來占位置，成功搶到第一排中間的一張座位。

這樣賀云沖不可能不注意到他。

先混個眼緣再說。

等了大約一刻鐘，教室門口才有成批的學生走進來，有些孤零零的一個，有些三五成群的，分別找位置落座，盡量保持安靜。

這一點也是他們吉技那邊所不及的。

他們那邊教室里如果老師沒來的話，就跟打仗一樣。

當然了，教學模式上本身也有區別，他們上課都是一個班，大家彼此很熟悉。

而這邊像這樣的大課，通常有很多不同班級的學生一起參加，互相之間不見得認識。

多多少少也會有幾個像他這種跟臺大設計系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過來旁聽的。

不過一般的旁聽生可不會坐在這么顯眼的位置。

以至于不少學生朝他這邊探來。

看著看著，有些人總感覺他這張臉怎么這么熟悉。

李丘澤身邊的位置不多會兒也坐滿了，旁邊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哥們兒，坐過來時還沒注意到，坐定之后“咦”了一聲。

“誒？你不是那個……草茶的老板嗎？”

靠，哥們兒已經這么出名了嗎？

李丘澤楞了楞，心說前幾天來你們學校也沒被人認出來啊。

還是說你們學設計的都比較喜歡喝奶茶？

他卻不知道，那天不是沒被人認出來，只是他搶著腳趕路，別人也不知道他在干嘛，難道跑上前拉著問嗎？

他還自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充臺大的學生呢。

想想草茶一號店的銷量就知道，每天幾百杯幾百杯往出賣，顧客至少六成是臺大的學生，畢竟臺大人多啊，他平時如果沒事的話大部分時間又耗在那里。

他沒這么多雙眼睛留意這么些客戶，這些客戶可很容易留意到他這個“站位”不同的老板。

今兒個突然在這里發現他，和那天的情況就不同了。

竟然跑到我們這邊來蹭課？

李丘澤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老板，我可是你們草茶的忠實客戶啊！”小眼鏡嘿嘿笑道，“我還有你們草茶的會員卡呢。”

小眼鏡說完在身上摸了摸，老半天沒摸出來：“噢沒帶。”

李丘澤：“……”

似曾相識啊。

“我聽說草茶現在又開了好幾家分店，老板你生意做這么大，還這么勤奮好學，實乃我輩楷模啊！”

你別以為狂拍馬屁我就能送你杯奶茶什么的。

“下次去店里找齊店長，就說我請你喝杯奶茶。”

“謝謝老板！”

消停點吧你。

李丘澤這是想拿杯奶茶堵住他的嘴，咋咋呼呼的，旁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了。

他來這邊蹭課本來就不太合規，按正常流程應該辦張旁聽證。

搞定小眼鏡后，李丘澤暗松口氣，身后有些議論聲傳來，他也懶得理會了。

這時門口的學生從漫步模式，變成了小跑，李丘澤摸出手機看了看，眼里泛著光。

“老板你還用這手機啊？”

管你球事！

門口走進來一個左手拿著水杯，右手拿著書本的中年男人。

終于見到活的了。

李丘澤的眼神愈發明亮。

這個稍微有些禿，長著一張圓臉，一米七出頭的身高，身材倒是挺敦實的中年男人，正是賀云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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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應該確實喜歡運動鍛煉，走起路來腳步輕快，臉上幾乎沒有什么皺紋，說他三十幾歲也是有人信的，精神頭很好。

李丘澤倒是想立馬沖上去啊，但是顯然不合適，來之前就做好了打算，這堂課先蹭完再說。

賀云沖講課與戴磊老師完全不同。

戴磊老師很少講設計概念之類的東西，要講的話也是照本宣科，主要時間都放在實操上面，現在的課程幾乎全在機房上，主機電腦開著，手把手教他們怎么操作。

賀云沖雖然帶了本教材還是什么的，但是壓根就沒翻開過，電腦屏也不用，專講概念，想到什么說什么，完全是一種聊天的狀態。

提到了很多我們生活中很常見的東西，如何經過巧思設計之后，變成一個更加時尚前衛，或更具功能性的產品。

讓人聽完后有種“原來還能這樣”的感覺。

或許他教授的課程就是這樣的吧。

但這還是讓李丘澤體驗到了，大師與普通老師的區別，因為與正規大學不同，他們吉技那邊的專業課，通常是一個老師帶的。

也就是說，戴磊老師是需要教授他們全方位的知識的。

誠然，戴磊老師是很負責的，手把手親自教導，不是每個老師都能做到這個份兒上。

只是現在聽了賀云沖的課后，李丘澤感覺他的教學方式有點問題。

他太注重實操了，忽略了一個“興趣”和“啟迪”的問題。

學生們并沒有體會到設計這件事所帶來的樂趣和成就感。

也無法在他的課上進行發散思維的想象，從而靈光乍現，生出某些新奇的點子什么的。

每天都在機房進行各種軟件的實操，去完成一個個他布置下來的設計任務，其實很枯燥。

李丘澤用余光掃向旁邊興趣盎然的學生，又想了想自己班上平時上課死氣沉沉的氣氛，驀地似乎看到了兩種不同的命運。

關于這些學生的命運。

他周圍坐著的這些人中，將來會誕生出天馬行空的設計師。

而他們班的那些同學，哪怕學得好的那種，將來恐怕也只能依照客戶的需求，接點單子混飯吃。

想到這里，他不禁暗嘆口氣。

這就是學校不同，資源不同，所帶來的差別。

放在學生身上，就是一步輸，步步輸。

當然了，他不在這個學生的范疇之內，他進吉技的初衷本身也不僅僅是為學東西，平心而論，從來就沒想過將來靠學的這些東西吃飯。

如果他不過來這邊，大概率就不會有草茶了，就不會結識齊薇等人。

也不會結識小白、果凍、小剛、四眼妹妹，還有席恩娜、夏語桐等人。

對于他而言，這同樣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他不敢保證這些人會在他的人生中走多遠，但那種一輩子的朋友，肯定也會有。

“好啦，這堂課就到這里，同學們再見。”

再個什么見，你是說完了，我還沒說呢！

賀云沖剛從門口走出去，李丘澤便在一幫學生的指指點點下，緊隨其后沖了出去。

“賀教授！”

校園小道上，李丘澤追上了賀云沖，這家伙走路還真夠快的，練競走的吧？

“早注意到你小子了，面生的很啊，第一次上我的課吧？”

賀云沖也不停步，一邊走，一邊側頭笑問，仿佛趕時間一樣。

“是的。”

“哪個系的？”

春季不是招生季，如果是本系的學生，不可能到現在才第一次上他的課。

“隔壁吉技產品造型系的。”

賀云沖：“……”

腳步頓了頓，詫異看了李丘澤一眼。

竟然是隔壁跑過來的，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不錯，有上進心是好事，尤其是設計這個領域，其實不太看重學歷，主要還是要拿作品說話，要看這里靈不靈光，活不活泛。”

賀云沖說著，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腦瓜，還讓李丘澤常來聽，表示他會一視同仁。

弄得李丘澤十分汗顏。

你知道的，就是那種面對“有教無類”這種圣人思想時，每一根汗毛都感覺羞恥的心理。

他如果真是來蹭課的就不說了。

關鍵……

“其實……”李丘澤尬笑道，“賀教授，我今天過來是別有用心的。”

實在沒臉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了。

哪怕他確實準備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