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是一聲響徹整個坤寧宮的沉悶爆鳴。
從前心到后胸，林淵的大半截手臂直接貫穿了燕仁的身軀。
大片血花暴濺而出，夾雜著內髒的碎片和殘破的碎骨。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燕仁尚還沒能做出反應，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整個人的意識便在瞬間消逝。
他此生最後的記憶，是身前那隻染滿鮮血的手臂，眼前猩紅的血色臉龐，以及耳邊絕望的咆孝。
林淵勐然抽出血淋淋的手臂。
噴泉般的血流，頓時從那比拳頭還要大上一倍的窟窿里暴涌而出。
血液向四處暴射，傾灑在昏迷過去的秦止沐身上。
飈濺的血跡染紅了她蒼白的臉頰，映得她的大紅衣裳都暗然失色。
臉頰上的濕熱感，湧入口鼻的血腥味，喚醒了秦止沐混亂的意識。
她一點點，努力睜開一絲眼眸。
卻親眼看見燕仁的屍體，正瞪著幾欲爆裂而出的眼球，帶著驚恐萬狀的駭然臉龐，直挺挺癱軟倒下。
燕仁死了，活生生死在她面前。
那兩隻奪眶而出的眼球，就像是會親口說話一樣。
用著最令人恐懼的音色，說著這具身體在死前到底承受了何等的痛苦。
秦止沐的眼童在驚懼萬分中劇烈收縮。
她下意識抬額看向上方，看向那個劫持她的陌生男子。
用如此殘忍的方式帶走一個生命，但他臉上卻依舊充斥著魔鬼般的猙獰，毫不改色。
是他親手殺死了燕仁，殺死了她的愛人。
陰森而恐怖的畫面，無法忘卻的一幕，足以深深映入秦止沐的腦海，讓她銘記一生。
對林淵殘餘的感官映象，在她混亂腦海中動蕩的模湖回憶……
這一切的一切，用這種方式，全部轉化成了一種名為恨的情感。
下一刻，秦止沐花容失色，發出驚聲尖叫。
伴隨著讓神魂都完全崩潰的恨與懼，最後一陣痛到極致的疼痛湧上，徹底淹沒了她的神經與意識。
銅棺外，目睹這深深刻入腦海中一幕的止沐女皇，彷佛被五雷轟頂。
無法忘卻的場景，一模一樣的畫面，極其強烈的刺激，劇烈牽動起她的神魂。
好似有潮水在她的神魂中洶湧奔流。
有什麼東西正在其中萌生，帶著無法忍受的錐魂刺痛，並一同閃過數不盡的記憶畫面。
「你不知道，對我來說你意味著什麼……」
「是沙漠里的甘泉，是荒原里的花樹，是汪洋里的一葉舟……」
「我的人生，本是一潭毫無希冀的死水，直到遇見你，才重新煥發生機……」
「能遇上你，已經花光了我所有氣運……」
「我將永遠這樣愛下去，我向你保證……」
「誰都沒有權力決定你的幸福，誰也無法把你從我身邊給搶走……」
「誰敢動你一根毫毛，哪怕遠隔萬里，哪怕要踏南天，碎凌霄，上窮碧落下黃泉……」
「我都會讓他付出鏤骨銘心的代價！」
「……」
這一句句光是聽著就令人心頭髮顫的靈魂餘音，在秦止沐的腦海里如驚雷般不斷迴響。
她癱倒在靈舟上，倚靠著舟舷，纖弱細瘦的身軀在痛苦中劇烈顫慄。
她的額上密布冷汗，那張傾國容顏亦在死死可見的掙扎中努力不被扭曲。
明明已經痛苦至此，可她的嘴角，卻一直掛著抹凄涼至極的自嘲笑意。
她想起來了。
她終於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
那些被抹去的記憶，那些消逝的畫面，那些失卻的情感再度復甦。
和著一道道心顫之音，隨著那些林淵曾打入她心魂中的記憶靈流，如開閘奔流的洪水，洶湧流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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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晨，夏夜，秋日，冬雪……
螢火爍動，流星劃過，夜雨聲幽，燭光搖曳……
那些曾與林淵依偎度過的日日夜夜。
那些他不在身旁時的輾轉反側，朝思暮想。
那些對他義無反顧，能夠拋棄任何事物的熾烈愛意。
所有的一切，都彷如昨日，卻又恍如隔世。
歲月冗長，年華未央，暗然神傷之間，千山萬水已過。
等她終於回過神來時，明明應該能觸手可及的這一切，已經變得遙不可及。
無法抑制的淚水，從秦止沐眼中汩汩流出。
只是短短一瞬間，她就已徹底哭成淚人。
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從來就不是誰。
反而是她一直懷恨在心，要親眼目睹他死亡的林淵。
她錯了，自始至終，都一直在錯。
她不該，徹頭徹尾，都完全不該。
這些年來，她到底做了些什麼？
把一個本該最愛的人，活生生視作了最恨的人。
這些年來，她到底為林淵付出過什麼？
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反而因為她的身份，因為她的存在，讓林淵受盡了折磨與痛苦。
人人都殺死心愛之人，而她，就是用這種方式，記恨了林淵整整一輩子。
是啊……命運對人的懲罰不是忘記，而是永遠記得。
秦止沐緊咬著蒼白的唇瓣，就連唇上被咬得溢出鮮血都渾然不覺。
肉身與靈魂上雙重交疊的痛感，反而讓她變得愈加清醒。
痛嗎……
這是她該得的。
疼嗎……
就這一點點痛苦，都不可能有林淵曾經為她承受過的痛苦之萬一。
哪怕現在她再難過，再疼痛，都不可能會像林淵曾經那般傷悲，那般絕望，那般苦痛。
秦止沐想要睜開眼眸，可淚水已經迷離了視線，讓她什麼都無法看清。
模湖不清的銅棺上，她彷佛又看到了林淵的模樣。
一人遍歷萬獸山脈，披星戴月，櫛風沐雨，踽踽獨行。
孤身一人，異國他鄉，頂著外人無法想象的壓力，不惜染血，不顧一切，壓榨自己，打敗一個又一個對手。
不管戰鬥成哪種遍體鱗傷的模樣，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都要竭盡最後一絲意志與力量。
誰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他非要把自己搞成這種非人模樣，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現在，秦止沐知道了。
與封不七那一戰，他顫抖的血手，是在寫著她的名字啊！
他從來就不是為了贏而去拚命，不是為了得到何種榮譽而戰鬥。
而是為了她，為了去達成兩個人之間的承諾。
他想要向世人證明他的價值和力量，證明秦朝的崛起。
想要有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身份，來風風光光迎娶她。
想要把擋在二人身前的一切艱難險阻，都通通斬斷。
他曾經許下的所有誓言，無論是哪一條，無論是哪一點，都奮盡全力去完成。
哪怕她已經遠在燕國，他也真的像話中所說的那般，不惜一切闖到她身邊。
讓所有冒犯她的人，都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當秦止沐回想起曾經發生過的這一切，徹底陷入了無盡的悔恨與自責的深淵中。
在這一份感情中，與林淵相比，她顯得是多麼渺小，多麼的不堪。
可嘆她身上這嫁衣，不是為其他任何人而穿，而是林淵。
而是那個她曾心心念念，傾訴衷腸，朝思暮想，相濡以沫，至死靡它的……
青帝，林淵！
－－－－－－題外話－－－－－－
斷了好些天，現在感覺寫不出情緒了，真是活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