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啊？」錦寶困惑地眨了眨眼。

  江雲像是有難言之隱，好一會兒才說：「因為會連累你們。」

  他說完，咬了咬嘴唇，不準備再逗留，離開蘇家一個人大步往樹林的方向跑了。

  雖然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但錦寶沒有去追他。

  之後，蘇家隔三差五會多一袋樹枝。

  又過了兩天，蘇建民確定豬圈沒問題了，找到羅隊長，說生產隊的豬可以轉移到他家養了。

  村民們都跑到蘇家看熱鬧。

  「羅叔叔，」錦寶問，「生豬任務的指標是什麼啊？」

  羅友龍解釋道：「是這樣的，最低標準是一頭豬150斤，二等是200斤，一等是250斤。」

  「這三種等級收購的價格有什麼不一樣嗎？」

  「三等豬是4毛一斤，二等豬是6毛2一斤，一等豬是1塊一斤。」

  說到這兒，羅友龍忍不住又感嘆說：「一般是不可能達到一等的，一等豬不光要重量達標，還有膘色要求，要毛色發亮，膘肥體壯，不然就算秤頭夠了也是驗收不上的。

  我們村今天要求養出至少十五頭三等豬，五頭二等豬。

  達到任務目標後，除了現金，年底交售完任務豬，糧站還有一定數量的飼料補助給我們，每頭豬是四五十斤玉米，憑票在糧站購買，價格要比市場價便宜一角多錢呢。」

  蘇建民忍不住問：「如果完不成交售豬任務怎麼辦？」

  「那可慘咯，每年春天的回銷糧會被取消，咱們大伙兒可要挨餓了。」

  白露以前沒在農村住過，沒當過農民，不明白回銷糧是什麼意思，小聲問她丈夫。

  她丈夫解釋道：「現在的原則是『交夠國家的、留下集體的、剩下才是個人的』，所以雖然農民自己種糧食，可往往因為上頭任務重，自己種的糧食自己不夠吃。

  為了讓農民吃上飽飯，就有了回銷糧這個說法，意思是國家會根據各個村缺額情況再返銷一部分糧食給農民，困難戶一般是幾十斤，如果是特困戶，另有無償援助的救濟糧。」

  白露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擔憂道：「那這回銷糧不是很重要嗎？」

  「是啊，我也沒想到養豬的任務會和回銷糧綁在一起。」

  蘇建民離開農村太多年，很多政策都變了。

  羅友龍這時候說：「所以呀，不管有多艱難，這任務豬必須要確保驗收合格。」

  看出了蘇建民媳婦兒眼中的擔憂，他猶豫了一會兒，出於好意地說：「你們可能不太懂養豬要花費多少精力，一般人養兩頭豬都得累得夠嗆，別說這二十頭豬了。

  豬是最能吃的，自家的豬可以只吃一些大黃葉子和青草，但是上交的任務豬必須有膘，所以得吃蕎麥衣子拌麥麩皮或者青草拌麥麩皮，很麻煩的。

  除了這些飼料，豬草更是得不間斷地餵……」

  不等他說完，白露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覺得養豬這麼麻煩，而且對全村人來說這麼重要，實在沒必要攬在自己身上。

  「媽媽，不怕。」錦寶晃了晃她媽媽的手。

  低頭看向閨女，白露擔憂的心情好轉了一些，但還是有點沒底。

  「現在已經快十一月啦，離新年還有三個月，」錦寶對羅友龍說，「我想知道你們生產隊養了九個月的豬多少斤了，離要求的任務重量還差多少。」

  蘇建民聽了閨女的話，立馬反應過來，「對對，最好是稱一下。」

  「你們現在是確定要幫著生產隊養豬了？」羅友龍說，「既然要養，那……」

  不等他說完，錦寶打斷道：「要不要養，還是得先看看現在你們生產隊養的豬多少斤啦，如果離任務差得太多，我們也不想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平白被罵。」

  村里其他人覺得錦寶這要求倒是挺合理的。

  他們也挺好奇生產隊養了九個月的豬現在是多少斤了。

  之前負責養豬的幾個社員們表情變得有點難看，「隊長，這……」

  「愣著幹嘛？稱啊！去把稱子搬過來，我也想瞧瞧你們今年把豬養成什麼樣了。」

  其實根本不用稱，光用眼睛看的，羅友龍就已經看出來這豬沒有養好了。

  不過說實在的，這件事也不能怪那些社員。

  今年任務太重了，除了翻地漚肥種水稻，每天還要餵魚，除了一個月捕一次魚送到水產公司，村里還要修水渠，挑沙挑石頭，干各種各樣的體力活……

  村里老人多，年輕力壯的男人就那麼一些，女人要負責養娃做飯縫衣服補衣服，也是操不完的心，誰還有那麼多精力養豬啊？這豬太會吃了，一餐吃少了立馬就會餓瘦了。

  羅友龍無奈嘆氣的時候，社員們已經將豬一頭頭往稱子上搬。

  其中最重的豬才一百一十斤，最輕的豬才八十斤。

  「羅隊長，這豬和上頭的任務指標可差得很遠啊。」蘇建民說。

  其他村民們看到稱子上豬的重量，這時候都忍不住驚嘆道：「這也太輕了吧？」

  「養了足足九個月啦，別說二等了，連一頭三等的都沒有。」

  「完啦，今年我們村肯定沒有回銷糧啦。」

  有十幾戶家裡沒有青壯年的特困家庭都等著回銷糧救命呢。

  他們當中，有些人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兒子青年早逝的，有些人是沒生出兒子的。

  老人們看著眼前瘦小的豬，覺得不可能完成任務了，乾瘦蠟黃的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我哋系唔系要等死啦（我們是不是要等死啦）？」

  「活唔成啦（活不成啦）。」

  羅友龍看著他們這樣子，又心酸又著急，「哎呀，你們不要這樣子想嘛，還有三個月呢，豬等到冬天最容易長膘了，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

  「大龍仔你要系真有信心完成任務，怎麼會把豬交給新來的外姓人呢？」老人問。

  圍觀的其他老人也紛紛說：「你別騙我們啦，這豬系不可能養到兩百斤啦，你系不系怕擔責任，怕我們明年不選你當隊長啦？」

  羅友龍不停安撫他們，一再保證明年一定會有回銷糧。

  「錦寶，」白露這時候朝閨女問，「這豬太輕了，我們還是別養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