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偉雖然沒說話，但范嘉航還是能夠看出這位BOSS的心思，知道這是要把汪家海弄過來的節奏。

    于是連忙出言提醒：“老汪這個人呢，各方面都不錯，就是早年的一些經歷讓他心里多少有些陰影！”

    “你說是在魯省的時候頻繁的更換研究方向？”溫大偉問。

    范嘉航連忙點頭：“沒錯，這對他造成不小的影響，所以……”

    范嘉航這話沒有說完, 但話里的意思卻已經很明白了，就是汪家海已經對一些企業失去了信任。

    類似船舶動力這類重要部件兒，認準一個道路就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中途頻發更換研究方向就好比是臨陣換將，那是犯了兵家大忌的。

    可問題是很多企業根本就不明白這個道理，覺得這家的船用動力不錯，就開始仿制這家的；不久更換個領導認為那家的更好, 又開始改弦更張。

    等到上級開始宣傳船用燃氣輪機, 自然又緊跟步伐, 朝著燃氣輪機靠攏。

    最后折騰了好幾年，領導換了幾茬，錢也沒少花，東西卻一個都沒弄白。

    為此，汪家海這樣的技術人員不是沒提過意見，廠領導們也不是不清楚，但因為種種原因就是沒有堅持下去，汪家海這樣的技術人員也是沒辦法，最后干脆就不進企業了，直接窩在研究所里算了。

    最起碼能夠在關鍵性領域能夠持之以恒。

    哪怕因為種種條件限制，搞不出成果，那也能為后來人積累一定的基礎。

    這些事兒，溫大偉哪能不明白，別說是現在了, 就是放在幾十年后也是一樣，穿越前他不就是這么一步步熬過來的？

    所以都別小看那些總師，能坐到那個位置的可不單單是技術和能力強, 為人處世方面也都是人精, 不然怎么搞定領導，怎么應付上級，怎么爭取經費，又怎么團結隊伍？

    于是溫大偉點點頭：“廠黨委不是一直強調公私兩方雙向選擇嘛，我們有選擇的權利，對方也是一樣的，所以我的看法是可以請這位汪家海同志過來咱們廠參觀、參觀，看看咱們廠的工作和生活環境，如果滿意呢，咱們可以繼續談，如果不滿意全當一次交流學習嘛，范總您覺得怎么樣？”

    “我堅決服從廠黨委的意見！”范嘉航說這話時心里吐槽，您溫副廠長一句話的事兒，就不能痛快的交代嘛，總是要拐個彎兒，搞得人好累呀。

    可吐槽歸吐槽，范嘉航也得承認，溫大偉處處扛著廠黨委這桿大旗半點兒毛病都沒有, 誰敢說這是毛病，那才是真的有毛病。

    溫大偉哪里知道范嘉航居然還有吐槽的毛病，見對方點頭便笑道：“我下午就向廠黨委做書面匯報，到是以廠黨委的名義向汪家海同志發出邀請，既然范總跟汪家海熟，到時候還得勞煩范總幫著招待招待！”

    范嘉航立馬回應：“這個請廠黨委放心，我一定會盡其所能完成接待工作的！”

    谷撍

    ……

    數日后，株江廠廠部招待所三樓的標間內，汪家海放下手里的行李，長長呼了一口氣。

    從鄂省省城一路南下，旅途勞頓就不用說了，這沿海地區潮濕悶熱的氣候也讓汪家海這位常年在北方工作的人有些難以適應，好在這標間里配置了電風扇，打開后轉動的風從來的清亮讓汪家海稍微舒服了些。

    “老師，你看……”這個時候同樣放下行李的學生郭永維坐在自己的床位上，雙手撐在身后使勁兒的按了按：“這床真軟，比咱們所里招待所專給領導配備的房間里的床還要軟！”

    說著，掀開了上面的床單，入眼的便是一串外國字符，郭永維不由得吃了一驚：“好家伙，是進口貨，而且還是法國的！”

    話音未落便趕緊把床單原封不動的蓋好，看向自己的老師：“老師，這個株江廠挺闊氣的嘛，連招待所里的床都是進口的，看來其實力真跟那位范總工程師說得那樣，的確很強，所以咱們的項目是不是真的可以找他們幫幫忙？”

    “瞧你那點兒出息！”

    終于緩上一口氣的汪家海卻沒好聲氣的瞪了自己學生一眼：“看到個進口床鋪就開始下結論，我前幾年還看到有家企業招待所里布置的比皇宮還要奢華，吃的更是市面上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光一盤菜少說也要5、6百塊，你說人家實力強不強？”

    “恩，恩~~~”郭永維連連點頭：“一盤菜就5、6百，比我兩年的津貼都多，的確很強！”

    “可你知道哪家企業最后怎么樣了？”汪家海又問。

    郭永維疑惑的看著自己的老師：“怎么樣了？”

    “廠領導都被有關機關抓去判刑，因為他們是拿著銀行的貸款營造出的虛假繁榮，事情敗露后廠子便一蹶不振，到現在都沒做出來，成了當地的一個財政黑洞，妥妥的大負擔！”

    說這話時汪家海雖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飽經風霜的眼眸里卻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與悲涼，旋即看向面前的床鋪繼續說道：“所以，搞這么好的床未必是啥好事兒，弄不好又是毫無根基的沙灘雕塑，看著美輪美奐，說不定哪一天就倒了！”

    說著，汪家海也坐到了床上，看向自己的學生：“所以，咱們這些做基礎技術研究的，還得要保持本心，穩住私心，不要被外界的紛擾打亂了心境，才能更好的投入到研究工作中去。

    像那個范嘉航，他是現在掙得比我們整個研究所加起來都多，可那又怎樣？烈火烹油只能爽快一時，終究不能長久一世，萬一哪天株江廠不行了，你看那個范嘉航怎么辦！”

    郭永維聞言點點頭，剛想要說什么，居住的房門忽然被敲響，旋即便聽到一聲極具穿透力的男中音：“老汪，是我呀，范嘉航……”

    聞言汪家海趕緊起身，與自己的學生一起走到門前，打開房門，便見到范嘉航一臉歉意的站在門口：“本來想去車站接你們的，結果廠內的技術論證會一開就過了時間……啪嗒……”

    范嘉航這邊正說著，手里的公文包一下子沒拿穩掉到了地上，范嘉航趕緊彎腰去撿，可沒成想慌亂之中卻把包里的一個物事兒弄了出來，正好滾到了汪家海的腳底。

    汪家海伸手撿起來，就準備遞還給范嘉航，可這動作還沒喲作，就被汪家海給收回來，旋即舉著手里的物事兒詫異的看向范嘉航：“這材料可不一般，你們從哪兒進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