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心里想是一回事兒，能不能說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兩位副局在這里如同嘮家常一樣，談論著溫林今后的安排，就是明白無誤的告訴在場的黃通廠眾人，你們就別想著跟株江廠鬧別扭了，我們是不支持你的嘀！

　　沒辦法，溫林是溫大偉這位株江廠核心的老爹，雙星城這邊可謂盡人皆知，溫林居然能獲得提拔，很明顯就是在給株江廠的溫大偉看的。

　　畫外音就是：“上頭很中意你，繼續好好干，旁的事兒不用擔心，局黨委罩著你！”

　　什么是旁的事？

　　黃通廠這檔子事兒就是旁的事兒。

　　陳大年在局系統干了這么多年，怎么能不清楚這里面的彎彎繞，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告株江廠的叼狀是強詞奪理了。

　　因為盡管處處證明是株江廠背后搞的鬼，但卻沒有真正的確鑿證據，更何況前段時間株江廠成套設備出口的新聞他也看過。

　　現在想來，這些個成套設備全都流到了雙星城那些生產剃須刀的友商手里，其中就包括黃通廠，且是最冤大頭的一個。

　　這你能找株江廠的不是？

　　人家出口成套設備，留了趟洋又回到國內，你就說人家不地道？

　　陳大年也知道這樣干不地道，不然也不可能裝暈到現在，就是為了博個同情，賭株江廠的所謂出口跟自己一樣，都是賬面上弄得，不然返銷的那些個黃通廠出產的鍍膜剃須刀怎么解釋？

　　難道不是株江廠收的貨款？

　　可結果，人家株江廠不但真的創匯了，而且僅僅半年就完成了局里布置的全面創匯的額度，這下就把陳大年給整不會了。

　　貨真價實的美元實打實的給了局財務，這就是說人家是真出口。

　　至于出去的設備怎么又轉了彎回到國內，又怎么流到黃通廠手里，不好意思，那是你陳大年眼拙，怪不得人株江廠身上。

　　問題是自己的眼拙陳大年認了，那市面上的黃通廠生產的鍍膜剃須刀又是怎么一回事兒？

　　陳大年干了這么多年廠領導，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詭異的事兒。

　　問題是不管有多詭異，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局里絕不會就此問題對株江廠深究，非但如此還得當寶一樣捧在手里怕摔嘍，含在嘴里怕化嘍。

　　要知道到株江廠不但是真出口，而且出口的是成套設備，以往都是國內從國外進口成套設備，現在居然有廠子出口這類只能國內廠家進口的東西，光含金量就跟剃須刀這樣的輕工品不在一個檔次上。

　　至于最后又流回國，坑了一把友商，那就不是上級考慮的事兒了，因為實打實的美元到手了，而這東西放之全國都是靈丹妙藥，能治所有上級的各種毛病。

　　所以這一局黃通廠輸得很慘，非常慘……

　　但陳大年卻半點兒法子都沒有，最后只能在兩位副局審視的目光中無奈的點了點頭：“無論怎么樣，我都接受局黨委的決定！”

　　隨著不可一世的黃通廠都認了慫，結局也就可想而知了，“黃通”牌的剃須刀開始大面積滯銷。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陳大年當著柳成志的面不冷靜的舉動導致柳成志對黃通廠的成見頗深，硬是拖著不給黃通廠的Emo系列設備更換關鍵零部件兒。

　　別的還好說，問題是Emo—250B真空鍍膜機上的等離子磁力器就沒辦法了，這東西別說黃通廠了，就是西南兵工局技術處和工藝處看了都直搖頭，都搞不懂是怎么做出來的。

　　就更別說替代了。

　　可要是不更換，花了大價錢的“進口”設備就成為一堆廢鐵。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港島的那個林氏集團一個勁兒的催黃通廠履行合約，當下國內對港商的優待那是有目共睹。

　　黃通廠可以跟國內的廠家耍橫，但不敢跟港商耍心眼，哪怕知道其背后是株江廠，那也得捏著鼻子認。

　　沒辦法，上級可不管背后是誰，只要是港商那就給優待。

　　如此國內的產品滯銷，外部的港商逼債，自身又因為設備問題無法生產，三重危機疊加下，黃通廠猶如洶涌的火山一般轟的炸了。

　　首當其中的便是陳大年，這位雙星城五一榮譽大滿貫得主徹底的跌落神壇，并很快黯然下臺。

　　西南兵工局立刻派駐工作組進駐黃通廠，開始就后續問題積極協調，這個時候柳成志再次王者歸來，化身白馬騎士空降黃通廠，利用手上的底牌拿捏住黃通廠，促使他們在生產端轉型，生產符合株江廠要求的產品。

　　其實這段時間柳成志的白馬騎士已經當了好幾次了，將一個個曾經的友商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

　　倒不是溫大偉這邊有多仁慈，不想著一棒子打死對手，問題是這年頭企業都是國家的，沒有破產這一說。

　　更何況，真要做絕的話，那么多基層工人怎么辦？難道真要讓他們下崗？

　　把他們的廠領導弄下去就可以了，總得留口飯給人家吃，更何況這些廠也不是真的不行，主要還是經營上出了岔子。

　　就比如說黃通機械廠，那可是三線建設時，從東部地區搬過來的唯一一個生產螺旋槳及附屬推進系統的生產廠。

　　六十至七十年代，曾經負責生產過包括潛艇在內諸多型號的螺旋槳和傳動軸。

　　只不過改革開放之后遇到與漓東廠一樣的問題。

　　這樣的廠，溫大偉稀罕還來不及呢，怎可能讓他掛掉，畢竟在后續的計劃里，這黃通廠的角色還是很重要的。

　　至于其他廠也是一個道理。

　　但這并不意味著溫大偉就真的將此事輕飄飄的揭過去，三座大山依舊壓著，只是在低端市場上稍稍松個口子，將鍍膜剃須刀從3分錢提高到8分錢，讓各廠的低端貨不至于虧本經營而已。

　　反正溫大偉1萬美元收了2400萬支鍍膜剃須刀，誰要是敢跳反，直接降維打擊就好。

　　正因為這一手，株江廠在市場上贏得了一個剃須刀之王的美名。

　　……

　　“剃須刀之王，著實沒想到溫大偉這小子這么能干，都能稱王了，你老溫是不是可以登基稱帝了？”

　　西南兵工局宿舍，溫林的房間內，杜衛國敞開衣襟，露出里面洗得發黃的白色跨欄背心兒，舉著手里從的土酒調侃著對面的溫林。

　　而溫林則笑著舉起酒杯：“行了，老領導，您就別在編排我了，還登基稱帝，不被我家那個能折騰的小祖宗氣死就不錯了……啥也不說了，這回算是謝謝你了……”

　　“哎……”杜衛國趕緊搖頭：“是我謝謝你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