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陷入死寂。

  陸楓深深地看了一眼錦寶，然後慢慢低垂下眼眸，目光變得越來越暗淡。

  「你說得對……」輕嘆了一聲，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說話。

  兩個人靜默無言地坐到天亮。

  錦寶睡醒後，揉了揉眼睛，發現陸楓已經買好了早餐，而她三哥正靜靜地看著表面還沒變乾的油畫。

  「完全乾透估計還要過幾個星期，」陸楓說，「暫時先放這裡吧，等徹底幹了，我會包裝好帶去宿舍。」

  錦寶詫異，「要幾個星期？」

  「嗯，表面兩三天或許能變干，但油畫內部是很難完全乾透的，幾個星期很正常，顏料塗太厚重的話，有可能需要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

  說到這兒，陸楓又解釋說：「沒完全變干，我擔心搬運途中會弄壞。」

  錦寶見她三哥沒吭聲，想著這個陸楓應該沒有信口胡謅。

  半晌，蘇文年將目光緩緩從油畫上移開，「暫時放你這裡吧。」

  「嗯，放心，我會保管好它……」

  三個人坐在餐桌旁吃早飯，錦寶喝了口豆汁兒，緊緊皺了下眉頭，想著這豆汁兒不管喝多少次都覺得難喝。

  陸楓將十張十塊錢遞給錦寶，「三小時十塊，昨天加今天算是三十個小時，一百塊工資，給你。」

  「這次我是給我三哥當模特，不收錢，對啦，你這次沒有畫出來，之前收了你十塊錢怪不好意思的，還你。」

  陸楓努力維持的笑容消失，「沒畫出來是我的問題。」

  氣氛變得有些奇怪。

  錦寶感覺陸楓神情低迷，和以往嬉皮笑臉的樣子差別很大，看來這次的油畫沒有畫好對他打擊挺大的。

  也難怪，從設計衣服到布置場景，還出了布料，花費了這麼多時間精力，結果沒畫出來，心情肯定很糟糕了。

  錦寶想著他不接受自己把錢退還給他，乾脆今天再讓他畫一次好了，也免得他心裡有個疙瘩和心結。

  「要不……」

  錦寶剛說出口兩個字，她三哥突然問：「錦寶吃好了嗎？」

  「啊？嗯。」

  「那我們走了。」

  蘇文年說完，不等錦寶反應，拉上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出門離開。

  京華大學。

  「蘇錦居然一整夜都沒回來，」宿舍里，徐佳蕊的聲音很大，「她不會和那個男生出去過夜了吧？」

  王倩倩把洗臉毛巾擰乾，放在毛巾架上，隨口接了一句，「過夜？」

  「對啊！孤男寡女肯定干那事兒了！真不要臉！郝教授他真是瞎了眼，居然收了個作風有問題的人當學生。」

  徐佳蕊幾乎把「嫉妒」兩個字寫在了臉上，繼續酸溜溜地說：「做學問前得先學會做人，她那種人有什麼資格當郝教授的學生啊？」

  王倩倩不再接她的話，但也沒有幫錦寶說話。

  李芳瑩用力咬著嘴唇。

  聽徐佳蕊還要再辱罵錦寶，她聽不下去了，「昨天和蘇錦她一起走的人還有她哥哥，怎麼就孤男寡女啦？」

  「她叫那人三哥，他就真是她哥哥了？誰曉得她嘴裡的哥是親哥哥還是情哥哥啊？」

  「你說什麼啊？你這是……這是潑髒水！是污衊！」李芳瑩漲紅著臉，想生氣地回懟，可是嘴跟不上腦子，一句話說得有些結巴，全然沒了氣勢。

  徐佳蕊鄙夷道：「想和我吵架？先練好普通話吧，那麼重的口音，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完這話，她朝李芳瑩「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走出宿舍。

  在食堂買了五分錢的白粥和兩分錢豆腐，徐佳蕊找到位置坐下。

  令她沒想到的是，開學這麼久從未見過面的郝教授今天被她遇見了。

  他坐在她斜對面，離她那麼近，羊毛呢長大衣襯得他身形高大挺拔，眉目清俊儒雅，連吃東西時也很斯文……

  徐佳蕊的心臟跳得厲害。

  忽然，想到郝教授收了蘇錦當學生，她心裡的小雀躍變成了醋意。

  郝湛吃完早飯，拿著飯盒走到洗水池邊洗乾淨後，準備回辦公室。

  徐佳蕊跟著他走了十幾米，終於鼓足勇氣追上他，「郝教授！」

  郝湛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回頭。

  面前的女生很眼生，他並不認識，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問：「你是？」

  「您好，我是這屆計算機專業的新生，我叫徐佳蕊，是蘇錦的舍友，我知道您要收蘇錦當學生，這件事讓我覺得很費解，我想問為什麼？」

  徐佳蕊說話時胸口不住起伏，臉頰發燙，耳朵泛紅，顯得非常緊張。

  郝湛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你覺得計算機是什麼？」

  徐佳蕊愣了半秒，立馬回答說：「計算機是一種運算速度高、存儲容量大，還能進行連續運算的機器，它可以解決人工無法完成的各種科學計算問題，承擔龐大而複雜的計算量。」

  她在電子廠工作過，覺得自己這回答滴水不漏，應該可以算滿分答卷了。

  「你知道小錦怎麼答的嗎？」

  聽郝教授親切地稱呼蘇錦為「小錦」，徐佳蕊酸得咬了咬下唇。

  她強忍著醋意，搖了搖頭。

  「小錦說計算機將帶領人類進入資訊時代，它未來會滲透到社會的各個領域，改變著人們的工作、學習和生活的方式，巨大地推動社會的發展。」

  「她這是在胡說八道！」

  徐佳蕊不理解蘇錦這回答為什麼會被郝教授欣賞，「計算機那麼昂貴，普通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再說尋常工作根本不需要那麼龐大的計算量……」

  郝湛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循循善誘地說：「一般人都是這麼想的吧？但小錦不同，她覺得不應該只把計算機局限於複雜的數學運算中。

  人們可以通過計算機進行工作、學習、娛樂……」

  「這不過是天方夜譚！」

  郝湛搖了搖頭，「計算機能處理數字、字符等數據，而數據能轉化為圖片、音頻等信息，所以小錦說的話並不算天方夜譚，它確實是能實現的。」

  看出郝教授眼中滿是對自己愛徒的讚賞，徐佳蕊嫉妒不已。

  「姑且不談蘇錦這人的知識學問如何，但她品行不端是可以確定的，將這樣的人留在您身邊，只會影響您的名譽，我勸您慎重考慮。」

  郝湛溫潤柔和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品行不端？什麼意思？」

  「她和美院的男生交往密切，對方還不是她男朋友，兩個人好像有金錢交易，昨天那個男生把蘇錦約走之後，蘇錦一夜未歸，他們幹了什麼，我想我不用說您也能猜到。」

  說到這兒，徐佳蕊加重了音調，「郝教授，我很敬重您，所以才來給您提醒，蘇錦道德敗壞，您絕對不能收她做您的學生，否則……」

  「你有什麼證據嗎？」

  徐佳蕊愣了下，「我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是她昨晚沒有回宿舍。」

  郝湛聲色俱厲，「這麼說一切只是你個人的臆測和猜想？」

  「這，我……」

  「研究要從客觀存在的事實出發，對待生活中的問題也是如此，你拋出一個毫無事實依據的假設性問題給我，我又何必浪費時間和你討論呢？」

  郝湛撂下這話，不再理會徐佳蕊急切的辯解，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