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每天叫醒全村人的聲音不再是羅友龍的,而是蘇文年的。
他每天會念一段報紙里的新聞,聲音很像收音廣播節目裡的晨間主持人,特別好聽。
等到知青來報導的當天,天還沒亮,羅友龍和他兒子羅中強一起到蘇家。
「準備好了沒呀?」羅友龍問,「汽車快要到咱們村啦。」
「就快啦,馬上!」說話的人是白露。
她聽說文年一大早要坐車去縣裡接知青,四點就摸黑起床做饅頭,如今終於把饅頭蒸好了,趕忙裝進牛皮紙袋裡。
「這個帶著路上吃。」白露說著,又塞了五塊錢到兒子的手上。
蘇文年忙拒絕說:「不用啦,車票由隊長來買,我不需要花錢,有這饅頭就夠了。」
「你難得去趟縣城,也許想買東西呢?再說了,車站人多,你要是不小心和羅隊長走散了,身上要是沒有錢,你怎麼買車票坐車回來啊?還是帶點錢在身上好。」
見媽媽一臉擔心的樣子,蘇文年笑道:「我都多大啦,你還擔心我走丟啊?」
「在媽媽眼裡,不管你多少歲了,都還一樣是小孩子……」
說著,白露摸了摸兒子的頭,「好啦,快去吧。」
蘇文年笑著點點頭,拿著一袋子饅頭和錢快步走出了屋子。
到村口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去縣城的汽車也還沒有經過洛湖村。
「你們還沒吃早飯吧?這是我媽一大早做的。」蘇文年分別遞了一個饅頭給羅友龍和羅中強父子倆,然後自己吃了一個。
饅頭雖然無油無糖,但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麥香。
「文年,你媽媽真系好啊,」羅中強吃完半個饅頭,說,「不像我媽……她才懶得這麼早起床給我們做飯吃嘞,像這大冷天的,我們出來的時候,她還在被窩裡睡覺哦。」
「我媽有時候就是太好了,我都讓她別特地起床了……」
羅中強把剩下半個饅頭吃完,「她關心你嘛。」
聽著文年和自己兒子閒聊了一陣,羅友龍說:「我以前聽說城裡女人懶,看來都是胡謅的,像文年你媽媽就很勤勞嘛,她種蔬菜也有一手,真厲害!」
這麼說著,他想到即將來村子裡的知青,忍不住道:「希望今天這幾個來咱們村的知青也能像你們家人一樣好相處……」
說話時,汽車正好來了,他們上車後,羅友龍和坐在第一排的售票員買了三張票,然後經過一路起起伏伏的顛簸,終於到了縣城。
汽車站來的五個知青是上午到的,他們都是本省的。
「你們好,我是廣州第六中學68屆高中畢業的學生,我叫廖飛鴻。」
「我是廣州第六中學68屆高中畢業的學生,我叫賀文彬……」
五個人全是男生,而且是同一所學校同一屆的學生,是一起被分來的。
羅友龍和他們一一握了手,開心道:「哎呀,太好啦,你們都是高中畢業生,都是有文化的知識青年啊,我們洛湖村能接收你們插隊真是太榮幸了。」
「我們現在是坐車去農村嗎?」廖飛鴻問。
「是這樣的,還有三個同學是坐火車來的,估計是下午到,我們還得去火車站接他們,你們要不和我們先去火車站等?」
羅友龍說完,個子最高的廖飛鴻說:「我們帶了很多行李,還要特地提著它們去火車站,不太方便啊。」
「是啊,」賀文彬說,「能不能先送我們去村里住下來。」
另外三個男生聽了,立馬附和道:「我們想先看看住所是怎樣的,我聽說有些農村把知青安排在豬圈,牆壁被豬糞尿浸泡得粘乎乎的,不僅要在那種環境下睡覺洗澡,還要做飯?」
「啊?」羅友龍愣了一下,忙擺手道,「怎麼可能啊?我們村的村民們響應號召,非常歡迎你們知青的到來,絕對不可能安排你們去豬圈生活啊。」
廖飛鴻問:「那是和村民一起住?」
「呃,是、是這樣的……」
面對幾個知青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羅友龍正努力要組織語言,一旁蘇文年說:「我們村為了知青的到來,準備蓋一棟嶄新的知青宿舍,裡面除了你們生活起居的地方,還有洗澡的衛生間,以及做飯的廚房。
不過由於時間太緊急,這棟房子還沒有蓋好,羅隊長安排你們暫時住在一棟沒人居住的空房子裡,裡面已經給你們打掃好了,你們可以放心。」
他說話時,廖飛鴻對他上下打量,見他唇紅齒白的,完全不像是下地幹活的農民,忍不住問:「你是誰啊?」
「我之前是京海市人民附屬中學68屆畢業生,名叫蘇文年,早你們三個月下鄉,現在是洛湖村生產隊的宣傳委員,羅隊長讓我來接你們,就是想讓你了解洛湖村現在的情況。」
京海市人民附屬中學?廖飛鴻以及賀文彬他們五個知青相當詫異,沒想到蘇文年居然是從京海市來的,而且他那個學校聽著就很厲害啊,好像是重點高中……
「你居然也是知青啊。」廖飛鴻態度收斂了一些。
他抿了一下嘴唇,接著說:「我們能不能先去村子裡啊?另外三個知青也不知道下午幾點才到,如果太遲的話,我們回村可能天都黑了,也不好整理行李吧?」
蘇文年想了想,朝羅友龍說:「羅隊長,我看他們行李確實挺多的,要不你和阿強先帶他們回村里吧?我去火車站接另外三個知青。」
「你一個人?」羅友龍本來就對剛才文年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表現感到吃驚,這會兒更加詫異了,「你不害怕嗎?」
蘇文年笑道:「有什麼好怕的?我之前就是從火車站去村裡的啊,路我都記下來了,你放心吧。」
「可是……」
羅友龍看著地上一大堆的行李,臉色為難。
這幾個男知青也真是的啊,怎麼帶這麼多東西啊?是把家都搬來了吧?
「隊長,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把另外三個知青接回村里!」蘇文年自信地保證道。
羅友龍心想文年這孩子也許比自己想像中能幹多了,讓他鍛鍊鍛鍊也好。
「行吧,」羅友龍把車票錢給了蘇文年,同時說了下午最後一班汽車的時間,讓他一定要趕在這之前坐車回村,「如果沒接到人,你就自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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