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一份報告擺在了趙長星面前。

    這份報告的內容，是有關于興建新一代超級粒子對撞機方案的請示。

    趙長星知道，在這一段時間之中，物理學家們有關這新一代粒子對撞機的建造方案，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并為此展開了長久的爭論，直到今天都還未能確定最終的建造方案。

    這甚至嚴重拖延了工期。

    現在，趙長星必須要拿出決斷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兩份方案之中，第一份是按照常規類型來制造。也即，通過電磁加速技術，在極高真空度的加速器內部，人工控制加速兩束粒子，令其受控對撞。

    這一個方案的要點是，無論粒子的產生、加速、觀測，都全程在受控之中。

    這個方案當然有其優點。那便是足夠穩定，可以穩定的進行眾多粒子對撞試驗，而這必然意味著更多的微觀世界的秘密被發現，極為有力的推動基礎科學的發展，推動人們對這個宇宙有更多的了解。

    它的缺點則在于，時至今日，人類文明所能制造的最大功率的粒子對撞機，其所能賦予粒子的能量仍舊極為有限。這就意味著對撞的能級不會太高，相應的，對于微觀世界奧秘的探究便也較為有限。

    第二個方案則是半受控的。一部分科學家試圖制造一種在人類文明歷史之中從未出現過的粒子對撞機。這種對撞機是半開放式的，它建造在無重力的太空之中，類似一個長長的圓筒。圓筒一端封閉，另一端敞開，直面宇宙。

    如果運氣足夠好，便可能會有一束宇宙高能射線恰好以與它平行的角度，直接沖進圓筒之內，并與從圓筒底部發射出的受控粒子產生對撞。

    宇宙之中有眾多的劇烈物理過程可以產生極為高能的粒子或者輻射。譬如中子星對撞、超新星爆發之類。這種物理過程可以釋放的能量，甚至于遠遠超出太陽這種恒星，在整個生命歷程之中所釋放的所有能量。

    如此劇烈的物理過程，其釋放出的輻射，粒子，其攜帶的能量將會高到哪種地步？

    相關的能級上限一直被新的記錄所刷新，目前暫時沒有定數。但哪怕是一粒普通的高能粒子，其所能攜帶的能量，也遠遠超出粒子對撞機之中，人類自己加速的粒子的能量。

    極高的能級，一旦對撞，就意味著有機會發現更多的微觀世界的奧秘。

    這便是這個方案的優點。

    但它同樣有缺點。那便是，這太不穩定了。因為宇宙高能粒子的產生與前進路徑完全不受控。同時，粒子的類型也不受控。它可能是中微子，可能是一個氦核，可能是一顆質子，一顆中子，甚至于鋰核，鐵核，都有可能。

    對比這兩個方案，第一個方案可以簡單理解為，其上限較低，不可能有太多收獲，但勝在穩定。第二個方案則是上限極高，但極不穩定。有可能一夜暴富，也有可能血本無歸。

    面對著幾乎可以說基礎物理之中最為重要的科研重器，該如何去建造它，科學家們至此都無法達成統一意見。

    便連趙長星都犯了難。

    “實在難以抉擇啊……如果，如果能兩個一起建就好了。”

    趙長星嘆息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此刻，以人類文明發行的唯一合法貨幣，人類幣計算，人類文明的文明生產總值大概有1.7萬億。而，興建超級粒子對撞機這種科研重器，兩種建設方案，其預算分別為520億和480億人類幣。

    興建一個勉強還行。兩個一起造，人類文明政府實在擠不出那么多錢。強行要造，就只能從其余領域挪用資源過來。

    對于人類文明政府來說，貨幣就是資源。挪用貨幣就是在挪用資源。而資源之中，又以人力資源最為寶貴，最為稀缺。

    沒有辦法，人類文明此刻人口實在太少。

    思考良久，趙長星神色漸漸堅毅了起來。

    “基礎科學的事情，必須要盡最大的努力。這兩臺粒子對撞機，都要造！同時造！”

    他喚來秘書，再次召集文明領導者們，召開了一次會議。

    這次會議的主題十分簡單。僅僅只是趙長星要簽發一份新的命令而已。但就是這條命令，讓所有人都開始了遲疑。

    領導者們心事重重，神色沉重。

    “需要建設的工程太多，哪一個都耽誤不起，哪一個都關系到我們文明未來的命運。但政府又沒有那么多錢。沒錢怎么辦？那就不建了？”

    趙長星的聲音之中滿是堅毅。

    “錢從哪里來？從人類文明的每一個成員身上來。只有人才能創造財富，人多了，錢就多了！我們必須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提升人口了！”

    “暫時沒有生育計劃的適齡男女，在之前，我們是鼓勵他們捐獻自身精子與卵子。但我認為，我們之前都想錯了。”趙長星緩緩說著：“文明的發展，文明的生死存亡，事關每一名成員的命運！為文明作出貢獻，是每一個人的義務！現在，盡一切可能，提升文明人口數量，就是在履行為文明做貢獻的義務！

    捐獻自身精子與卵子這種事情，不能只靠自愿。是時候改成強制了！”

    趙長星的話語擲地有聲。但每一名與會者都明白，這一條命令一旦頒布，將會在文明內部引發多么巨大的聲浪。

    自愿和強制，畢竟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這件事情涉及到某些幾乎沒有正確與標準答案的領域，涉及到某些堪稱禁忌的道德倫理領域。

    趙長星同樣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他更愿意站在更為長遠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同時，他也做好了承擔一切反噬的準備。

    他知道，這是他的責任，更是他的義務。

    在趙長星的注視之下，一個個文明領導者舉起了手。

    表決結果，是九比二。趙長星的議案得到了通過。

    “去做吧。”

    在這之后，一系列有關這條命令所可能引發后果的社會學模擬數據擺放在了文明領導者們面前。

    社會學的模擬不可能太過精確，不可能精準的預測每一件事情，最多只能做到從整體層面、宏觀層面做出一定預測。

    而此刻，擺放在文明領導者面前的預測，便相當不樂觀。

    模型顯示，面對這條命令可能會有的反應，按照烈度從低到高排列，分別為輿論爆發、社會效率降低、游行、沖擊、混亂等等。

    “這條命令必須要推行下去。”

    趙長星沒有被這些可能的后果嚇倒。他的神色仍舊堅毅而沉穩，心中沒有絲毫遲疑。

    一名文明領導者低聲道：“領袖，我建議，所有政府部門進入緊急狀態，最好能再調集天軍陸戰隊入住各大太空城。”

    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趙長星神色平靜，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要相信我們的人民。千萬不要以為自己身處高位，便擁有比普通人更多的智慧。我相信我們的人們能看清楚輕重緩急，能知曉這一條命令的巨大意義，從而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們不需要如同防備敵人一般防備著人民。我們與人民本來就是一體的，因為我們自身便是人民的一員。如果人民無法理解這一條命令并表現出了抗拒，那只能表明，我們這些人，工作做的還不夠好……”

    趙長星的話語說的不可謂不重。

    “去做吧，一切后果，我來承擔。”

    “是。”

    下午時刻，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傳了出來。

    領袖要在晚上8點開始公開演講，宣布一條重磅決定！

    這件事情立刻引起了幾乎所有人的關注。時間還未到八點，幾乎所有空閑的人們，便全部守在了各種影視媒體之前。

    晚上八點準時到來。趙長星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了各個影視媒體之上。

    “同胞們，今天，我要宣布一條決定。眾所周知，這個宇宙并不平靜也并不安全，我們必須要抓住任何一個發展的機遇……”

    趙長星神色沉重，緩緩說道：“所以，經全體文明領導者通過，人類政府決定，從明天0點開始，文明將正式開始執行對于暫無生育計劃的適齡男女，強制性捐獻精子和卵子的決定。這對于提升我們文明人口數量具備極為重大的戰略意義，這事關我們每一個人的命運……”

    這一次演講，總計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

    如果這條命令會引起什么混亂，什么波瀾的話，那么，今晚是一個最恰當的時機。

    此刻，一號太空城，人類文明政府。所有文明領導者俱都在座，各自神色嚴肅。

    人們忐忑不安的等待著什么，唯有趙長星仍舊神色平靜。

    時間悄悄溜走，轉眼間便是一夜過去。

    這是一個平靜的夜晚，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甚至連最低烈度的輿論爆發都沒有發生。

    這件事情確實引發了人們的眾多議論，成為了當前的最熱點話題。但這其中并沒有太多人持反對意見。而，在第二天一早，各大太空城眾多捐精與捐卵窗口之前便排起了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