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飯,是元晟親自下廚做的,吃的就是羊蝎子。
那兩個廚子,一步不離的跟著元晟學習做羊蝎子。
其實羊蝎子的做法簡單的很,在河灣地早就流行很長時間了。
兩個廚子都是做羊肉的好手,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兩個人更是對元晟佩服的五體投地。
“郎君,要說吃飯啊,還是得跟著您才行!”
伽羅吃的滿嘴流油,一旁默不作聲的西風,同樣是大開大合的吃著羊蝎子。
元晟沒有搭理這兩個吃貨,而是給坐在一旁的李靖安倒酒:
“李公,今天真是多虧了您,不然的話,我們不可能這么快就能把那些敵人找出來!”
“元郎君太客氣了!”
李靖安趕緊站起身來,他是真的不習慣這種聚在一起的吃飯,以前他接觸到的,都是分餐制。
哪怕是此時的中原地區,那些權貴階層,依然保留著分餐制,這是當今的主流。
元晟對著李靖安壓壓手,這位這么拘謹,讓他也有些不得勁兒:
“坐坐坐,千萬別客氣!今后咱們都是自己人了,李公,您再客氣可就是見外了!您坐下,咱們邊吃邊聊!”
“讓元郎君見笑了,老夫有十五年沒有去過中原了,對中原的很多事情,如今也是一無所知!”
李靖安坐下來之后,對著元晟叉叉手,這才端起酒杯來:
“這杯酒,老夫領元郎君!感謝元郎君,替我們于闐趕走了喀喇汗國的暴徒!”
西風跟伽羅,都是抬頭看了一眼李靖安,就繼續低頭吃飯,如果不是元晟在這里,他們現在就會一刀剁了眼前這老小子。
這就安耐不住了?竟然還有膽量討要約昌城?
元晟笑瞇瞇的端起酒杯,臉上并沒有流露出什么不滿意:
“來,李公,干杯!”
兩個人都是一飲而盡,對于李靖安的身份,元晟之前就有猜測,現在則是基本得到了確定。
李靖安拿過酒壺,給元晟倒滿了酒,再次給西風跟伽羅倒滿酒,最后才給自己也滿上。
他也沒有繼續隱瞞,而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元郎君,兩位將軍,老夫出身于闐王室,眼看著于闐亡國,卻無能為力,老夫對不起祖宗!”
“喀喇汗國兵鋒強盛,不管是土地還是人口,都在于闐之上,不但如此,他們還有外援支持!”
于闐跟喀喇汗國的國力,早就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于闐早已失去了跟喀喇汗國掰手腕的資格。
自從喀喇汗國滅了薩曼王朝,結束了兩線作戰之后,更是得到了中東那邊的天方教徒支持,于闐王國就已經失去了與其爭鋒的資格。
除非能得到中原王朝,或者是大草原政權的支持,否則,于闐王國根本就不會任何翻盤的機會。
可矬宋跟野遼激戰正酣,哪里會有閑心來管西域的破事,就算他們有心,但也無力啊,他們又不是大唐。
元晟同樣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是有,他也不會這么做,大義名分這些東西,在元晟的眼中,那真的是一文不值。
李靖安這老小子,現在就開始玩火中取栗了,竟然還有臉跟元晟討要約昌城,這是想當漁翁?
“李公,你們于闐想要打敗喀喇汗國,我認為,這個可能性并不大,你們已經沒有多少兵馬了!”
給李靖安夾了一塊羊蝎子,元晟自己也是夾了一塊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著:
“而且,你們失去了城池,更是失去了土地跟人口,沒有賦稅,沒有糧食,更是沒有了兵源,現在你們連補給都困難,你自己說,這還如何跟喀喇汗國打?”
“天方暴徒不得人心,他們橫行霸道,不但焚燒佛經,更是打砸寺廟,搗毀佛像,屠戮僧人!”
李靖安咬牙切齒,他對喀喇汗國恨到了骨子里,雙方不死不休:
“各地仁人志士無數,只待時機一到,便會對殘暴的天方暴徒群起而攻之!”
伽羅嗤笑一聲,對眼前的這個于闐人越發的不待見了:
“群起而攻之?在約昌城,反正我是沒有看到,也沒有感覺到還有人有這個勇氣!至于其他地方,我沒有去過,就不得而知了!”
元晟對著伽羅擺擺手:
“伽羅,不要亂說!”
李靖安再次舉起酒杯,他現在必須要抓住眼前的機會:
“元郎君,只要能夠復國,于闐王國愿意奉出所有財貨,只要您開口,于闐有的,我們全部都會給您找來!”
“李公,說實話,我元氏還真不缺錢!”
元晟手里的銅錢布匹,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他又不需要這些:
“你應該也聽說過,我河灣地并不缺錢糧,不過你們于闐的那些上等玉石,我比較感興趣!”
“元郎君,老夫家中,還存了幾塊玉石,您稍等!”
李靖安竟然直接站起身來,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這跟之前的穩重判若兩人。
“郎君,這老小子,心倒是挺大的,竟然還想讓咱們替他復國?拿咱們當什么了?”
伽羅對李靖安一點都不感冒,甚至是非常的反感:
“如果于闐王室都是這樣的一群貨色,這于闐被喀喇汗國滅國,還真就怪不得別人!”
“人都有局限性,真正雄才大略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喝了一口酒,繼續吃著眼前的羊蝎子,元晟跟他們邊吃邊聊:
“不過這李靖安,確實是有些上不得臺面,最起碼的,他就比炎海那老小子差了很多!”
西風默默的在那里吃羊肉,在這些方面,他很少開口,不過伽羅對這些多少有點興趣:
“郎君,您以前跟我們說過,權貴階層里有很多的人,都是外斗外行,內斗內行!這李靖安,屬于內斗的行列吧?”
“這誰知道!”
對李靖安,元晟現在已經沒有什么情趣了,他在想著城防問題:
“約昌城的城墻不高,而且城門也不是多么結實,一旦喀喇汗國派出上萬大軍,他們再對咱們展開蟻附攻城,這約昌城可就懸了!”
“郎君,咱們有攻城弩,還有強弩,箭矢充足,喀喇汗國就是派來上萬大軍又如何!”
一直沉默著的西風,聽到戰事之后就來了精神:
“咱們必定會殺到他們膽寒,能跟喀喇汗國的上萬大軍廝殺,咱們起死也值了!”
伽羅踢了西風一腳,這小子就知道胡說八道:
“西風,你說什么胡話呢!咱們死了倒是沒什么,可郎君乃是千金之子,哪里能夠出意外!”
西風這才尷尬的放下羊骨頭,不好意思的看著元晟:
“一旦事不可為,到時候咱們先護著郎君沖出去!郎君,到時候咱們肯定會護著您沖出去的!”
“這倒是奇怪了,之前你們還不把喀喇汗國放在眼里,今天怎么變化這么大?”
元晟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兩人,他們昨天還傲氣沖天呢,怎么今天突然轉變了畫風?
要是一個人變了還沒什么,可伽羅跟西風同時改變觀點,這就有意思了:
“說說吧,你們今天打聽到了什么消息?”
“于闐的重騎,是被喀喇汗國的士卒給生生耗死的,我們是真的想跟喀喇汗國好好過過招,但是不能讓您置身險地之中!”
西風擦了擦手,端起酒杯直接一飲而盡:
“元氏沒有誰都可以,但是不能沒有郎君您!只要有您在,安西元氏就在!”
“錯!大錯特錯!”
元晟笑呵呵的看著他們,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家伙,竟然還有這樣的想法。
他元某人可以隨時離開,安西元氏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安西元氏,并不是我一個人的元氏,而是咱們共同的元氏,是咱們一起共同創建了安西元氏!沒有了你們,就沒有了安西元氏!”
“郎君……”
西風跟伽羅,都是震驚的看著對面的元晟,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郎君心目中有這樣的地位。
世家大族的規矩,他們這些土著比元晟更了解。
士族對出身跟血脈,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家奴就是家奴,家臣就是家臣,主人就是主人!
士族就是靠著森嚴的階層,來制定這個時代的秩序的!
數百近千年的傳承下來,這些規矩,早就融入到了所有人的骨髓血脈之中。
哪怕經過近百年的戰亂,中原地區的傳統世家大族,更是被戰火摧殘的近乎蕩然無存!
可那些新崛起的世家大族,卻是依然秉承這之前的理念,哪怕是矬宋大肆推廣科舉制度,如今依然還是士族的天下。
河西與西域地區,更是堅守著大唐時期的規矩,對士族,依然如同對待神明一般。
自從元晟來到這個時代,就一直不竭余力的推行自己的理念,試圖在河灣地改變這種現狀!
可付出了這么大的精力,一個小小的河灣地,都是如此頑固,他身邊的人,都這么難以改變!
五姓七望都煙消云散了,大唐早已化作塵埃,又經過這么多年的天下大亂,這士族,怎么就一直死不了呢?
世家門閥制度的余毒,怎么就這么難解?為何啊?
元晟忍不住仰天嘆息:
“失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