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晟認真的看著仆固賢,這少年的名字,還在是有些怪怪的。
祿勝是如今的阿薩蘭汗,是高昌回鶻的統治者,他的兒子,怎么會起這么一個名字?
據元晟所知,當年的仆固俊,建立高昌回鶻之后,其后人,已經很少使用仆固這個姓氏。
而且,仆固本來就是部族名,高昌回鶻這邊,到了現在,只要是權貴子弟,大都跟于闐一樣,名字多跟佛教典籍有關。
眼前的仆固賢,倒是讓元晟有些意外,他疑惑的看著少年:
“仆固賢,你一個堂堂的高昌回鶻王子,祿勝的親兒子,怎么可以稱呼我為叔父?”
可仆固賢雖然認真行禮,卻是答非所問:
“阿薩蘭汗親自交代小侄,來到河灣地之后,必須要聽從元家叔父之安排!”
“呵!”
元晟倒是來了興趣,這小子,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祿勝是你父親,你小子,竟然直接稱呼他阿薩蘭汗?”
“小侄乃阿薩蘭汗之臣子,是高昌之子民!”
仆固賢認認真真的回答,整個一小大人的模樣:
“元家叔父,小侄雖是出身回鶻,可自幼飽讀詩書,君是君,臣是臣,小侄從不敢壞規矩!”
“你小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中原的世家子弟,這做派,這說話方式,哪里有一絲高昌回鶻人的樣子!”
元晟直接坐了下來,對著仆固賢招招手:
“來,坐,嘗嘗我這里的茶,這可是中原地區的好茶!”
“是!”
仆固賢坐到石桌旁,黑木跟那個武士,都是在不遠處站著,根本就不敢靠近。
仆固賢雖然表現的像個大人,可依然還是有些緊張,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從搜集的資料里,仆固賢可是知道,眼前的這位,雖然是中原地區的世家子弟,可脾氣喜怒無常,更是殺人如麻。
整個高昌東部地區,如今真的無人敢招惹河灣地,就是怕眼前的這位元氏子大開殺戒。
就連一向桀驁不馴的炎海,在自己來河灣地之前,都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讓自己千萬不要惹元晟生氣。
元晟拿起茶壺,順手給仆固賢倒了一杯茶:
“不用緊張,我這人不喜歡那些破規矩,放輕松,咱們隨便說說話聊聊天!”
“是!”
仆固賢哪里敢說其他的,他到了現在,還不知道元晟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
仆固賢雖是祿勝的兒子,可他根本就不受祿勝待見,不但沒有自己的爵位,更沒有任何官職。
不管是在高昌城,還是在夏都那里,仆固賢完全沒有自己的部曲跟勢力,更沒有強大的母族。
仆固賢的母親,不過是一個牙帳里的小小漢家女官而已。
要不然,祿勝也不會派仆固賢來河灣地,更是以子侄自居。
元晟端起茶,慢悠悠的杯喝了一口茶:
“你自幼飽讀詩書,看你這穿衣打扮的,更是完完全全的一個漢家子弟,這倒是難得!”
“回叔父的話,回鶻權貴,都是以飽讀詩書為榮,平日里,大家都是這樣打扮!”
仆固賢端端正正的坐著,根本就沒有敢去動石桌上的茶杯:
“這次來河灣地,阿薩蘭汗命小侄給叔父帶來了兩匹漢血馬,不知叔父喜歡與否?”
“你這孩子,不用拘謹!”
元晟頓時就樂了,其他的他還真看不上眼,但是漢血馬,這可是好東西啊:
“回去之后,替我好好謝謝阿薩蘭汗,就說我非常喜歡!”
仆固賢心里那個膩歪啊,合著送了你禮物,就直接變成了阿薩蘭汗了,不送禮物,就一口一個祿勝的叫著,這也太現實了吧。
可仆固賢同時也是苦笑,他出來之后,根本就回不去了,誰讓他沒有自己的根基呢:
“叔父,小侄來河灣地,今后就要常住河灣地了,沒有征召,不得擅自回去!”
“啥玩意兒?”
元晟瞇眼看著仆固賢:
“祿勝這是派你過來,專門監視我的?”
仆固賢額頭上,瞬間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不遠處的黑木,還有那個五大三粗的武士,更是低著頭一言不敢發。
實在是在這一瞬間,他們都是感覺汗毛倒豎,像是被張口噬人的猛獸給盯住了一樣。
仆固賢咬緊牙關,小臉煞白,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
“小侄不敢!”
“無所謂了,這河灣地,又不是高昌回鶻人的封地,這里是咱們這些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誰來了都不好使!”
元晟擺擺手,再次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
“咱們河灣地雖然不富裕,可養活幾個人還是可以的,既然你要在河灣地住下,那就住吧!”
兩匹漢血寶馬,那可是真正的好馬,帶回現代社會之后,完全就是成堆的RMB。
人家都已經支付了伙食費,元晟自然不會小氣:
“小賢啊,今后呢,你就跟著我好了,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讓你挨餓!”
“小侄全憑叔父安排!”
仆固賢趕緊低頭答應下來,順勢擦了擦臉上的汗:
“叔父出身中原世家,小侄希望能夠跟著叔父讀書!”
“行啊,我這里別的不多,書倒是還有不少,你自己去看,喜歡什么就看什么!”
對于別人來說,在西域地區搜羅書籍不容易,可元晟這里,那書籍多的是。
元晟轉頭看著西風:
“西風啊,帶著黑木,還有那個誰……對了,那個誰,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那個五大三粗的武士,見元晟看著自己,趕緊低下頭:
“回元郎君的話,小人昭蘇,是六王子的護衛!”
“奧,昭蘇啊,你跟著西風去安排一下,咱們河灣地條件簡陋,沒法跟高昌城相比,那就麻煩大家將就一下吧!”
元晟點點頭,又看向黑木:
“黑木啊,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河灣地這里,晚上呢,讓鐵奴他們好好陪你喝一杯,咱們河灣地的羊肉抓飯可是一絕!”
黑木躬身,依然恭恭敬敬的:
“小人不勝惶恐,全憑元郎君安排,明天,小人就會回土城,家主人還在等著小人的消息!”
“嗯,去休息吧!”
元晟對他們點點頭,再次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茶。
一直等到人都走了,元晟這才放下茶杯:
“小賢啊,你從夏都而來,那你告訴我,如今的高昌回鶻,是怎么看待喀喇汗國的?”
“回叔父的話,高昌的主力騎兵部隊,一直都在西部邊境上,就連夏都跟高昌城,都做好了雖然撤離的準備!”
仆固賢對高昌回鶻,那是真的沒有什么歸屬感,特別是對那些高昌回鶻權貴,一點好感都沒有:
“不管是阿薩蘭汗,還是那些回鶻權貴,都怕喀喇汗國打過來,他們如今整天都在提心吊膽!”
“陳氏如何?”
“叔父,陳氏乃是大家族,伊州是他們的封地,就連在高昌城,他們的勢力也是非常大!”
陳氏是高昌回鶻的大勢力,在高昌回鶻內部,影響力巨大,像仆固賢這樣毫無根基的王子,根本就入不了陳氏的眼。
陳氏的嫡系子弟,那在高昌回鶻的地位,可是跟那些有權有勢的王子,都沒有什么差別!
仆固賢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且,還是一個完全被邊緣化的小人物而已,跟那些真正的權貴子弟,完全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對于陳氏的情況,仆固賢了解的太多了:
“叔父,陳氏從前唐開始,就一直鎮守伊州,其勢力,在高昌回鶻上下盤根錯節,陳氏,乃西域有數的大族!”
上次見到陳慶,元晟就知道,這陳氏不簡單:
“這陳氏,也是世家大族?”
“陳氏是大族不假,而且家中書籍眾多,可要說是世家大族,這個還真不好說!”
仆固賢搖了搖頭,西域地區,哪里有什么世家大族?
在這個時代人的認知之中,這世家大族,世家子弟,可不是隨便亂叫的,仆固賢就是這樣認為的:
“叔父,陳氏祖上,不過是前唐的一個守將而已,聽說,他們在中原根本就不是士族,他們可不是叔父所在的元氏!”
元晟靜靜的聽著,這時他抬眼看向仆固賢:
“哦?我所在的元氏?”
“對啊,元氏乃中原士族,叔父哪怕孤身一人來西域開枝散葉,那也是真正的元氏子弟!”
仆固賢非常認真的說道,越是他們這樣的人,越是注重這些:
“士族就是士族,世家大族可不是誰都能隨便亂叫的!”
又是這種說法,元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以后你就在河灣地安頓下來,家里不差你這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