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很是沉悶，閻象、劉辯兩人在飯後就離開了營地，至於他們如何作想……董虎不想過多猜測，董重卻有些擔心，尋到他時又撓頭不斷，不知該如何開口……

  「擔心咱露了老底？」

  董重明顯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董虎自是知道他擔心著什麼，將碩大的酒壺扔到他懷裡。

  「樹倒獼猴散。袁術身死，淮南軍必然人心不安，而不安的人群可以分為兩類，即文人和武人。」

  董虎看向一臉無奈的董重，不由笑了。

  「呵呵……」

  「是有些脫褲子放屁了，但這是事實。文武屬性不同，武人性子暴烈、衝動且易於短視，即便三五百人也可能舉刀造反，霸占一城自立為王，所以呢……想要讓淮南軍低頭投降很是困難，就如那紀靈，即便被咱鎮住了也很難低頭投降……因為咱說的那些只是從一些端倪進行推測，袁胤是否真有殺他的心思尚不確定，他需要確定這一點，除了這個主觀原因外，還有軍中上下是否一心的客觀原因。」

  「任何行為都一定有目的性，袁胤有無殺紀靈心思，還無法確定，但咱與紀靈說了出來後，就在紀靈、袁胤心下扎了根刺，旦有風吹草動，兩人必然心有疑慮、猜疑。」

  「紀靈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說了，所以呢……咱的判斷是，淮南軍方更願意霸占九江、廬江成為一方諸侯，退一步來說……就算打不過咱們，但咱答應了十年和平，他們在十年後再投降也不遲，如此他們還能在淮南逍遙自在十年不是？」

  董重神色鄭重，點頭道：「大兄說的是，若是咱，咱也願意等等，興許涼州軍自己就崩了呢？」

  董虎贊同道：「軍方態度應該就是如此，文人就不同了，就如那個閻象，咱相信他一定能夠看到淮南軍已經沒了希望，這個時候也一定在尋找下家，這個下家是誰呢？」

  「咱也無法肯定，朝廷、劉表、曹操、周昕都有各自的優勢，除了這些外，也可能是咱們，但咱們的劣勢很明顯。」

  「其一，咱們是涼州人，在文人士子中的名聲不是很好。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咱們已經占據了七州之地，天下爭霸的大局已定，就算咱們的名聲不好，那也比身死族滅強了太多。」

  「其二，咱們對舊有的世家豪門的態度。只要了解咱們的人，都能看到咱們是排斥世家豪門的，閻象就算投靠了咱們，能否得到重用？」

  董重默默點頭，心下也隱約察覺到了他的心意，說道：「大兄當眾說出那些，難道是想招降那個閻象？」

  董虎笑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關東諸侯從雒陽跑出去時，他們都是孤家寡人，然而卻能在短短數月內聚起三十萬兵馬，若沒有眾多家族的支持，沒有一些精英謀士出謀劃策，他們又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裡成為一方諸侯，一方霸主？」

  董虎上前摟住董重的肩膀，東西南北一通亂指，笑道：「看問題要看本質，包括朝廷在內，各方霸主能夠稱霸一方，無不是依靠著世家豪門的支持，無不是依靠著精英謀士出謀劃策，咱們只要將兩者剝離開來，包括朝廷在內，所有諸侯都會死得渣都不剩！」

  「各路諸侯的力量來自於世家豪門，咱們的力量來自於底層的百姓，兩者的力量來源不同，摧毀的難易程度也有著千差萬別。」

  董虎笑道：「世家豪門、精英謀士讀書多、見識廣，他們精明著呢！咱當眾與閻象、辯弟說的那些有無道理？」

  「天道即民心，而咱們的所作所為就是在爭奪民心，給予百姓安定，給百姓分田、減稅，讓娃娃們讀書識字，咱還要建造大船去尋找種子……這些都是爭奪民心的政策，那些精明傢伙們不可能看不到。」

  「看到了，卻故意忽視不見，那是因為他們還在幻想，幻想著你我是不懂治國的殘暴武人，認為爭奪民心政策是內閣六部文人整出來的。」

  董虎笑道：「因人而興，因人而亡，你我是殘暴武人，或許一開始時聽命於文人的政策，可當你我與文人有了間隙，就應該暴露了殘暴的本性，那些政策就會淪為一堆廢紙，這就是他們的道理！而咱就是要當眾摧毀他們的幻想！」

  「內閣掌權，讓精明的人治理天下。」

  「咱四十五歲交權，不貪戀權力，讓帝國的血液始終年輕旺盛，讓帝國始終野心勃勃！」

  「咱當眾說出，告訴天下人，咱們臨洮人不僅僅是殺人的武夫，也是治理天下的高手，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從理政治國的角度來看待我涼州軍，而不是從武力上看待你我，天下無數精明家族、精英謀士就會從『治國理政、治國理念』上將我等與各路諸侯進行對比！可是呢……各路諸侯的境內處處冒煙，無數精明家族的內心就會有了選擇。」

  董虎拍了下董重肩膀，笑道：「別的且不提，沛國、陳國的事情總是在眼前吧？朱儁、劉繇代表著朝廷，可那又如何？沛國、陳國本土家族就是不願意拿出錢糧給他們！」

  「呵呵……」

  「九江郡、廬江郡本土家族若都不支持淮南軍，淮南軍就算想反抗，他們也無能為力，不信你等著瞧，就算咱答應給淮南軍十年和平，短則一年，長則三年，兩郡必亂！到了那時……咱們為了兩郡百姓，那也只能被迫出兵攻占，畢竟咱們是保家護國、安定百姓的邊軍將領。」

  董重頓時大喜，咧嘴道：「大兄說得太對了！咱們可不能讓百姓遭苦！」

  「哈哈……」

  兩兄弟仰天大笑，事實還就是如此，只要今日的話語傳到各地，無數大大小小家族一定會選邊站隊，或許一個人會頭腦發熱，可若讓整個家族都跟著送死就有些扯淡了。

  一旦董虎再幹掉了袁紹、公孫瓚，那他就是九州之主！天下大局已定，這種情況下，誰還願意跟著一群註定身死族滅的諸侯們一起送死？

  傳承百年、幾百年的家族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就算各路諸侯用屠刀逼著他們老實了，只要稍有疏忽，老實的家族就會成為噬人的惡狼！

  當眾把各路諸侯境內慘況損得一文不值，說是不希望天下動盪，然而他的一番話語卻加劇了各路諸侯境內更加動盪不安，無數家族勢必會為了家族延續而做出選擇，同樣的，也一定會影響到軍中大小將領！

  一頓飯就是一場戰爭，一場輿論戰，人心戰，具體破壞力有多大還需要進一步觀察，但現在，董虎的話語明顯已經影響到了閻象，一路來到陰陵城外也沒有說出一句話語……

  橋蕤、孫策翁婿出城迎接閻象、劉辯，直到此時，劉辯才知道閻象身後兩個童子不是一般人，一個是孫策的弟弟孫權，另一個是朱治的養子朱然，他也一再偷偷觀察起十二三的孫權來，因為……大兄曾開口「生子當如孫仲謀」話語。

  劉辯不知道孫權的特徵，董虎卻是一清二楚，誰讓《三國》孫權太有名了？而且他的「紫髯碧眼」也絕對極為少見，儘管此時的他還只是十二三歲，還沒有紫髯，可「碧眼」卻沒法子抹除掉！

  董虎心下知道孫策孫權兄弟是黃金搭檔，一個性急一個沉穩，弄死其中一個，《三國》東吳都將不復存在，可現在的「東吳」連一丁點影子都沒出現跡象，曹操已經霸占了吳郡，別說孫權了，就算孫策親自站在面前，董虎也不會舉刀殺人，他還想著讓兩兄弟與曹操幹仗呢！

  孫策與孫堅的性子極為相像，與公孫瓚、呂布都是極為危險的人，很難確定他們下一步會不會衝動不顧一切，對於這樣的人，董虎素來敬而遠之，要麼殺死，要麼將他們扔到敵人窩裡，讓他們使勁禍禍別人。

  孫權不知道自己的雙眼暴露了自己，還以為自己多麼低調騙過了董虎呢，他與朱然是主動懇求才跟在閻象身邊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更進一步觀察董虎，一路上一直都極為低調不言不語，與尋常童子沒有任何區別，直至孫策親自出現在陰陵城外。

  橋蕤開口詢問，閻象搖頭不語，孫堅詢問弟弟孫權，孫權也搖頭不語，整得橋蕤、孫策翁婿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得帶著一干人入城，直到進入府衙廳堂面對袁敘時，閻象這才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先生以為當如何？」

  閻象把事情說了一遍後，廳堂上十數息也無人開口，袁敘心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主動詢問，換來的又是一陣沉默……

  「此事太過重大，但若涼州軍願意與我軍和平相處，對我軍也頗有好處……」

  「賊軍侵入我軍境內，難道還要讓我軍忍氣吞聲？天下英雄又如何看待我等？」孫堅不顧孫權拉扯，冷臉出列。

  閻象沒有看向孫堅，而是皺眉看向橋蕤，漠然道：「城外只有董西寧親領的三千騎，城中尚有萬卒，若橋將軍願意，可以與董西寧出城一戰。」

  袁敘神經驟然繃緊，不等他開口呢，橋蕤不悅說道：「我軍僅有一萬，紀靈有兵五萬卻不曾拼死阻攔，想來已經降了涼州賊，我軍堅守城牆尚可，若是出城折損了兵馬，陰陵必然落入賊人之手，閻主簿你……」

  「夠了！」

  閻象驟然暴喝，又面無表情向神色不安的袁敘抱了一拳。

  「正如橋將軍所說，陰陵城內只有一萬兵馬，能否擊敗董西寧尚在兩可之間，就算我軍獲勝也必然折損較多，但也會徹底激怒了涼州軍，一旦涼州軍決定全力攻打我軍，就算紀靈沒有投敵，面臨十萬、二十萬涼州軍時，他也必然低頭投敵。」

  「一旦紀靈真的投降了涼州軍，我軍還如何抵擋？」

  「還請公子三思。」

  閻象無法確定紀靈是不是投敵了，但他沒有拼死阻攔董虎卻是真的，若非如此他也不用前往城外了。

  不投降還罷，一旦軍中威望頗高的紀靈投敵，對淮南軍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閻象賭不起，袁胤、袁敘兄弟同樣賭不起。

  袁敘更加心憂紀靈「投敵」的事情，聽到閻象這麼說，忙點頭贊同。

  「先生說的是，軍心不安之時不宜再起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