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將乾巴巴的肉乾、魚乾、蝦米、干野菜……全一股腦扔進火鍋里，又瞥了眼直勾勾看來的閻象，一邊掰碎饢餅，一邊隨意開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天地本無心，以萬物為芻狗，人立之，立仁心。」
「抑強扶弱，給百姓公平正義是為仁，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是為仁，耕者有其田是為仁，學有所用是為仁，文官不貪是為仁，兵者止戈是為仁……」
「涼州東羌造反，黃巾軍之亂，匈奴人、鮮卑人侵掠邊境百姓，匈奴人攻占太原郡，咱都帶著兄弟們浴血廝殺，維護一方百姓安寧不亂。」
「咱且不說關東諸侯圍攻雒陽的因果緣由，是非功過暫且不論，咱就說說百姓。」
董虎抬頭看向閻象，面上不冷不淡。
「叔父遷都長安，咱在開封之戰後就去了高原、草原，在那兩年時間裡，咱的兵馬未曾踏出雒陽一步，幽冀青兗豫徐益荊揚交十州之地全由你們自己治理，自關東諸侯造反後，十州百姓就沒有送往朝廷一粒糧一文錢，按理說……你們應該把十州之地治理的國泰民安，物阜民豐才對？可事實呢？中原戰火連連，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叔父和咱都沒有管你們，十州之地被你們治理成了這般模樣，總不能還怪皇帝賣官、宦官貪婪、涼州軍殘暴不仁吧？」
看著閻象蒼白臉頰，董虎掃了眼他背後兩個少年。
「辯弟他爹是混帳了些，十常侍也確實該死，可再如何不好，天下也沒淪落到這般地步，你們把天下弄得戰火連天、百姓易子而食，咱和咱的兄弟們也只能再次浴血征戰，為天下平滅戰火，還天下安寧……」
「是！」
「你們會說咱與天下各路諸侯一樣，是漢室的反臣、叛逆，可咱的治下都已平靜，咱至少已經平滅了七州之地的戰火，此次安寧！」
董虎抬了下眼皮。
「咱是武人，力所能及的給了七州之地安寧，嚴加約束兵卒，沒有禍禍百姓，軍中幾十萬軍卒都儘可能的耕種自養，百姓繳納的十稅一、三十稅一賦稅用來救急遭受戰亂的百姓，供養了幾十萬失孤孩童，限制地主富戶佃租不得高出五成，讓佃戶至少可以五成收入……」
「呵呵……」
「你們再如何譏諷咱是羊雜湯小兒，咱做的仁德事情也比你們多！」
……
「為生民立命，民以食為天，百姓無田，咱就給他們分田；百姓無牛可用，無農具可用，咱就無息借給百姓，畝產糧食不足，咱就打造巨艦前往萬里之外尋找更加耐旱、畝產十石的糧種！」
「咱想知道，你們即便沒有增加百姓的收入，可曾想過這些事情？」
「為往聖續絕學……我涼州軍控制的七州之內，大小官吏必須教授娃娃們讀書識字，哪怕有些形式化，很多官吏都只是做個樣子，一年到頭也可能只是教會孩子們書寫自己的名字，但也比連名字都不會寫強些。」
「咱想知道，你們都是天下名士，又教授了多少學子讀書？」
「為萬世開太平……一郡之地都被你們治理的百姓流離、民不聊生，讓你們為萬世開太平，豈不是笑掉世人大門牙？」
董虎看向不時點頭認同的董重，輕聲嘆息……
「黃鼠狼生耗子，一窩不如一窩……咱們這一代人吃的苦多，經歷的事兒也多，寧兒這一輩人還不至於長得太歪，可到了孫子這輩人就不好說了。」
「帝國這麼大，咱們的子孫若能力不行，最好的做法就是交給有能力的人去治理天下，所以咱才弄了內閣六部，內閣首輔的權利是集合了三公所有權柄，比相國、太師的權利大的多！」
董重知道裡面的根由，他相信，所有的兄弟姐妹們也願意大兄這麼做，可他卻不能輕易點頭，只能苦笑應對……
董虎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是搖頭一聲嘆息。
「人老了，有了一言而伏屍百萬的權利，人就容易昏聵，就會貪圖享樂，尋求什麼虛無縹緲的長生……」
「秦始皇如是，漢武帝如是，叔父也是如此，所以咱決定了，就算咱將來搶了漢室天下，咱最多做皇帝做到四十五歲，以後的皇帝也只能做到四十五歲。」
董虎說著，還一巴掌拍在劉辯腦袋上，眾人卻全都傻眼了。
「呵呵……」
「朝廷是帝國的大腦，若是長了顆人腦袋，帝國還不至於出現太大的問題，可若長了顆豬腦袋，帝國就會出問題，也甭想長久！」
董重有些猶豫，湊近了些……
「大兄，四十五歲是不是太短了？天下都亂成了這個樣子，十幾年內……」
董重猛然閉上了嘴巴，董虎卻不怎麼在意。
「咱讀過很多書，相比一言而決萬人生死的權利，咱更願意做邙山學院的山長，更願意把知識傳給子孫後代，事關千百年後百姓的福祉，帝王權利反而不值一提。」
董虎又向董重笑了笑。
「反正咱想好了，就算咱四十五歲時天下依然未能平定，咱也徹底放權，由寧兒帶著你們平定天下，咱就老老實實在邙山做個教書先生，傳書授道。」
董重一陣無語，心下卻不知道該勸還是不該，其餘人等卻都傻眼了，但眼前的高大男人所作所為又極為異類，很難說他是不是真的這麼胡整。
董虎也不搭理他們，一邊往嘴裡塞食物，一邊看向不知是何表情的閻象。
「該說的不該說的，咱都說了出來，你們若想一戰，咱便與你們全力一戰，若是想要和平相處，只要不招惹咱，咱就懶得搭理你們。」
說著，董虎又皺了下眉頭。
「前些時候，荀彧跑到咱跟前，想在豫州、徐州給咱使絆子，但他最後還是離開了，知道為什麼嗎？」
閻象心下亂如麻，又哪裡能想得清楚？
等了片刻也沒有得到回應，董虎停住嘴角，抬眼看了閻象一眼，這才咽下口中的食物，整個「飯桌」上只有他一人毫無顧忌該吃吃該喝喝……
「天道。」
「因為天道。」
眾人心下一驚。
「在關東諸侯開始圍攻雒陽的那一刻，天下就已經開啟了群雄爭霸時代。」
「劉協、公孫瓚、袁紹、淮南軍、劉表、曹操、周昕……還有咱，誰能得到天道的垂憐？」
董虎不屑一笑。
「連天道是什麼都沒弄清楚，又有什麼資格獲得天道的垂憐？」
「荀彧一開始就已經落了下乘，對咱污衊，給咱下絆子，使陰謀詭計，這些不過是術的運用最多能遲緩一些咱的腳步，他根本阻止不了咱，也阻止不了涼州軍繼續前進的腳步！」
「朝廷雖然還是朝廷，卻已經失去了天道的垂憐，若連這一點都看不到，更無從談及重拾天道，荀彧的做法完全是本末倒置，退一萬步……咱和涼州軍戰敗了，死在了渡劫化龍的道路上，朝廷也依然被另一個天道寵兒取而代之。」
董虎看向不知所措的劉辯。
「在黃巾軍造反時，你就應當知道漢室正在失去民心，無論是不是張角兄弟以鬼神蠱惑百姓，動輒數十、百萬窮苦百姓造反卻是真的，而且還是天下最為富裕的中原百姓！」
「天道即民心。」
「民心沒了，天道又何在？」
「所以，無論荀彧給咱使用了多少手段，哪怕他宰了咱，只要改變不了朝廷的現狀，不能重新奪回失去的民心，朝廷依然會轟然倒塌！所以他毅然回返了成都，至於他能否力挽狂瀾，那就不是咱能決定了的，是朝廷自己的事情，即便倒下了，被人取而代之，也與他人無關。」
董虎冷漠看向閻象。
「諸侯爭霸，歸根到底還是爭奪的天道，爭奪的是治國理念，是治理百姓的理念之爭，誰能讓百姓吃飽穿暖，民心就在誰一邊，誰就能成為天道的寵兒！」
「咱是保家護國的邊軍將領，咱的職責是平息戰亂，還天下太平、百姓安寧，但天下亂了，咱成了爭霸天下的一方諸侯！」
「咱很清楚，無論願不願意，咱都成了一方爭霸天下的諸侯，但咱更願意中原王朝能永遠站在世界之巔！」
「世界很大，遠比你眼睛看到的世界大千百倍！中原王朝也只是大海中的魚兒，但咱更願意這條魚兒是一條巨龍！」
「咱很清楚，此時是治國理念之爭，咱不確定各路諸侯的治國理念是不是適合未來的帝國，所以……咱給了劉協和朝廷，咱明明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明明可以更為輕鬆獲得天下，咱還是把朝廷扔去了襄陽！」
「所以，咱也給你們一個機會，給你們十年和平！」
「當然，你們也可以拒絕！」
董虎給人的壓迫力很大，閻象多次嘴唇微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也壓抑的讓人心慌……
「明日日落前，陰陵縣必須送來百輛馬車糧食，之後本帥會前往九江、廬江郡各縣。」
「所過之處，我軍不入城，不擾民，但各縣必須為我軍送來所用糧食物資！」
「明日日落前，陰陵縣不送來糧食物資，本帥就認為你們連考慮都不用考慮，直接拒絕了本帥的和平誠意，本帥會立即返回淮陵縣。」
「明日送來百輛糧食，就說明你們願意考慮兩軍和平之事，至於最後結果……本帥自廬江郡回返時，若還沒有回覆，本帥也會自動認為你們拒絕了和平。」
說著，董虎又敲了敲劉辯的湯鍋，臉上也多了些嚴厲。
「趕緊吃，吃完你與他們一起前往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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