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也好，牛輔也罷，搶到了錢糧後，絕對是不可能再還給百姓的，他們只會供養手裡的兵卒。

  大丫開口「五萬萬」錢，事實上沒有這麼多，只不過是大丫為了明面上讓所有人閉嘴的數字, 具體花費了多少，除了大丫外，恐怕沒人知道。

  兵卒管不了這麼多，若被將領搜刮沒收了去，一文錢也得不到，可若轉手賣給大丫，就能得到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票子, 藏紙錢可比藏沉重的金銅容易多了。當然了牛輔、李傕也不是蠢貨, 他們可不會認為連死人衣物都要扒拉下來的傢伙會真的如此心甘情願吃虧。

  天上下著雪，本不是出遊狩獵的好日子，可還是沒能擋得住一群將領們的熱情，一群包裹的如同粽子的孩子們更是玩的帶勁。

  牛輔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藉助大丫手裡的錢糧穩住河內郡即將爆發的饑荒，在董卓尚未進入雒陽之前，他就一直督管軍中錢糧，很清楚河內一旦沒了百姓會有怎樣的後果，在他人頗有興趣狩獵時，他反而一直糾纏著大丫不放，也讓董重的臉色一直耷拉著不悅。

  但不管怎麼說，大丫也不希望河內真的發生了大饑荒，同意在河內各縣施粥救濟沒糧百姓，相應的，牛輔、李傕必須承認大丫手裡的地契田產，而這卻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

  無論願不願意, 最後牛輔還是答應了, 當然了，大丫也後退一步，三十稅一的稅賦依然照常繳納，但「董氏」名下的佃戶也只繳納田地稅賦。

  雙方達成了妥協了後，牛輔雖然沒能得到更多，但也有些收穫，狩獵尚未結束，他就跑回了太倉點驗需要運送的糧食數量，直至牛輔離開後，董重這才有些不樂意別頭嘟囔。

  「大丫姐，太師給的運費也太少了吧，咱們要虧損三十萬石糧呢！」

  就在董重不樂意時，小董白牽著董寧跑了過來，兩人身上多了不少積雪，大丫連連為兒子兒媳拍打掉身上積雪後，這才看向董重。

  「左右手互換而已，從河東郡運送百萬石糧食也用不到二十萬石糧。」

  董重一愣，又猛然拍了下腦袋，咧嘴笑了。

  「太師眼紅咱們得了不少好處，想讓咱們吃虧, 卻忘了咱們根本不需要從雒陽運糧！」

  大丫只是笑了笑，又莫名嘆息。

  「家中錢財沒了，百姓可以活命，可若沒了糧食，就會餓死很多人。咱們將叔父搶的糧食留在雒陽，留在河內也能救活不少人。」

  董重皺眉道：「大丫姐，咱們真的要幫牛輔他們嗎？」

  大丫想了下，說道：「若咱們不插手，河內郡發生了饑荒後，百姓會逃亡哪裡？」

  「首選是冀州，其次是兗州、雒陽，最後才是上黨郡、河東郡。」

  「逃入冀州、兗州，會讓冀州牧韓馥、兗州牧劉岱增加更多人丁，因叔父、牛輔他們在河內郡的殘暴，逃了出去的百姓會愈發恐慌叔父，會將咱們一起放在敵對、仇視的一面，對咱們日後穩住河東郡、爭霸河北之地不利。」

  「若逃入雒陽，雖然看似增加了不少雒陽人丁，能夠開墾更多田地、繳納更多賦稅，可這只是暫時的，中原各諸侯一旦混戰，勢必會產生無數流民，流民會本能的向更為穩定、富裕的地方奔逃。」

  大丫檢查了下兒子手腳有無被積雪浸濕後，這才再次將不怎麼樂意的兒子放開，看著兒子躲入董重懷裡尋求保護也不由笑了。

  「呵呵……」

  「咱們真正進入雒陽的時間很短，各郡國百姓對咱們還很敵視，可隨著時間，隨著咱們給予百姓更低的賦稅、更多的安全保障，一旦天下大亂後，肯定會有很多百姓湧入雒陽求活，會有十萬、幾十萬……甚至超過百萬百姓湧入，所以呢，雒陽現在不能增加太多百姓，要讓更多百姓前往涼並，可河內郡百姓願意前往并州嗎？」

  董重默默點頭，董卓一系也好，董虎一系兄弟也罷，他們都算是涼州軍一系，董卓在河內郡縱容數萬兵卒搶掠，河內百姓恨得牙痒痒，別說大規模逃亡并州了，即便是雒陽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逃入，十之八九會逃入冀州。了解了這些後，董重也就明白了大丫的意圖……

  「夫君來信說，河內郡百姓對涼州軍一系有了恐懼、不信任，咱們就需要改善百姓對咱們的態度，儘可能的讓百姓認可咱們。」

  「要讓河內百姓認可咱們，咱們的做法就要與叔父有些差異，叔父搶掠百姓，咱們就要善待百姓。」

  大丫接過小董白獻寶似的送上自己的烤肉，大丫很讚賞似的誇讚了兩句，兒子董寧見到小媳婦受到了娘親的寵愛，也將自己烏黑的烤肉送上，同樣得了大大的誇獎，看的坐在火爐對面的董重一陣苦笑，也不知是在在苦笑屁大點的侄兒，還是在苦笑大兄、大丫姐兩人的算計。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雖然人與人交往時的第一印象最為重要，董卓的縱容已經影響到了河內百姓對涼州一系所有人的看法，董部義從再如何努力，恐怕也難以改變河內百姓的厭惡，但沒有糧食是會死人的，百姓再如何厭惡不喜，也不可能與肚子對抗。

  現階段，想要改變形象尤為困難，尤其是在自己沒辦法完全控制的地方，可當各路諸侯混戰，當各路諸侯對境內各家族、富戶動手時，當戰爭頻繁，造成各路諸侯大幅度增加賦稅後，當所有人都與董卓沒了區別後，原本厭惡董虎的百姓，就會徹底改變了觀念，民心就徹底翻轉。

  後世人看《三國》時，都會本能的認為「漢室」有著難以想像的號召力，這話對也不對，「漢室」的號召力主要體現在漢室供養了四百年的無數大大小小「食邑」封侯家族身上。

  大漢朝幾乎每一個郡縣都有封侯家族，這些家族不僅占有大量土地，享受著眾多佃戶的高佃租供養，同時也享受著一地百姓的食邑供奉，他們本身就擁有無數財富，即便一文錢不貪朝廷賦稅，也是躺著衣食無憂，而這種待遇是建立在大漢王朝的封邑制度上，是建立在天下不亂的基礎上，自然而然不希望改變現有的一切。

  袁紹也好，劉焉、劉表、陶謙、公孫瓚、曹操、劉備、孫權也罷，他們都沒有決心，或者有意識改變這一切，自然而然要張口閉口「漢室」用以獲得無數家族的支持。

  難道世家豪門嘴裡的「漢室」就真的擁有至高無上的號召力？難道底層百姓在承擔田地稅、人頭稅、更賦稅、高佃租、供養諸侯食邑基礎上，還會死心塌地的願意支持漢室王朝？

  未必。

  至少董虎不會天真的認為底層百姓不想過更好的日子，之所以《三國》的「漢室」號召力這麼強，那是因為底層百姓沒得選擇。

  天下烏鴉一般黑，曹操給予青州軍屯田的條件是「五五」分帳，軍卒耕田要拿出五成收入，普通百姓的佃租會達到怎樣的高度？蜀漢年年窮兵黷武、勞師遠征，袁紹、曹操、劉備、孫權動輒動用十萬、二十萬……幾十萬軍隊，錢糧又從何而來？戰爭之下，百姓大量死去，殘存的百姓卻要承受動輒幾十萬軍隊物資，底層百姓又是怎樣的日子？

  整個大漢王朝四百年，除了立國之初動用了幾十萬軍隊，之後幾百年裡，又有幾次動用過十萬人的戰爭？東漢王朝的京畿所有兵馬也不會超過兩萬，即便如此，百姓還是人人叫苦連天，皇帝也還不得不靠著賣官過日子，天下大亂後，各路諸侯僅憑一兩個刺史州部，每每動用數十萬兵馬廝殺，底層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了才叫怪了呢！

  這種高壓下的百姓，真的不願意過低賦自由民的生活？真的不想改朝換代？

  反正董虎是不信的，百姓又不憨不傻的，哪有不想過吃飽穿暖、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只是董虎現在還沒有與董卓兵戎相對，他還算是董卓一系將領，各路諸侯還沒有彼此混戰廝殺，只因他不想冒這個頭，也不想讓自己成為天下大亂的首惡。

  首惡肯定是董卓，董卓不死，各路諸侯就會一股繩與董卓對抗，各路諸侯還是清君側的大大忠臣，天下百姓就會在無數家族話語權影響下傾向於各路諸侯，就會本能的厭惡涼州一系任何將領，包括董虎一系兵馬在內。

  董虎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做，他都是九成九百姓眼中的暴徒，只有等待董卓死後，各路諸侯開啟了混戰爭霸模式，只有各路諸侯對境內富戶家族舉刀屠戮後，百姓承受了戰亂下的痛苦後，才會在肚皮、性命的逼迫下，選擇看起來還算不錯的一方諸侯，那個時候，才是董部義從真正收穫民心的時候。

  但天上不會憑空掉下來餡餅，若不提前做一些保護底層百姓的措施、舉動，底層百姓又憑什麼支持他？

  現在厭惡、敵視，不代表未來還是如此，一分付出一分收穫，董虎對此堅信不疑，而大丫是他的妻子，是軍中主母，有些事情或許不會與三丫說透徹，但一定會與大丫交代清楚，而大丫也確實是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