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淺秋感覺“糟了”，并不是擔心張光沐因為一路上連續遭遇了三波恩將仇報體會到人心險惡之后直接崩掉主線，不去京城趕考，順路遁入空門，去當和尚或者道士。
這不至于。
畢竟通過徐淺秋對張光沐的心里側寫和人格分析判斷，這家伙絕不是什么半途而廢的人。
張光沐立下一個長遠目標，就一定要去想盡辦法實現。
在這個過程之中，遇到再多艱險和挫折，也只會從中汲取力量。
真正讓徐淺秋感到擔憂的是……
在經歷了妖魔肆虐和人心叵測事件后，張光沐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然發生了轉變。
他跳出一個尋常書生應有的視角，開始思考人性和妖魔的問題了……
鎮邪佩只能讓張光沐抵御來自妖魔的力量！
張光沐這樣喜歡鉆研，又擅長研究和學習的人，會甘心自己在面對人類的時候毫無抵抗能力么？
答案是否定的！
徐淺秋有些擔心張光沐會不會在考完科舉之前，就折騰出了火藥槍炮甚至是更離譜的東西，直接把《天下知》的畫風徹底帶偏！
“糟什么，這不挺好的？”
本年度七子星第六人，有著【開陽星】臨時稱號加身的李筱筱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劇情主角越強越好，免得整部戲直接崩掉。”
“你看，【侯門世子】唐凱旋那邊已經開始在準備起兵造反了。”
“而【太子】楊熾和他在《炎狼堡》里的表現比較起來，也強出了不曉得多少倍，迅速鞏固了權利和民心。”
“眼看這兩邊就要打起來了，明爭暗斗的戲碼，精彩的很。”
“張光沐要是還被你局限在框框條條里，簡簡單單去完成科考，就算他考上狀元，又能怎么樣呢？”
“在皇朝權力更迭面前，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讀書人，哪怕他富有文名，又能如何？”
李筱筱看的很是通透：“力量不足，人家看他不順眼，找個借口，隨時都能殺了。”
“是不是這個道理？”
化身小金團的導演徐淺秋沉默良久，才給出回應：“有辱斯文。”
“作為帝國皇子，你接受的教育，不應該是唯力量論。”
徐淺秋感覺李筱筱以前不是這樣的。
這小子小時候還蠻可愛的。
怎么長大之后變成這個德行了？
肯定是誤交損友，被人帶壞了！
仔細想想……
那所謂的損友，也只可能是楚凡了！
他為什么就不能跟張光沐這樣的榜樣好好學習呢？
聽到這里，李筱筱嗤笑一聲，模仿著某人的語氣，恬不知恥地自吹自擂道：“我一來不可能繼承皇位，二來也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本身就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劍道天才罷了。”
“這樣的我，唯力量論又如何呢？”
“總比楊熾那樣強吧？他現在演的【太子】，張口閉口都是百姓，私底下卻又是另一幅嘴臉。”
“確實，楊熾成功地讓大乾百姓們都說他好，這樣的表現，也幫他逆風翻盤，重新凝聚起來了一點人氣……”
“雖然我不是很懂那些，但……太虛偽了。”
“咱就別多事了行不行？讓張光沐好好發育一下，然后大家齊聚京城，來一次三方混戰，三足鼎立，想想還是蠻帶感的！”
李筱筱逐漸明白了VIP貴賓艙的好處。
自己啥事都不用做，還可以在旁邊逼逼賴賴，通過語言影響導演的心智和決策。
這就很棒！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
自己剛才差點又不小心把“狗東西”這三個字脫口而出了。
堂堂帝國皇子，怎么能這么粗鄙呢？
可是……
張光沐和狗東西都是三個字，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聽起來也幾乎一模一樣，很難找到其他的替代品了啊！
徐淺秋有點破防了，沒忍住陰陽怪氣了一句：“要不要我再引導一下妖魔勢力，直接四方亂戰，京城所有人全部死絕？”
旋即，他回過神來，語氣幽幽道：“行了，我拍戲這么多年，有自己的一套東西，從來都不會聽別人的意見。”
“你就當我是固執己見吧！”
說到這里，徐淺秋開始給下面的片場工作人員們發號施令：“所有人都聽好了，按照原定計劃，通過劇本提示模擬心聲，誘導張光沐、唐凱旋、楊熾三人走上他們的‘正確’命運軌跡！”
小黑團子們齊聲應諾。
又是一次休息時間。
張光沐給隨行者們講了一通書里的妖魔故事之后，掏出一張宣紙，從熄滅的篝火堆里抽出一根冷卻的焦糊樹枝，試探性地在紙上寫了兩筆，發現痕跡清晰，于是輕笑著，在紙上寫下四個字。
《妖魔格物》。
方塊字，端端正正，不算什么筆力大家，卻也還算蒼勁有力，讓外行人感到不明覺厲沒什么問題。
這就是臨時植入的虛假記憶在生效了。
否則的話，張光沐覺得自己至少得把硬筆書法練到1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至于軟筆書法……
張光沐其實也測試過。
光是憑借身體的肌肉記憶，就能夠達到2的水平。
之前演過那么多部戲，張光沐也被植入過不少臨時存在的虛假記憶，可那些東西，都沒有如同《天下知》這一次來的給力。
“如果按照第一天的速度，距離京城，大約還剩下三天的教程。”
“途中需要經過九個與東莽差不多的小鎮。”
張光沐喃喃自語地說著話，隨手拿出一本書籍，眸光聚焦在上面。
這是在呼喚《演繹之書》了。
頃刻之間，書籍中的文字，在張光沐的視野之中逐漸變幻形態。
文字線條拆解重組，幻化成為全新的圖案與訊息。
第一頁中，顯現出了張光沐當前的能力狀態。
【張光沐】
【刀法1】
【槍械射擊1】
【書法2】（該能力為外部加載，臨時存在，上限鎖定，無法提升。為保證靈魂強度和純凈性，在離開《天下知》世界后，將自動遺忘。）
【演技3】
【帝國鍛體術5】
顯而易見，張光沐的感覺相當準確。
這是劇組真真正正地賦予了他【書法2】的能力。
其實除了這個之外，還有那些作錦繡文章的經驗技巧，張光沐覺得，至少應該也有個2才對，可惜書哥一根筋，根本不認可那些。
【書法2】和以前的虛假記憶一樣，都會離開潛入艙之后，自然而然就會潰散掉，不會長期存在，也不會影響到現實生活。
只不過……
張光沐感覺，在這種狀態下，自己如果多加練習，或許回歸現實世界之后，再從零開始學習書法的話，或許速度會更快一點。
大概，只需要十九年左右，就能重新把【書法2】這項技能練起來。
張光沐重新將書合上，腦海之中便浮現出了一個聲音。
仿佛是有另一個自己在說話一樣。
【圣賢有言，鬼神妖魔，當敬而遠之！】
【格物致知，洞悉人間真理，是堂皇正道，可我不該將妖魔與格物聯系在一起！這是一種玷污！】
【我輩讀書人，當養一腔浩然正氣，萬事以德行為先！】
張光沐眉心微蹙，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輕笑起來，像是在喃喃自語：“這些東西，現階段毫無意義。”
“一個人，德行再高，能填飽百姓的肚子嗎？”
“能用德行讓旱災、水災、地龍翻身不出現嗎？”
“妖魔來襲，能用德行讓它們拜服嗎？”
張光沐旁邊的隨行者們只以為他在讀書中領悟了什么道理，正在自問自答抒發感情。
倒是控場組那邊，被張光沐這一頓致命三連問之后，銷聲匿跡了良久，似乎是在努力尋找說服他的辦法。
終于，頭皮都快撓禿的片場工作人員們不再試圖用空話說服張光沐，直接上了干貨。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我張光沐，要為萬世開太平！】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唯有在科考中一舉成名天下知，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才有力量去治理大乾，讓天下太平！】
【至于妖魔格物……】
【此道或許可行，或許有益于天下百姓，但是事有輕重緩急，首先，我得先考上狀元，金榜題名。】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得效仿先賢，修身齊家！以圣賢的標準要求自己！】
這一波心聲攻勢的質量，明顯要遠遠強于之前那一波。
張光沐看了都覺得有理有據，發人深省，令人深思，使人信服。
可以說是有史以來自己所遇到的、蠱惑力最強的劇本提示了。
甚至張光沐都聽得出來，制片組的工作人員們內心深處很看好自己的《妖魔格物》學說。
他們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直接否定這東西對世界的好處，只是讓張光沐將這件事往后延。
但……
張光沐唯獨在這方面，不可能讓制片組稱心如意。
他面上浮現出一抹自嘲之色，不假思索地杠道：“我怎么會有這種食古不化的念頭？”
“今人未必不如古人，古人未必賢于今人。”
“如果未來的子孫后代皆不如我，那這人族豈不是遲早滅亡？”
“我必須堅信，今人一定能夠勝過古人——這才是煌煌天道！”
“至于將妖魔格物學往后延的想法……其實是一種逃避了。”
張光沐搖了搖頭：“智勇者，當迎難而上！”
“金榜題名和妖魔格物學，我都要！”
這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鏗鏘有力，把控場組駁的差點自閉，好久都沒緩過勁兒來，直接銷聲匿跡了。
這種反應，完全符合人設——
很多觀眾從妖魔肆虐之夜那一幕戲里就看出來，張光沐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標榜道德的讀書人。
如果他真是什么仁人君子的話，就不可能因為一時心軟，假裝神仙說什么輪回投胎，以此來安慰喪親者們了。
杠贏了控場組的大佬們之后，張光沐提著炭筆，在粗糙的紙張上寫下一行大字。
“《妖魔格物》——眾圣皆過影，真理乃吾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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