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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放肆文學 » 軍事歷史 » 晉礪» 第29章 鮮卑,鮮卑;人心,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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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礪 - 第29章 鮮卑,鮮卑;人心,人心字體大小: A+
     

      最終替何天解開難題的,是衛瑾。

      何云鶴幾為驚馬所誤,轟傳朝野,第二天,紅顏知己便上門慰問了。

      衛瑾不比皇后,不是心里、臉上不藏事兒的人,但微顯憔悴的面容說明,昨天晚上,她必定沒睡好。

      甚至,徹夜未眠。

      何天心里,還是想唱歌呀!

      說起護衛一事,衛瑾秀眉微蹙,過了片刻,眉峰舒展,眸瞳閃亮。

      “我這里有兩個人,我覺得,倒還合適你。”

      “哦?”

      “前兩天,德叔兩個姨表兄弟,過來來投奔他,他正發愁,不知該如何安置他倆?”

      何天轉著念頭,“姨表兄弟……鮮卑?”

      衛瑾說過,衛操阿母是鮮卑人。

      “對!這兩位,我都見過,弓馬嫻熟,身手矯健,而且……為人質樸。”

      “都能說華語——當然,只能說,不能寫。”

      “做我的護衛——他們肯屈就嗎?”

      衛瑾笑,“如何能叫做‘屈就’?”

      “除了弓馬,他倆別無長技,德叔若要安置他倆,只能在門下親兵中補兩個名字。”

      “可是,轂輦之下,不比邊塞,京城軍中雖也有些胡人,但都是世代居住中原,像他倆這種道地的‘邊夷’,是很少的,德叔之所以做難,就在此了。”

      “你若肯用他倆,德叔還要多謝你呢!”

      “他倆投奔德叔,不過為討生活,從軍也好,做護衛也罷,都是拿一份薪餉,并沒有什么實質的區別。”

      說到這里,抿嘴一笑,“一定要說有區別,何侍郎給的薪酬,大約比做個大頭卒,還要豐厚些吧?”

      何天笑,“既如此,我還有什么可說的?一切聽衛老師的安排!”

      頓一頓,“至于薪酬——我照軍中五倍支給!”

      聽到“衛老師”三字,衛瑾“噗嗤”一笑;聽到“五倍支給”,又不由一怔,“五倍?太多了吧?”

      “不多!我的性命,都交在他倆手上——這條命,雖然不貴,但總也值這個數了!”

      衛瑾收起笑容,“好罷!”

      正色說道,“云鶴,你放心,鮮卑輕生死、耐苦勞,德叔這兩個姨表兄弟,尤其如此——我不會看錯人!你只要對他倆好些,他倆必然粉身相報!”

      何天起身,長揖,“握瑜,你費心了!真正解我的燃眉之急了!”

      落座之后,覷一覷佳人的神情,“衛老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么,還有什么教訓嗎?”

      這一回,衛瑾沒有笑,躊躇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云鶴,我想,你的‘大事’,是否……未必一定照家君說的‘秋、冬、春’之次序來?我的意思是,是否可以推進的……略略快些?”

      所謂“‘秋、冬、春’之次序”,是指衛瓘信中說的“時已入秋、秋后入冬、天時更冷”,何天解讀為“尊君開示、目下諸事未備、不是對楊某發難的好時機、這個時機總在來年開春前后”。

      衛瑾與何天來往,除了轉交老爹信件那一次,再未語及過他們的“大事”了。

      對之直接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是第一次。

      看到何天詢問的眼神,衛瑾輕輕嘆口氣,“楊駿畢竟把持中樞,想害你,除了刺客,還有許多其他的法子——”

      打住。

      一股熱流,涌上心頭。

      衛瑾是真正在擔心他的安危!

      乃鄭重答道:“是!敢不受教?”

      倒楊,確實要加快進度了!

      驚馬奔車事件說明,不論何天見誰不見誰、做啥不做啥,楊駿方都是要除之而后快的,“籌邊論”的障眼法,于對方,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已經刺刀見紅了,那就狹路相逢勇者勝罷!

      *

      兩日后,永安里,夜。

      距何天家兩條街,一所華宅之中,主人正在延客。

      主客皆角巾便服,但仿佛于這所宅子的氣派,二人身份,皆不尋常。

      坐在下首的主人,圓臉,唇上蓄一字髯,面色恬靜。

      此君姓蒯、名欽,官居弘訓少府,三品,秩中二千石——此薪秩,猶在二千石的九卿之上。

      他還另有一身份:當今皇太后的姑表叔父,以此充任皇太后大管家,亦算得宜。

      坐在上首的客人,瘦長臉面,濃眉微豎,眉頭緊鎖,頜下長鬤微微抖動。

      此君姓傅,名咸,朱振口中“二傅”之一,官居尚書左丞,六品,秩六百石。

      此官品、薪秩,仿佛徐登之東宮黃門令,但不要因此生啥誤會,事實上,尚書左丞的重要性,莫說一個宦者了,就是蒯欽的弘訓少府,亦遠遠不及!

      尚書省為中央政府執行機構,令、仆時闕而令、仆的佐貳左、右丞常設;左丞地位高于右丞,其作用,隱然仿佛后世“主持工作的常務副總理”。

      左丞還負責監察、糾彈省內令、仆、尚書以下,號稱“監司”——即便頂頭上司,亦不能不就其范圍。

      時人所謂“總司天臺,維正八坐”也。

      傅咸臉上,如罩寒霜,“楊文長此舉,‘荒唐’二字已不足形容了!念枕,你是答應過我要‘切諫’于他的!你……你到底諫過沒有啊?!”

      語氣措辭,形同質問。

      蒯欽并不生氣,“長虞,你先莫急——先請茶。”

      略一頓,“我當面問過楊文長的,他一口咬定,這件事,不是他的首尾——說到后來,動了意氣,簡直是賭咒發誓的模樣了!”

      傅咸冷笑,“哪個能相信?”

      “驚馬奔車,仔細推敲,真正非背后有大勢力不能為!除了楊文長,何云鶴還能有什么大勢力的仇人?他簡在圣心之前,不過一寒庶白丁耳!就算得罪過啥人,也不過市井齟齬!如何有能力以此手段修怨于他?”

      “你說的都對,長虞。我的看法是,事先,楊文長確不知情——這件事,應該是他下頭的人自作主張。”

      “嗯?”

      “我很懷疑他那個主簿——朱振、字顯揚的。”

      “只要是太傅府的首尾,他事先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罷,有什么區別?”

      “……也是。”

      “唉!”傅咸擊案,“本朝何曾出過這種事情?莫說本朝了,就是前魏——”

      “彼時,曹氏、司馬氏,你死我活!連云龍門之變都逼出來了!但就便云龍門之變,那也是明刀明槍!曹氏也好、司馬氏也好,何曾做過如此下作、齷齪之事?!”

      “楊文長——他真是一點規矩都不要了!”

      蒯欽苦笑,傅咸說的,都是本朝的大忌諱,可知確是激憤在心,難以自抑了。

      “考諸于史,若非亂世,這種事情,只有前漢的梁孝王武做過——楊文長同今上的情分,能跟梁孝王同孝景帝比?!”

      “還有,梁孝王畢竟是有大功于國家社稷的,楊文長呢?!”

      傅咸口中的“梁孝王武”,指的是漢景帝一母同胞的幼弟劉武。

      七國之亂,梁國當吳楚聯軍之正面,咬牙苦撐,擋住了吳楚進軍關中,并為周亞夫的戰略迂回爭得了時間和空間,實實在在,“大功于國家社稷”。

      正因為有了這樁再造乾坤的大勛勞,劉武起了覬覦大寶的心思;而竇太后偏愛小兒子,一力支持,逼景帝兄終弟及。

      景帝難以出口相拒,乃以訪諸大臣,袁盎等皆曰“不可”。

      劉武大恨,竟然遣刺客殺掉了袁盎及他議臣十馀人。

      這樁潑天大案的結局是:

      預謀的羊勝、公孫詭自殺,劉武將他倆的尸體交給朝廷;他本人因為特殊的身份、勛勞以及最重要的——竇太后的“哭救”,最終免于國法。

      但也從此斷了“兄終弟及”的可能,不數年,憂懼而薨。

      傅咸的話,蒯欽沒法子接口,只好偏轉話頭:

      “何云鶴也有趣,找了兩個鮮卑人做護衛,出入相隨,不離左右!而且,兩個護衛不著華服,還是一身鮮卑打扮——突騎帽、辨發、左衽、窄袖、羊皮袴!”

      笑一笑,“兩個鮮卑,不但挎刀,還背弓、負箭——上馬四袋箭,下馬一袋箭!到處引人矚目,有意思吧?”

      傅咸長嘆一聲,“何云鶴是有意為之啊!他就是要人指指點點——我何以至此?只為有人要殺我!”

      “他,是拿兩個鮮卑來打楊文長的臉啊!”

      蒯欽也嘆了口氣,“你說的不錯,長虞。”

      “不過,這兩個鮮卑,是有真本事的。”

      “嗯?”

      “就是今天下午的事。何云鶴去訪劉叔龍,彼時,劉叔龍正在東宮東邊的校場上練兵,何云鶴到時,左衛率正在習箭,劉叔龍乃半開玩笑,請何云鶴下場,‘一試身手’。”

      “何云鶴遜謝,卻說自己的護衛倒是可以同弟兄們切磋切磋,劉叔龍自然歡迎,結果——”

      說到這兒,吊胃口似的,打住,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傅咸聽的入神,不由問了句,“如何?”

      “兩個護衛,一個一箭洞穿了射鵠——是真正的‘洞穿’,整支箭穿過射鵠,又飛了小半箭之地,才跌落下來!”

      傅咸輕輕“啊”了一聲。

      “另一個,連珠三箭,箭箭中的——這也罷了,關鍵是他發三箭的時間,只夠別人發一箭的!”

      半響,傅咸冷冷說道,“這叫‘示威’——專門做給楊文長看的!”

      “你若遣人殺我,不能不先想一想——你的刺客,逃不逃的過我的硬弓快箭?”

      蒯欽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

      “有人問兩個鮮卑出自哪個部落,何云鶴總是笑答,“不可說!就怕有人去為難他們那個部落——我不說,總不成去為難整個鮮卑?”

      傅咸“哼”了一聲,“他是得著機會就打楊文長的臉啊!”

      蒯欽一笑,“有趣的是劉叔龍,他同何云鶴走的如此之近,三天之內,兩次見面,不避耳目——”

      斂去笑容,搖了搖頭。

      “劉叔龍的靠山是張茂先,”傅咸慢吞吞的,“不過,這不是重點——目下,張茂先自己也閑廢在家。”

      “重點是——也是真正可慮者,如劉叔龍者,已經不大在意楊文長的反應了!在他眼里,楊文長已經不可畏!”

      蒯欽目光一跳。

      “因此,就算得罪了楊文長,也不過調任——至多免官;楊文長一去,他非但立即起復,更上層樓也說不定!”

      “你是說,如劉叔龍者,已經……押注昭陽殿了?”

      “不錯!其實,就如此,又有什么稀奇?楊文長倒行逆施,人心盡去,膽子大的,功名心重的,押注昭陽殿……不稀奇!”

      蒯欽心中驚異,印象中,這位老友,只是方正骨鯁,沒想到,擘畫人心事勢,如此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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