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坐在帝宮園林院落里的林奇重重打了個噴嚏。
不知為何，此時正觀賞雪景的他仿佛有種冥冥的預感，情況似乎不太妙。
這也十分正常，昨日這個時候阿雪可是推卻一切事務陪伴自己，今天卻遲遲未出現。
距離他與她的大婚開幕只剩一天，難道阿雪忙去了？
他搖頭壓下心中想法，賞起雪景。
這里算作他的故地重游，許多記憶的段落悄然呈現。
于是，修為亦隨之嘩嘩上漲，讓他不禁心驚膽戰。
當然，雖然知道這一點，但林奇并沒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
如果說，當他記憶恢復，修為回歸，他證道成功，那是不是意味不需要去犧牲別人……
前提是，念薇還等的起嗎？
他承認，以阿雪看向他的那種目光，如果他開口，她一定會滿足他的要求。
但，那是下下之策。
林奇看著天域冬日里暖和的陽光，思索片刻，不禁嘆了一口氣。
毋庸置疑，當明天的這一刻到來，那時他已著一身喜慶的紅袍，騎在高大的龍馬之上，迎娶他的美嬌娘。
唔，龍馬，他曾經好像…坐過。
記憶仿佛只剩一層膜，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回歸，甚至他努力去回憶也能沖破。
但他不敢。
就像你可以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搞搞小動作，但你要是敢大聲喧嘩，一定會被請到辦公室喝茶一樣。
所以他要是敢這樣做，一定會被那不可言狀之物弄死。
思慮間，一道身影裹挾著風雪映入眼簾，林奇一時怔住。
他看到那道身影，眼中不自覺流露出懷念依賴，與一抹不易察覺的不愿。
不愿見她的不愿。
而她，沒有說話。
只是佇立在漫天飄雪的庭落里，淡漠的望著他。
“師…姐？”
半響，林奇才微微張了張口，用有些陌生的腔調下意識喊出那個稱呼。
這一刻，之前的思慮通通消失不見，少年看著眼前銀發銀眸的女人，眼神中滿是錯愕的意味。
她穿著最素雅的衣服，靜靜佇立在那里，宛如歷過千年的冰山。
淡漠、冰冷、理性。
靜靜的看著面前發懵的少年，平靜的瞳孔深邃，叫人琢磨不透其中的意味。
“師弟……”
銀發在風雪之中飛舞間，安婉的銀眸凝視著他淡淡道：
“——好久不見。”
……
對于與這位行蹤不定神秘莫測的女子的重逢，林奇有過許多想象，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
安婉會在他結婚的前夕，突破阿雪的封鎖，以這樣一副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雖然從未與她謀面，但林奇很熟悉她的絕美樣貌。
無論是在畫像里，亦或是夢中、記憶里。她有著傲人的身材，以及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幾乎接近完美，宛若神祇降臨人間
而在這時，女子向他走進，漫長的第一次對望結束。
林奇從久遠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對她露出一個不知是哭是笑的面容。
“蠢貨！”
安婉淡淡出口，素手抬起，玉指點在少年的眉間。
于是，林奇的心情終于緩慢安定下來，那層膜——碎了。
“好久不見……師姐。”
他抬頭，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女子淡淡的笑意，神色復雜。
當安婉在在他身旁坐下，林奇組織了一下語言，露出灑然的微笑：“百年過去，卻是這樣見面，還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以為，我至少會對你有些恨意。”
對于做事最講究效率的安婉來說，這樣的開場白無疑是廢話，但林奇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而后想起失憶后的所作所為，他恨不得將頭埋進雪堆里。
當然最令他揪心的是與念薇發生的事，以前他還能義正言辭的的教訓徒弟：我是你師父，你怎么能生出不軌之心！？
淦！
現在讓他怎么說？
——念薇，其實為師也想上你？
還有牧小可那個丫頭，他一直把她當妹妹來著，果然他是一個變態嗎……
生無可戀.jpg
“生與死的界限是什么？你又未死，為何恨我？”
安婉淡淡道。
“現在這些不重要了……”林奇收起萬般思緒，轉而小心問道：“你來時沒被阿雪發現吧？”
直至此刻，他才意識到他預感中的大事不妙是何等不妙。
他，林奇，即將娶妻，并且有五六個女孩對他虎視眈眈，說不得眾女將打鬧婚禮，手刃渣男。
而且這樣的要求是當時失憶，沒了海王初心的他主動提出的。
小命，危！
如果有后悔藥，如果這一世他在出生點時還有記憶，他一定不會踏出那小村半步。
安婉的銀眸深邃，凝望著少年：“無論是哪一世，你最牽掛的還是鐘離雪。”
這句話說的十分不師姐。
但聯想到那日門內宮殿中的一吻，林奇釋然。
“……”
師姐的話明顯不適合接茬，他猶豫一下，還是沉默。
“她未發現，你也不用擔心她會生氣。”
安婉將染雪的外氅脫下，抖了一地的雪花。
不不不，我不是擔心阿雪會生氣，我是擔心阿雪揮出暮雪劍將我斬成兩半。在別人婚禮前，疑似暗戀者私下約見她的未婚夫，這想想都不對勁好嗎！？
林奇的嘴角微微抽動，不過師姐在身邊，心下意識的安定，雖然她曾經殺過他一次。
但正如安婉所說，生與死的界限不清。他重活過無數次，已經不畏死亡的恐懼。
更莫說……
他身上的牙印提醒著他根本沒有重活。
放下心后，他也終于能定下神來，打量面前的淡漠女子。
師姐，這個稱呼，他只有過一世。
比起與其他女孩或吵吵鬧鬧或溫馨長大，安婉無疑是最具特色的那個。
“師姐還是沒變啊……”
林奇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復雜，然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上百年過去，我的幾位師妹都快證道，師姐你還是老樣子……”
安婉輕輕點了點頭，淡淡道：“下棋嗎？”
“來。”
林奇搓搓手掌。
縱然從沒有下贏過師姐，但這一天獨自賞雪也有些無聊。
最關鍵的是，他需要做一件專注的事轉移現在紛雜的思緒。
對弈間。
“師姐為何那日殺我？”
“不可說。”
“……”
少年執黑子落入棋盤，又道：“念薇強行沖境重傷難治，可有法子？”
“有。”
安婉輕輕落下白子，薄唇輕啟：“我與她之間有交易，你不必擔心。”
你不必擔心。
這句話從師姐口中說出過很多次，但每次聽到林奇都會下意識忽略掉一個事實。
——對于他的要求，她向來無條件滿足，卻從未向他索取回報。
明明之前喂他一次藥都會收他黑心錢，是個資本家來著……
林奇默然。
“明日你大婚，我會送你一份大禮。”
見少年不說話，安婉主動提起話題。
她神色淡漠，仿佛眼前結婚之人與她無關，只是銀眸深處是一抹寒光與疲倦。
林奇一愣，隨即做出一副你不要搞我的表情，連忙擺手：“師姐，不用。”
師姐的大禮一般都是生命不可承受自重，他無力接受。
“也可，只要你不結婚。”
話音落下，安婉的銀眸對上男子深邃的眸子。
在他錯愕的眼神，她讀懂那個答案——他不可能不。
林奇抿嘴，神色復雜。
之前迫不得已當海王受到系統的蠱惑夾雜著自己的私心，但現在系統叛變，他已經沒有什么理由欺騙自己繼續。
繼續下去，只會傷到所有人，傷到更深。
如果用博弈論，那無疑從她們中選擇一人是最好的解法。
“抱歉……”
少年垂眉低眼，怔怔看著黑白分明的棋盤。
人生如棋，他做了一輩子的棋子，到頭來全是一場空。
“師姐，這一次，我想自己執棋。”
林奇驀然抬頭，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容。
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每個女孩和睦相處，雖然這樣想有些自私與癡心妄想。
但做人總是要有夢想，不然與咸魚又有什么分別。
而現在——
他只想給阿雪一個完完整整的婚禮。
所以——
誰來搗亂都不行，師姐亦是，縱然與她對弈……一次未贏。
“無事，你不用對我說抱歉。”
安婉的語氣依舊平靜，即使落子的手也依然那般平穩，就算她的心上人在此刻選擇了別人。
林奇見到此幕，心情越加輕松。
他最怕的事就是說出口刺激到師姐，但現在看來她或許還是那個……師姐。
那個吻，那些事……大抵是一場夢，白日夢。
“這里的條件倒是有些簡陋。”
安婉又落下一子后，銀眸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眉頭輕蹙搖頭淡漠道：“缺的東西有點多。”
林奇漸漸找回與師姐相處的感覺，笑道：“這兒本來就是偏僻的庭落，肯定比不得師姐你布置的地方，將就一下。”
“既然你這樣說，那就無所謂。”
安婉淡淡說話的模樣，讓林奇不禁回憶起很多年前他受師姐照顧的時光，心中浮現淡淡的溫馨感。
雖然師姐像個沒有感情冷冰冰的機器，但對他無疑是最好的，理解他，支持他做的決定……
這樣想著，安婉的最后半句話也終于說出口。
“雪地柔軟，躺上面倒是不會磕著。”
“……”
嗯？
雪地？？
躺上面？？？
林奇一時愣住，而后看一眼滿地的白雪與淡漠的安婉，沒反應過來師姐說這話的意思。
“師姐，我知道你下棋喜歡安靜的地方，最好是旁邊有山有水有人沏茶，但……為什么要躺雪……”
話音到一半，林奇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什么一樣，他的瞳孔緊緊縮起。
安婉起身，落下最后一子，搖頭道：“你輸了。”
而后無數星點在周圍閃現，林奇凝眸一看，盡滿是留影石。
“雪地不知可以用來躺，還可以用來睡。從現在起，每一幕都會被記錄，成為送給你的新婚禮物。”
于是，下一刻，在林奇僵硬的表情中，留影石中的陣法啟動，光幕環繞在二人間。
淦！
當禮物二字消散在空氣中，落在林奇耳中卻無疑一聲驚雷炸響，腦海瞬間里那個總是安靜待在他身旁的傲嬌怪阿雪，變成了頭戴綠帽身披綠甲手持暮雪劍瘋狂追殺他的綠雪帝……
臥槽！師姐你開大是不是快了點，好歹來個前搖啊！
在他面前，銀發銀眸的女人俯視著他。
這一刻她不用再多做掩蓋，即便穿著樸素的衣裳，依舊如女王君臨。
她伸手輕輕拂過少年的側顏，白皙修長的手指微涼。
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大抵是千年來她的寫照。
是的，她怕。
就算是強如安婉，妖孽無雙，在感情面前也幼稚的如孩童，有著自己所懼怕之物。
“可是，你沒贏啊，師姐……”
林奇突然起身指著被屠掉大龍的棋盤。
心中在此刻有所明悟。
而后風云變幻，自蒼穹射下一道光照亮少年，靈氣如龍卷瘋狂涌入他的身體。
一指成仙！！！
在極致舒爽的膨脹感中，林奇的腦海漸漸疲倦，仰頭栽倒在雪地之中。
“蠢貨。”
意識失去之前，他聽到安婉淡淡這樣說到。
周圍的石子紛紛破碎，化作齏粉。
安婉佇立在躺下的少年身前許久，還是輕輕上前一吻，而后留下一方留影石。
人域失守在她的預料之外，而后她很快明白無盡之海的那位將要蘇醒。
不得已，她前來喚取他的記憶，助他成仙。
林奇本身有幾十世的強大修為，只是都被那器靈抹去，如今都悉數返還。
那些石子并非留影石而是用來屏蔽天機的陣眼。
至于最后一方記錄著她親吻少年的畫面的留影石當時是給鐘離雪所看。
畢竟她——
向來不吃虧。
而接下來，銀發女子掐指捏訣，眺望遠方。
在一片雪花落地之際眨眼不見。
此去，救人。如此，她便能扳回略輸的一籌。
這是在她得知鐘離雪即將大婚之后一天內所做出的的決定。
當事情變故超出想象而后迅速做出反應，這才叫真正的——
策士無雙！
若是林奇縱觀安婉為他所做的一切，大抵會明白師姐的愛是藏在晦澀難懂字里行間的星星點點。
——含而不露，深邃悠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