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別了夏莎之后，張曉陽又回歸了毫無新意的艦上生活。

    不過最近他沒什么心思去訓練了，整天就在艦船的綠植長廊里，望著觀景窗外的無人深空自閉。周圍人都覺得他很奇怪，但他卻也不管那些，只是自顧自地那么自閉著。

    在他自閉了三天之后，一個人找到了他。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衛宮說著就打算坐下。

    “不可以。”張曉陽淡然道。

    衛宮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站又不是坐又不是，不上不下格外尷尬。

    幾秒鐘后張曉陽轉頭看向衛宮，然后笑了笑說道：“我開玩笑的，這是你的船，你當然是想坐就坐。”

    衛宮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終無話可說。

    她嘆了口氣坐下然后說道：“你三張碟片都看完了對吧？有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張曉陽點了點頭說：“原本有，但現在沒有了。”

    衛宮愣了一下，隨后趕忙問道：“為什么？”

    張曉陽沉吟片刻后說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記憶碟片里面的內容。”

    衛宮的嘴唇嚅囁了一下，然后沒有否認張曉陽的話，算是默認了這件事情。

    她是自由人類母艦的艦長，是方舟和艦隊的掌舵人，也是艦隊委員會的成員之一，權限可以說是非常之高。雖然她沒有直接閱讀過那三張碟片，但從張陽和夏莎前期閱讀后撰寫的報告，結合她所了解的真實歷史文本來分析，她不難猜到那些碟片之中的內容。

    “那你應該也知道自由人類的由來吧？”張曉陽接著問道。

    面對張曉陽的提問，衛宮猶豫了片刻，但最終還是坦言相告。

    衛宮沉聲說道：“自由人類是舊時代國聯的后裔……我知道你們三位覺醒者，都來自于黃金時代的同一個擁有左翼意識形態國家……或許按照你們所接受的教育來說，我們其實并不算是什么好人。”

    “或許吧，可能從我們的角度看來是這樣的。”張曉陽表情沒有過多的變化，他轉頭看著衛宮的雙眼問道，“那你自己覺得呢？你們是什么樣的人呢？”

    衛宮嘴唇嚅囁著，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么說。

    或許她年幼的時候，可以很自信地說出自由人類是人類世界僅存的燈塔，是人類真正的希望，是正義的象征之類的話……但是在當了許多年方舟母艦的艦長之后，她其實自己反而有些不自信了。

    尤其是在了解到一些歷史的真相，并且在可看到了艦隊委員會的一些做法之后，她更是難以抬頭挺胸自豪地說出這些話。

    衛宮情緒愈加低落的時候，張曉陽反而開口說出了一番出乎她預料的話。

    “其實，好人和壞人不過是對微觀個體的形容，從群體來說其實哪有那么多好壞呢？”此刻的張曉陽仿佛像是一個哲學家，“當人類的數量大到一定量級的時候，用‘好’與‘壞’來形容就已經失去了意義，群體只會無意識地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基于利益行動，表現出一種動物性……所以用‘好’或‘壞’來西形容群體，其實是相當愚蠢的行為。”

    衛宮好奇地問道：“這就是你這幾天‘閉關’思考出來的道理嗎？”

    張曉陽點了點頭然后說：“算是吧，其實這個道理也不是我最近悟出來的，前人早就已經告訴我們了，只不過他們用的是另一種說法。”

    “什么說法？”衛宮歪了歪頭問。

    “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利益的階級。”

    說道這里，張曉陽的神色發生了變化。

    只見張曉陽話鋒一轉道：“但階級卻又是個動態變化的概念，階級在一定的時期內會固化，但在長期來看卻始終保持著動態變化。或許在新時期到來之后，原先的先進階級會變成落后階級，而原先的被統治階級又未嘗不會變成統治階級……從這個層面上來說，如果執著于某個階級曾經的代表或者政體，而不是深入去研究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本質變化，那么便是只抓住了形式而未掌握本質，其實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張曉陽的這一番發言多少有些過于理論了，以至顯得有些謎語人，他光看衛宮的表情就明白了這個話題恐怕一時半會有點難以講明白。

    于是他跳過了理論部分，直接開始和衛宮討論起了最現實的問題：“其實現在擺在我面前最要緊的問題只有兩個……一個是你們自由人類究竟是在為了什么而戰？另一個則是我究竟想要為了什么而戰？”

    張曉陽的話，引得衛宮陷入了沉思。

    第一個問題，只有衛宮能夠回答張曉陽。而第二個問題，則只有張曉陽能夠回答他自己。

    說完這番話之后，張曉陽便沉默了。衛宮也不說話，兩人并肩坐著，一同仰視著天空中的浩瀚星河，紛紛陷入了深思。

    過了一會，衛宮用平和而低沉的聲音，給出了張曉陽她的答案：

    “從人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世界就在不斷的變化。如同你所說，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生產關系也在不斷變化……或許在曾經的人革聯所代表的是解放人類的一方，但如今的人革聯已經變成了利維坦，反而變成了人類的牢籠。

    “自由人類或許最初確實只是為了逃亡而上到了太空的一群舊時代余孽，但人類的靈魂之中最為光輝的部分，并不會因為人的出身而對人區別相待，相反越是黑暗的時代越是能孕育出照耀世界的火花，污泥之中反而會生長出希望之花……”

    說到這里，衛宮停了下來，她將自己的右手掌放在心臟的位置——這是自由人類的敬禮姿勢。

    衛宮真誠地說道：“不管過去是如何，但是從如今直到未來，我都會帶領著明日號方舟，始終為了人類自由而全面的發展而戰，為了每一個人類平等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而戰，為了全人類而戰。”

    張曉陽沉默，隨后釋然。

    他明白了，現在他剩下的路便只有前進。

    張曉陽站了起來，隨后走到衛宮正面道：“所以可以告訴我，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嗎？衛宮艦長……你們好像一直都把我當成了”

    張曉陽的稱呼變化，讓衛宮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幾秒鐘之后她的眼中亮起了光，隨后說話的語氣之中都帶了一絲雀躍。

    “現在我們已經接到你了，也就意味著我們破解利維坦系統的最后一塊拼圖已經集齊，自由人類已經具備了從戰略防御轉向戰略進攻的條件。”衛宮一邊比劃著一邊向張曉陽解釋道，“接下來，明日號會回到火星的自由人類要塞都市，在哪里僅存的七艘方舟艦長會進行艦隊國際會議，共同策劃進攻計劃……”

    張曉陽微微一愣，然后懷著疑慮問道：“你們以前進攻過嗎？”

    衛宮看出了張曉陽神色之中的不信任，當即氣鼓鼓地說道：“我們當然嘗試過進攻！而且我們很多次都打贏了的！只是因為我們沒有辦法取得戰略上的成果，所以顯得我們的勝利沒有什么價值罷了……但現在有你了情況就不一樣了。”

    張曉陽的表情依舊如同可達鴨一般呆滯——他對自由人類的戰斗力還是沒有什么概念。

    隨后衛宮花了好大功夫，又是打比方又是舉例子，不斷試圖才讓張曉陽明白自由人類的戰斗力水平。

    自由人類盡管科技、資源方面都不算太缺，但由于人口實在是太少了，總體來說在經濟和后勤上缺乏與利維坦決戰的實力。

    拿《星際爭霸2》來比喻，自由人類就像是在科技上有優勢情況下的人族，具有高戰斗力的三攻三防高科技部隊的機械化部隊，但是因為農民太少同時還被強行鎖了礦騾，導致了開礦和采礦的速度遠慢于對面的利維坦。

    相比之下利維坦就像是雖然科技比對面慢，但是礦和巢穴都遠比自由人類要多的蟲族，并且農民可能還沒有人口限制——這種條件下哪怕瘋狂的出低級兵種都足夠讓自由人類疲于奔命了。

    這個情況下，即便雙方都是兩百單位的戰斗人口，自由人類一方也依舊只能收縮防守。

    “所以，總體來說就是這個情況。”在解釋完之后衛宮十分自信的說道，“但現在我們因為你擁有最高管理權限而掌握了破局的主動權，所以接下來只要我們七艘方舟同時發起進攻，那么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