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陽再度蒙圈。

    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瘋了，那么就是凌澪瘋了。

    張陽急忙問道：“這一切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吧？你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你的猜想？”

    凌澪直視著張陽的雙眼：“阿離……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分裂魔女你還記得嗎？她的那一次‘實驗’就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驗證。”

    張陽的腦中瞬間閃過了那副“夢”中看到的，人相互吞食的地獄繪卷。

    凌澪靠近了張陽，臉湊得非常近：“這場實驗的目的就是為了證明了我的猜想，我們的計劃就是通過對作為這個世界的存在基礎的單元——人類進行大規模控制，觸發了這個世界的應急機制……在我的記憶之中，這個計劃是失敗了，但你卻有對那件事情的記憶，那也就意味著那場實驗很可能并未失敗，反而是已經成功了。

    “張陽，你是特別的存在。我們都因為世界的保護機制而失去了記憶，但你卻依舊保留著對那個世界的記憶。你腦中的那份記憶就證明了我們的猜想，你就是那個已經毀滅的世界線僅存的觀測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才對。”

    張陽的后背，已經逐漸被冷汗浸濕了。

    凌澪的聲音宛若魔音一般：“我不知道你在那場實驗之中看到了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看到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在那場實驗之中看到的景象，與我們現在的世界存在不一致的地方，那也就意味著這個世界重置過了。”

    “你不要再說了！”張陽瞳孔地震，捂著腦袋蹲在了地上，“讓我冷靜一下……”

    他仍然不愿相信凌澪所說的一切，但一個又一個證據卻讓張陽的信念逐步動搖。

    此刻張陽自然還沒有完全相信凌澪，內心之中將信將疑。而作為觀察者的張曉陽，則是已經明白了一切。

    利維坦本就是由人組成的一個巨大機器，這個機器里的每一個人都是組成機器的元件。分裂魔女感染并控制人的能力特性，就像是早晨枕頭上臉邊的貓屎一樣，完美地擊中了利維坦的軟肋。

    如果將利維坦比作一臺電腦，那么這個虛擬的世界就是電腦內的系統，而特殊災害防衛部門就是這臺電腦內的殺毒軟件。

    凌澪和阿離所做的事，就是寫了一個病毒程序，然后用這個病毒污染了整臺計算機。這個病毒是如此的強大，以至于整臺電腦的殺毒軟件都被破壞了，逼得管理員不得不通過重新還原C盤重置系統。

    分裂魔女在那條世界線里造成了足夠巨大的危害，那危害已經大到了足以刺激利維坦啟動應對程序，對整個世界進行了重置。

    ——哥哥所經歷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夢，而是上一條世界線，眼下的這個世界是已經重置后的新世界線了。

    張陽作為一個特殊的程序，雖然也受到了還原系統的影響，但是他的卻在自己的代碼之中留下了系統還原的記錄。

    于是，張陽就成為了那條滅世世界線，僅存的觀測者。

    隨著凌澪不斷地解釋，張陽逐漸了解了一切。

    到這一刻，他已經很難不相信凌澪了。

    他癱坐在地上，眼中滿是震驚與茫然。

    是啊，誰又能如此輕易地接受呢？

    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世界全都是幻象，而自己所邂逅的人說不定都是系統安排好的相遇，而自己的親人則有可能與自己其實并沒有什么血緣關系，只是系統安排的陌生人。

    “我不能接受！”

    張陽有些癲狂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后抓住了凌澪的肩膀說：“凌澪，會不會還有其他可能？有沒有可能是你弄錯了？”

    凌澪的表情格外復雜，她先是無奈地笑了笑，隨后表情幾度變化，最后，她臉上只剩下了堅毅的決絕。

    她握住了張陽抓著她肩膀的手，然后直視著張陽的雙眼，格外鄭重地說道：“張陽，驗證到這里就已經是我所能達到的極限了，進一步的驗證只有你能夠去做。”

    “什么意思？你要我做什么？”張陽被凌澪的表情嚇到了。

    “既然這個世界是虛假的，那就一定存在著一個真實的世界。”凌澪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張陽的手，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張陽，你要替我去那真實的世界，探尋世界的真相。”

    張陽茫然無措：“我……怎么做？”

    凌澪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沉聲說出了一句讓張陽感到恐懼的話。

    凌澪一臉平靜：“殺了我。”

    寂靜，統治了這個漆黑的世界。

    在一片漆黑之中，張陽震驚得無以復加，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初戀。凌澪平靜地注視著張陽，仿佛剛才說的話不是讓張陽殺了她，而只是邀請張陽到她家中做客一樣。

    這漆黑的世界里，唯有那一叢篝火還在靜靜地燃燒著，也唯有燃燒著的枝丫還在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你……說什么？”張陽從震撼之中回過神來，語氣之中透露著難以置信。

    “殺了我，然后吞下我的遺物。”凌澪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張陽的祓魔刀，然后將刀橫刀了張陽的面前，“這是到達真實世界的唯一方法！張陽，拔刀吧！”

    “凌澪，不是，你為什么……”

    “已經沒有時間了，張陽。”

    凌澪往前逼近了一步，然后指向自己腳邊的那一叢篝火說道：“火就要熄滅了……這是我的伙伴們用自己的生命與骸骨點燃的篝火，一旦篝火熄滅這個空間就會崩塌，我們也會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去，到了那邊我們便會再度被這個世界的神明窺視，我們必須盡快完成這一切。”

    張陽這才發現，那一叢篝火里燃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柴薪，而是人的骨頭。

    那一刻，張陽不寒而栗。

    在一陣慌亂過后，或許是物極必反，張陽原本已經宕機的大腦竟在極度慌亂的情況下終于開始運轉了。

    他用力地甩開的凌澪的手然后后退了半步，幾乎是歇斯底里一般地大吼道：“我為什么非得那么做不可啊！？那種事情我才不要干！

    “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猜想而已……對，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妄想！凌澪，你清醒一點！”

    人是一種愚蠢的生物，因為他們往往只會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盡管凌澪已經通過擺事實、講道理的方式，讓張陽在理性上接受了這一猜想，但張陽感性上還是很難接受這一切。

    比起“眼前的一切皆為虛幻”這一真實，他更情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其實是真”的虛幻。

    他寧愿相信凌澪不過是因為精神失常，或是受了其他黑魔女的蠱惑而患上了妄想癥。

    凌澪沒有理會張陽的抗拒，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向張陽逼近，“我知道你現在很難相信我，既然這樣你就用你自己的雙眼去驗證吧。等到你到達真實的世界后，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張陽無法接受這一切，他不停地后退：“不，凌澪，這一切都只是你的妄想……”

    受到了質疑的凌澪，竟也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如果我的猜想錯了！我會自己承擔一切！”

    “承擔個屁！你知道有多少人因為你而死了嗎！？”張陽像是找到了既惱火又難過，“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所謂的‘真實世界’難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嗎？比這個世界還要重要嗎！？”

    凌澪愣住了，她呆呆地望著張陽，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仿佛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一般。

    她低垂下了頭，遞刀的手也緩緩地垂了下來。

    她笑了，一開始只是伴隨著肩膀顫動的輕笑，后來漸漸變成了放聲大笑——她仿佛聽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

    張陽不知道凌澪究竟在笑些什么，他看著眼前狂笑的她，竟然莫名地感到了一絲恐懼。

    “終究，我們兩人之間還是再也無法回到過去……沒有辦法再像過去一樣相互理解了。”

    過了好一會，凌澪終于止住了笑，她一邊擦去眼角笑出的淚一邊說：“張陽，你知道嗎？所謂魔女不過是這個世界的漏洞，而這個世界是會定期修復漏洞的。這也就意味著，不論是白魔女還是黑魔女，都遲早會被這個世界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