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天空中的烏云雖然已經縮小但卻依舊沒有散去的跡象。

黎明之前的世界依舊黑暗，但張曉陽已經看到東邊的海岸線上那片沒被烏云遮蔽的天空中，露出上了一抹淡淡的暖色光暈。

張曉陽和徐夕在決出勝負之后，一同墜落到了特衛局大樓的樓頂。這里是她們的起點，也是她旅途的終點。

“我……輸了嗎？”

已經只剩下半個身軀的黃昏魔女睜著空洞的雙眼，無神且呆滯地看著天空，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張曉陽正站在大樓邊緣，眺望著黎明前的海岸線。他在聽到徐夕的話語之后，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都已經傷重到這種程度了，居然還能開口說話嗎？”

徐夕的眼眶之中涌出了淚水，她用沙啞的聲音接著說道：“結果到頭來，我依舊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變不了……”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知悔改嗎？”張曉陽轉過身走到徐夕身邊俯視著她說道，“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明？你真的相信只要殺死了所謂的‘神’你們就能自由了嗎？”

徐夕空洞的雙眼死死地望著天空，突然幾秒鐘之后她笑了。

她發出砂紙摩擦木頭一樣的嘶啞笑聲，她笑得是那樣恣意狂放，她笑得是那樣聲嘶力竭。張曉陽臉上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實在是不明白徐夕究竟在笑些什么。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徐夕的眼眶之中再度涌出了淚水，只不過這一次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從來就沒有什么‘門’，或者說我們其實都是‘門’……真正的‘門’從來就不在地底，這座城市就是‘門’本身！哈哈哈哈……”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沒過多久便只剩下了出氣而沒有進氣。

當呼吸伴隨著笑聲一同戛然而止的那一刻，黃昏魔女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結束了她悲慘而又罪惡的一生。

張曉陽看著徐夕的尸體，一時間有些恍惚。

直至死亡，這個女人都不曾悔改，她始終相信著“神界”真實存在。

——結束了嗎？

張曉陽望著天空中還未散去的烏云，強烈的空虛感和不真實感籠罩了他，他的心中對于“勝利”這個事實萌生出了深深的懷疑。

——我們……真的贏了嗎？

他看了一眼大樓頂上那被魔女們破壞出來的窟窿，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在經過了長時間的立定思考之后，張曉陽最終選擇了重新進入總部大樓。

重新進入大樓之后，張曉陽的視野內大樓依舊一片昏暗。他借助咒術之火的光芒，在黑暗中摸索著來到了電梯前。

憑借著甄禮給他的權限，張曉陽直接通過電梯到達了特衛局總部大樓的2樓。

到達2樓，張曉陽再度順著指示牌以及APP的指引穿過了A級遺物的關押區，接著走樓梯徑直從2樓下到了1樓。

和張曉陽第一次下來的時候一樣，沒有遇到任何的敵人也沒有發生任何的戰斗。

當他重新來到一樓那荒蕪的異空間時，這里已經刮起了風沙。沙礫敲打在他的鎧甲上，發出如蟲噬一般細碎的聲音，讓人不由得頭腦發脹。

張曉陽頂著風沙，再一次來到了位于1樓的那巨大坑洞面前。

當風沙逐漸停下之時，張曉陽再一次站在了深淵的邊緣。腳底的坡度和沙礫一度讓他感覺站不穩，眼前的深淵隨時會把人拖進去一般——這里的環境對恐高癥患者十分不友好。

張曉陽望著眼前的深淵，臉上因為被假面覆蓋而看不到表情。

如果說黃昏魔女的一席話語對張曉陽毫無影響，那么毫無疑問是謊言。但反過來說，如果要說張曉陽完全信了徐夕的話，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實踐，是見證真理的唯一標準。

在黃昏魔女已經死去的當下，張曉陽有一次來到了1樓的深坑面前，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去再一次探尋真相——張曉陽打算再跳下去多幾次，利用對照試驗的方式確定一下這個巨大的坑洞的實際性能以及功能。

張曉陽此時此刻的所作所為，實際上是在濫用領導給自己的授權，他本不應該再次來到這個地方……但是他還是想再看一次1樓的這個巨大坑洞，想再確認一次1樓是否還有什么別的東西。

“下面究竟有什么東西，就讓我仔細看看吧。”

他不知道跳下去之后會面臨什么，但是他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正當張曉陽準備一躍而下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僵住了。

因為，在這本應無人的荒蕪空間里面，一只纖細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張曉陽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完全沒有感覺到什么時候有人從后背接近了他。

草原上的牧民和森林里的守林人，在荒野之中突然被人拍背時是決計不敢回頭的。因為有些熟悉人類這種生物的狼、熊等的野獸，往往會采用直立拍人后背，然后趁人回頭再一口咬斷人的咽喉這種一擊必殺的捕獵策略。

張曉陽沒有這樣的忌諱，但也聽林守仁說過在哪些時候必須提高警惕不能猶豫，所以張曉陽幾乎是在本能地轉過身，用手中的祓魔刀斬向了身后。

鐺——

伴隨著一聲金鐵交鳴之聲，祓魔刀被一抹嫣紅所阻擋。

擋住祓魔刀的是一把充滿科技風格的紅色長刀，拿著刀的是一個穿著厚實風衣帶著兜帽，臉上還帶著口罩的蒙面人。

“不錯反應很快，咳咳……”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張曉陽頓時放下了武器：“陳局？”

蒙面人，正是陳嫣然。

張曉陽猶豫了半晌之后問道：“陳局，你怎么會在這里？”

陳嫣然冷冷地瞪了張曉陽一眼道：“這該是我問你的……你為什么在這里？黃昏魔女呢？”

張曉陽神色肅然道：“黃昏魔女已經被我斬殺了。”

接著，張曉陽開始向徐夕匯報戰果，同時也將自己在戰斗中獲得的情報，即關于魔女結社此次進攻濱海市的目的也告訴了陳嫣然。

陳嫣然靜靜地聽著張曉陽的陳述，期間噴嚏聲和咳嗽聲一直不斷。

聽完這一切之后，陳嫣然那冷如刀鋒的眼神，逐漸變得柔軟繼而變得有些頹喪。

“我……還是來晚了嗎？”陳嫣然閉上了眼睛，“我一睜開眼睛就聽說總部大樓失守，你們所有人都陷在了這里面……終究我還是什么都沒趕上……咳咳！”

張曉陽此時已經解除了身上的盔甲，見陳嫣然不停咳嗽和打噴嚏，便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紙巾遞給她。

“謝謝……”

“陳局，我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這個坑洞究竟是什么？”張曉陽指著這個坑洞說道，“我剛才和黃昏魔女一起掉了下去，結果居然又從濱海市的上空掉了下來。”

“那你運氣還不錯……這個大坑是一件遺物，編號A-043，名稱為‘深淵之井’。”陳嫣然一邊說著一邊將口罩拉下，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嗤——”

陳嫣然擦完鼻涕之后，隨手將擦過鼻涕的紙一拋，丟進了那無底的深淵之中：“被丟下去的東西會隨機出現在任何地方。一般距離‘深淵之井’越近的地方概率越大，但是也有可能出現在一些比較奇怪的地方。

“組織最早發現這個坑的時候，也不知道這玩意究竟是通到哪里，因為派下去的探測器全部沒有了音訊。起初大家都以為這就是一個單純的無底坑，于是有人甚至提議用這個坑來掩埋核廢料和垃圾……直到有一天在帝都的紫禁城西側，發現了前期派下去的已經損毀的探測器，才讓那些人放棄了這種無聊的幻想。”

張曉陽望著眼前的深淵，突然有些惡意地猜想那張鼻涕紙會不會掉落到某些重要人士的頭上。

“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在這里待太久。”陳嫣然說著轉過了身，“結社魔女還沒有全部清繳完畢，還有很多的工作等著我們去處理，我們回去吧。”

說完，陳嫣然便率先向著樓梯的方向走去。

張曉陽沒有動，而是盯著陳嫣然的背影說道：“陳局，總部大樓……有地下空間嗎？”

陳嫣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張曉陽說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在2樓的時候本來想去找‘命運之書’，但是我卻根本沒有找到任何的S級遺物……你說過‘命運之書’被關押在濱海市，而既然‘命運之書’不在1層和2層，那也就是說S級遺物還在更下層的位置是嗎？”

陳嫣然靜靜地注視著張曉陽沒有開口說話，她眼中的情緒明暗交雜，似乎已經猜到了張曉陽接下來會說什么。

“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拿出S級遺物來？”張曉陽沉聲問道，“鎖在柜子里無法用來守護同伴的武器究竟有什么意義？難道真的要所有人都抱著‘規則’這塊巨石一起溺死嗎？不能守護人的規則究竟還有什么意義！？難道說等所有人都死去了，再將他們名字刻在石頭上緬懷，才能好讓還活著的人繼續自我感動，覺得我們做出了莫大的犧牲很值得同情？”

陳嫣然面帶慍色地呵斥道：“夠了，張曉陽！你這是和我說話的態度嗎？”

張曉陽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選擇了沉默。

陳嫣然同樣沉默了許久，然后嘆了口氣說道：“不該問的問題不要多問，你還沒有相應的權限，有些事情對你來說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答應我，不要再問這些問題了，我這是為了你好。”

張曉陽低著頭不說話。

陳嫣然走到了張曉陽面前，手輕輕扶著他的肩膀低垂眼簾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但……我……唉，對不起，我來晚了。”

此刻天已經完全亮了，但城市上空那陰郁的雨卻依舊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