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里的火焰忽明忽暗地跳動着,彷彿映照着屋子主人此時的心情。
血牛部落的酋長臉色鐵青地看着火焰。
他現在的內心是如此地憤怒和悲傷,以及難以抑制的巨大擔憂。
一個草簾,將酋長長屋的最裏面隔出來一小片區域。
裏面不斷地傳出一些類似動物發出的聲音,有冰狼的嚎叫聲,有黑斑虎的吼叫聲,還有鳥雀的鳴叫聲。
如果不知真相的人在這裏,一定認為阿索耶酋長在屋子裏飼養了好多動物。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發出叫聲的是獸人中的古老職業——薩滿,他們通過模擬出各種動物的聲音,來與曠野之靈——獸人所信奉的最古老的神明——進行精神層面的溝通,以此來請求恩賜給他們超越凡俗的力量,他們自己是這麼說的。
在草簾的另一邊,薩滿們一邊模仿著動物叫聲,一邊跳着奇怪的舞蹈。
阿索耶很想闖進去問問,他的兒子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卻始終不敢有什麼動作,他怕自己的魯莽衝撞了神明,薩滿們開始儀式前就反覆警告過他。
就在兩天前,自己的兒子岡瑟被人抬着返回了血牛部落。
當時的他們氣喘如牛、驚慌失措,彷彿剛剛打了一場敗仗——後來才得知他們確實是打了一場敗仗。
阿索耶在見到兒子的一霎那差點暈過去。
岡瑟的胳膊被緊緊地包紮起來,但是從大片的血跡和他慘白的臉色來看,阿索耶就知道兒子傷得不輕。
當時的岡瑟勉強能自己站起來,除了他以外,還有好幾個戰士也受了類似的傷。
在他嚴厲冷酷的目光下,兒子和他的部下瑟瑟發抖地講述了前因後果,並指出自己的傷勢是由一種邪惡的魔杖造成的。
血牛部落的酋長怒氣塞胸,如果不是兒子受了重傷,他早就抄起大棒教訓這個混蛋了。
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生氣。
就在他考慮怎麼懲罰岡瑟和他的部下時,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他們的傷勢開始惡化了。
傷勢惡化最開始的表現就是患處開始浮腫流膿,到後來竟然是身體發熱,額頭越來越燙手。
獸人的體質很好,輕易不會感冒發燒,現如今竟然……
當天晚上,就有兩名強壯的戰士沒有挨過去,被曠野之靈召喚而去了。
最糟糕的是,發熱的人當中就有他的兒子岡瑟。
……
長屋大門被打開聲音傳至耳邊,打斷了阿索耶酋長的思緒。
是他忠心耿耿的侍衛葉爾耶。
阿索耶連頭都沒抬,有氣無力地問:「其他人怎麼樣了?」
葉爾耶搖搖頭:「酋長大人,有兩個人暫時挺了過去,身體開始漸漸地退燒,其他人……還是不樂觀。您看看這個吧。」
他把手伸到自己衣服上的口袋裏,掏出些什麼東西,伸到阿索耶面前攤開手掌。
血牛部落的酋長仔細盯着葉爾耶的手心,他發現,那是些金屬塊兒,。
「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阿索耶拿起其中的一個放在眼前。
葉爾耶說:「是從那些受傷戰士的身體里取出來的。」
就這這玩意兒把他的兒子和戰士送上了生與死的邊緣?
葉爾耶說:「我鑒別過了,這些都是用鉛製成的,根據回來的人描述,我猜測那種魔杖應該是類似於彈弓之類的兵器,而這些東西……」他顛了顛手掌,「就是彈弓發射的彈丸。」
「酋長大人,它們是十分可怕的彈丸,雖然從外面看來就是皮膚上被打了一個洞,但是其在體內造成的傷害極為殘忍。」
「我知道了!」
阿索耶看着自己的侍衛,「幫我照顧好那些戰士,拜託了。」
「是,酋長大人!」
葉爾耶躬身行禮后離開了長屋。
阿索耶繼續坐在火塘旁邊,愣愣地盯着火焰出神。
「酋長大人!」
讓他期待已久的聲音終於傳來。
三位薩滿掀起草簾,來到了阿索耶的身邊。
「岡瑟大人的病情暫時被壓制住了,他身體的熱度不再增加了。不過……」
一個「不過」將阿索耶從狂喜的邊緣中拉了回來。
「不過什麼?」
「這終究只是暫時的,如果想讓岡瑟大人徹底好起來,就得……就得……」
阿索耶皺起眉頭:「在我面前不要吞吞吐吐的。」
「就得把他那條受傷的胳膊完全切除。」
阿索耶大怒,「什麼?那我兒子不就成了一個殘廢,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嘛?」
領頭的薩滿壯著膽子說:「沒有其他方法了,雖然失去了一條胳膊,但是岡瑟大人能保住性命,如果捨不得這條胳膊,他恐怕……。」
阿索耶痛苦地點點頭。
「好吧,既然你們做出了這個判斷,那就按照你們的建議去做吧。」
薩滿向他行了一禮,退下去準備了。
阿索耶來到了兒子身邊,此時的岡瑟已經神志不清,嘴裏不住地說着胡話。
他看向岡瑟左臂上的傷口部位,一個血淋淋的大洞赫然呈現在那裏。傷口的周圍被擦拭乾凈了,呈現出腫脹的狀態。
這裏面……也有一顆鉛制彈丸?
他想起了葉爾耶給他展示的東西。
三位薩滿很快就回來了,他們帶來了工具,其中最顯眼也是最讓人恐懼的是……
鋸子!
「酋長大人,請允許我把岡瑟大人綁起來,待會兒手術開始后,我怕他承受不住……」
阿索耶做了個悉聽尊便的手勢,然後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薩滿們手腳麻溜地將岡瑟綁了起來,還往岡瑟的嘴裏塞了根特製的木棍。
這是防止他咬舌自盡的。
正處於迷糊狀態的岡瑟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睜開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薩滿手中的工具盡入眼底。
「嗚嗚!不……嗚嗚!」
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扭動起來,直覺告訴他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他想吐掉嘴裏的木棍,然而怎麼也做不到。
「按住他!按住他!」
拿着鋸子的薩滿急促地指示自己的同伴,岡瑟很快就動彈不得了。
阿索耶站在長屋外面,默然地仰望着星空。
很快,從屋子內傳來了長長的悲慘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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