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零零地跪坐在樊城中，清瘦的肩胛骨微彎，垂著頭讓傅挽看不見他的表情，身上的白衫被血染成黑色，漆黑長髮披散下來被浸在血河之中。

  只能看見臉色慘白，仿佛死人。

  傅挽潸然淚下，踉蹌著撲過去，抱住了宋景。

  少年渾身都是血，喪失焦距的眼裡滿含血淚，只有唇在微動，一隻念著一個詞。傅挽顫抖著湊近去聽，她聽到宋景在念著，「師尊……」

  「阿景。」傅挽說不上來心裡的滋味。

  少年卻像是聽不見，只是低聲喃喃，「師尊，師尊……」

  「阿景……」傅挽緊緊抱住他冰涼的身體，「我在，師尊在。」

  系統忽然出聲道：「他的神魂，被謝瑜放進了須彌幻境中。」

  傅挽一驚，抽出一縷靈力送入宋景身體中，果然如此。她想了想，微微仰起臉，吻在了宋景的唇角，這才緩緩將額頭抵在宋景的額頭。

  系統立刻阻止，「這太危險了！」

  進入對方的神魂之中，但凡對方有一絲的抗拒，進入者就會被傷及神魂，動盪基本。

  傅挽的額間散發出淡藍的光芒，漸漸融入進宋景的額頭，宋梧的身體便緩緩地滑倒，只是安靜地靠著宋景。

  四野寂靜安寧，血月和鮮血交相輝映，照出兩個依偎著的剪影。

  傅挽感知到了一瞬間的失重，隨即便感覺自己踩在了一片黑暗中，她順著黑暗往前走，出現在她眼裡的是還未被鮮血浸泡的樊城。

  隨即，她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宋梧」面含微笑地牽著謝瑜的手，語調溫和地對宋景道：「阿景，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師兄，不是你。」

  宋景的臉色很蒼白，漆黑的眸子裡透出隱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著「宋梧」，「師尊不是說，要與我結成道侶……」

  宋梧臉色一變，「阿景！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我怎會答應！」

  「我……」宋景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頭疼得幾乎要炸開來，袖子裡垂著的手上滴出濃稠的血，他忽然抬起神情偏執的眼睛盯著「宋梧」，染血的唇勾起一點陰沉的笑，「師尊，你肯定說過，肯定，說，過……」

  他這樣一字一頓，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而堅持著。

  傅挽慌忙走過去要拉住宋景，「她是假的，我才是你師尊……」

  她的手穿過宋景的身體，宋景只是安靜地看著「宋梧」，全然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系統默默道：「你能不被排斥地進來，就說明宋景心中，將你放在了比他自己還重要的地方。不過，這和普通的心魔幻境不一樣，這是在謝瑜的干涉之下，只讓宋景所看到的東西。無論是你還是宋景，都不能改變。」

  傅挽垂著眼，低聲道：「我知道。」

  系統繼續道：「須彌環境的可怕之處不在於會造出幻境，而在於，它能讓幻境的發生的事情成為進入者心中的真實，而不符合幻境條件的東西，在進入者心中成為虛假。」

  她就算是神魂進來了，也半點改變不了。

  傅挽安靜地坐在地上，仰起臉看那個「宋梧」冷聲道：「宋景，你若不破除對我存有戀慕的心魔，今日便是我們師徒緣分斷絕之時！」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他垂下眼，手中月出一劍捅進自己的肩胛骨，疼得他悶哼一聲。

  傅挽看著他捂著自己滿是鮮血的肩頭，忽然抱住腦袋將不敢再看。

  身邊的事情還在發生。

  宋梧挽著謝瑜的手，緩緩走到宋景身旁，清冷慈悲地道：「本尊已經告訴你了，所謂的本尊喜歡你，要與你結成道侶，皆是你的心魔在蒙蔽你。」

  傅挽聽到這句話，霍然起身，意識卻忽然被屏蔽掉了。

  是系統怕她承受不住這樣的場景刺激。

  她不知道，宋景站在天色陰沉的樊城裡，看著「宋梧」告訴他，「你走吧，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師兄。」

  「宋梧」側目看他，少女冷清的眉眼裡帶點幸福，「你怎麼還不走？」

  宋景踉蹌著倒退一步，沉默半天，陰鬱偏執的眸子裡燃起明晃晃的恨意，襯得他整個人乖戾陰沉得宛如厲鬼，咬牙提著月出直對謝瑜胸口而去！

  殺了他，就沒有人能搶走他的師尊了。

  「噗呲」。

  「宋梧」悶哼一聲，捂住被月出刺穿的胸口，右手握住月出的劍刃，「阿景，你若是要傷害師兄，便先殺了為師！」

  謝瑜伸手抱住「宋梧」，低頭吻上「宋梧」的唇。

  少女微微仰起臉，眉尖微蹙，唇角卻帶著笑。

  這場景落盡宋景眼裡，刺眼得要命。

  「師尊，是我的……」宋景喃喃一聲，濃黑的魔氣猛然爆發出來，現實里的宋景身軀徹底支離破碎了一地，幻境裡的宋景含著滿眼血淚，右手成爪猛地抓向謝瑜胸口。

  「宋梧」一把推開謝瑜，回身清霜出鞘，直抵宋景心口！

  宋景連忙收回掌風，硬生生噴出一口血，「宋梧」的清霜卻直入宋景心口。

  「我說過，我喜歡的是師兄。」宋梧冷著一張悲憫清冷的臉，垂著高高在上的眸子看宋景，不帶半點情感。

  宋景單膝跪地，靠著月出撐著，才不至於倒下。

  他仰起臉看「宋梧」，痛苦又偏執地看著她，疼得渾身輕顫，「師尊，那我呢？」

  「你？」宋梧冷淡地打量著狼狽的他，「你只是我的徒弟。」

  「哈哈哈哈……」他猛地噴出一口血，臉色蒼白如紙，終於倒了下去。

  幻境裡的樊城紛紛落雪，冰涼的雪花砸到宋景血淋淋的傷口上，不多時也染紅。他睜著眼，看著謝瑜撐開一把紅傘，溫柔地摘掉宋梧鬢角的一朵雪花，然後相視一笑，轉身越走越遠。

  越走越遠。

  宋景暈了過去，再睜開眼，他跪坐在一地血泊間。

  他微微低頭，就能從血腥味中聞到一點冷香。宋景垂眼看著靠著他肩頭的少女，少女容顏皎潔，閉上眼時慣常的冰冷悲憫感少了些，倒像是個無害的妙齡小姑娘。

  他不明白，她剛剛才和謝瑜走得那麼決絕，怎麼眨眼之間，便又依偎在他的肩頭。

  天邊血月的光芒越來越強，宋景抬手，想要將宋梧抱到一旁，卻發現自己的手勁直穿過了宋梧的身體，他垂眼，地上支離破碎了一地的屍體，是他自己的。

  宋梧之所以這樣依偎在他身上，並不是靠在了他的身上，而是旁邊有個樹樁子撐住了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