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李廣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張鶴齡無奈之下,只得放棄,然后,自己進宮謝旨。 來到午門,卻被值勤的校尉攔住,張鶴齡面色不悅:“你們兩個是瞎了眼嗎,攔我做什么?” “靖國公請息怒,宮中有旨意傳來,倘若靖國公來了,就跟他說,趕緊去云南把正事辦了,自己不該操的心不要操,不該管的事不要管。” 張鶴齡愣住,問道:“誰下的旨?” “當然是陛下。” 此時,張鶴齡心中更加疑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變卦了呢? 眼前又被人攔著,忍不住地煩躁,隨手推了一把,說道:“讓開,我親自與陛下去講。” 沒想到,這一把好似推到了石墻上,對方紋絲不動,卻將他自己反彈回去。 “靖國公請留步,陛下說了,不能放您進去。” 張鶴齡后退兩步,不由得惱羞成怒,道:“你給我讓開!” “靖國公,您不要讓小的難做啊!” “你讓不讓開?” “這個,真不行!” 張鶴齡腦子急轉,說道:“那是這樣,我進宮給皇后娘娘問安。” “也不行!” “真是豈有此理!”張鶴齡怒道,“大過年的,我給我的阿姐去拜個年也不行?” “不是小的有意為難,真的是陛下發話了,今天誰敢放您進去,馬上腦袋搬家,靖國公,您行行好,還是回去吧!” 事到如今,張鶴齡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得轉身離去。 一連三日,每天都在午門外守候,全都無功而返。 到了第四日,張鶴齡再次來到午門外等候,卻見蕭敬走了出來。 “陛下口諭,靖國公接旨!” 張鶴齡趕忙拜下,俯身道:“臣張鶴齡問圣躬安!” 蕭敬側身面向宮門方向,仰頭道:“朕安!” “張鶴齡你給朕聽好了,云南之行,限你三日之內必須動身,如若三日后朕看到你仍在京城,便治你欺君之罪。欽此!” 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在場的人驚詫不已。 只見張鶴齡趁著眾人不注意,騰楞一下子竄起來,撒腿就往宮門里跑。 蕭敬哪里見過這種場面,直接就驚呆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想要沖過去攔截,但是一個身弱體衰老太監,哪里追得上。 幸好守門的校尉反應夠快,兩人沖上前去,死死地堵在門口,將張鶴齡攔在門外。 “靖國公,你這是做什么啊?” 蕭敬氣喘吁吁第跑過來,一把拉住張鶴齡,生怕他再次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來。 前有校尉攔截,后有蕭敬拉扯,張鶴齡最終敗下陣來,求饒似的說道:“蕭公公,你就讓我進去見陛下一面吧!” 蕭敬也是滿臉的為難,說道:“靖國公,陛下說了不見,您就別難為老奴了,老奴這幅身子骨可禁不起這么折騰啊!” 能用的招數都試過了,還是沒什么卵用,只得再次悻悻離開。 蕭敬在身后喊道:“靖國公,你還沒領旨呢!” 張鶴齡頭也不回地說道:“臣接旨!” 蕭敬傻眼了,哪里見過這樣接旨的,如此大不敬的舉動,我是不是應該去找陛下打個小報告呢? 想想還是算了,現在皇帝和靖國公的關系這么緊張,自己還是不要去添亂了吧。 看著張鶴齡遠去的身影,蕭敬想起弘治皇帝的話,追著喊道:“靖國公切記,三日之限!” 張鶴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意思是聽到了。 一路回到府上,洛雨荷正在等候消息,看到張鶴齡臉上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定是又沒辦妥。 “老爺莫要心急,先喝杯茶,歇一歇。” 張鶴齡只覺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后嘆了口氣,說道:“不知道皇帝老子發的什么瘋,突然讓我啟程去云南,還給了三日之限。” “三日之限?”洛雨荷雙眉緊鎖,問道,“皇帝陛下又下旨了?” “不錯,若是三日之內再不動身,就要治我的欺君之罪!” 聞聽此言,洛雨荷默默將茶壺放回原處,問道:“老爺,那朝廷還出不出兵了?” 張鶴齡搖了搖頭,說道:“兵部我也去過了,給的答復是此事還需商榷,我看這事有些蹊蹺,卻不知是誰從中作祟,暗地里使絆子。” 洛雨荷心思縝密,仔細思索一番,道:“可是奴家在京城并無仇敵,究竟是誰要針對琉球?” 張鶴齡轉而一想,說道:“莫不是有人針對我?” “老爺如今并無官職在身,夷洲島也已退還給朝廷,誰還會跟老爺過不去呢?” 張鶴齡自己也想不通,這段時間也沒招惹誰啊,就想做個混吃等死的安樂公還不行嗎? “明日我再去試一試吧。” “實在是讓老爺費心了,奴家服侍老爺寬衣。” 張鶴齡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說道:“不用了,你也早點歇息去吧。” 洛雨荷輕輕一笑,說道:“老爺是擔心幾位夫人吃醋嗎?” 張鶴齡嚴正抗議道:“你這話就不對了,老爺我才是一家之主,怎會怕她們?” 洛雨荷笑而不語,轉身離開,出門的時候說道:“奴家先行告退,老爺早些休息。” 待洛雨荷走后,張鶴齡這才說道:“進來吧,窗外不冷嗎?” 窗門突然動了,一開一合之際,白露已經翻身進了屋子,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靖國公又在憐香惜玉了?” 張鶴齡道:“你快拉倒吧,沒看我正煩著呢。” “煩什么呀?” “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誰跟我過不去,處處與我作對?” “其實這事很簡單啊,你只需要好好想一想,若是夷洲出征,觸犯了誰的利益就好了。” “對啊!”張鶴齡似乎一拍大腿,說道,“這么簡單的事,我怎么沒想到呢?” “亂花漸欲迷人眼,靖國公定是心急洛姑娘的事,一時間迷失了心神。” 張鶴齡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為自己辯解道:“我這是在處理外交國事,可沒有私心的。” “好,靖國公沒有私心,就是見了洛姑娘以后,眼睛就直了。” “怎么可能!”張鶴齡趕忙轉移話題,道,“還是幫我想想正事,到底是誰跟我過不去?” 說著,張鶴齡把朝中跟自己有過節的人從頭到尾縷了一遍,從內閣大學士,各尚書部堂,主事主簿,大大小小的官員,連錦衣衛和東廠都算進去了,但是感覺可能性都不大。 這些人和自己并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就算朝廷出兵打仗,他們也不會損失什么。 “我感覺不是這些人,他們沒有理由在背后陰我。” 白露說道:“你好像忘記了一個人。” “是誰?”張鶴齡腦子急轉,能想到的應該都提過了,莫不是漏了哪個? “最大的那位。” “內閣首輔,徐溥?”張鶴齡疑問道,“這老頭跟我也沒什么過節啊。” 白露搖了搖頭,說道:“最大的。” “最大的?”張鶴齡琢磨一會,突然腦子里一個機靈,小聲說道,“你說的是……” 然后,指了指上面,意思當然就是天子。 白露淡淡一笑,道:“不知道,我瞎猜的。” 張鶴齡皺起眉頭,說到:“夷洲衛出征,贏面很大,趕走了扶桑人,琉球必定對我大明感恩戴德,說不定也會如同呂宋一般,主動歸附,納入大明的版圖,陛下怎么會不答應呢?” 白露喝完杯中的茶水,然后放在一旁,說道:“以前我在白蓮教的時候,曾親眼見到教主處死了一名堂主。” 張鶴齡臉上全是問號,心說怎么又扯到白蓮教了,這事跟白蓮教有什么關系? “其實,那位堂主并沒有犯錯,反而是立了大功。” “立了功還要被殺,這是什么道理?” “你可聽說過一句話?”白露看著張鶴齡,說道,“叫做功高蓋主!” 霎那間,張鶴齡腦子里變得清晰無比,自己之所以想不明白,是因為鉆進死胡同了,一直在尋找到底動了誰的奶酪,卻忘記了最根本的,那就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明明已經將夷洲島還給了朝廷,卻還能間接指揮夷洲衛,看來,自己是犯了天家大忌。 這事不好辦了! 如果是朝中大臣和自己作對,有一萬種法子收拾他,但是皇帝老子看你不爽,你能怎樣? 難不成要將皇帝老子趕下臺,我行我自己上? 若是個藩王還則罷了,但是自己不姓朱啊,這個位置怎么也輪不到自己。 看來,琉球一事就算完犢子了,朝廷是不會起兵的,就算要動,也不會是現在。 可是,自己當初的承諾怎么辦? 說話不算,還是不是男人啊! 張鶴齡愁的頭大,明明是一番好意,怎會變成現在這樣? “陛下真是小心眼,讓我如何跟洛姑娘交代啊!” 這時候,白露突然站起身來,吹熄了油燈,然后快步走到張鶴齡身旁。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張鶴齡有些詫異,同時也有些興奮,問道:“你這是……” “噓!” 白露做噤聲狀,一根食指按在張鶴齡嘴邊,然后側耳聆聽。 張鶴齡也豎著耳朵去聽,但是什么異常的響動都聽不到,想問一問吧,卻見白露神色凝重,貌似是出了什么事。 嗖! 一直箭矢破空襲來,白露反應很快,立即將張鶴齡撲倒在床上,堪堪躲過這一箭。 朦朧的月色下,張鶴齡明顯感覺一縷寒光從自己面前掠過。 與此同時,他終于反應過來,臥槽,遇刺了! 不會是皇帝老子派來殺我滅口的吧? 不對啊,皇帝老子想殺我,隨便捏造個名分,讓錦衣衛把我帶走就行了,還需要搞暗殺嗎? 隨后,一個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然后聽到叮叮當當一陣亂響,應該是白露已經和來人交上了手。 張鶴齡趕忙去床頭摸出自己的短槍,對準刺客,但是兩人身影交錯,動作很快,根本沒辦法瞄準。 緊接著,房門被踹開,另一個黑影拎著一柄長刀殺進來。 張鶴齡立即扣動扳機,砰地一聲巨響,火光照亮整個房間,雖然只是一剎那,但是張鶴齡清晰地看到,這人被自己擊中胸腹位置,鮮血四濺。 危難時刻,還是火槍靠得住! 張鶴齡嫻熟地掰開槍身,摸出一發子彈塞進去,準備迎接下一個刺客。 另一旁,白露已經漸漸占據上風,虛晃一招,騙對方伸手招架,然后翻身一腳踢出去,將刺客手中的長刀踢飛。 這時候,院子里已經亂作一團,只聽李晨星喊道:“快,保護大人!” 行刺之人眼見對方人數眾多,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鐵皮的彈丸,往地上一摔,一陣濃煙過后,人已經消失了。 張鶴齡心中暗道,這TA娘的還是個忍者! 李晨星舉著火把進來,問道:“大人,你怎么樣?” 張鶴齡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讓大家都回去歇著吧,晚上要提高警惕,防止賊人去而復返。” 李晨星拿著火把在張鶴齡身上掃了一圈,眼見沒有缺胳膊少腿的,這才放下心來。 “不知道是何人行刺?” “是扶桑人,”張鶴齡收起手中的火槍,說道,“打死一個,跑了一個。” 火光下,李晨星看到屋子里的尸體,問道:“這個死了的怎么辦?” “先看看他身上有沒有情報之類的東西,明日通知順天府,交給他們吧。” 李晨星先去將屋子里的油燈點上,轉過身后,卻看到張鶴齡已經蹲在刺客的尸體面前,急忙喊道:“大人小心!” 有經驗的獵人在打到獵物之后,都會先扔幾個小石子試探一下,為的就是確認獵物是不是真的死了。 眼見張鶴齡貿然靠近,如果地上這位是假死,那豈不是危險了? 子曰: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只見地上的“尸體”真的就動了! 這人渾身是血,手持一把匕首,向張鶴齡刺過來。 張鶴齡顯然沒有準備,而且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情急之下,又是白露挺身而出,一把推開張鶴齡,反手后一刀刺入刺客的腹中。 這一次,終于是死透了。 但是,那柄匕首就指在白露眉間,一縷鮮血緩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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