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眼神變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個小泥腿子敢說出如此狂悖之語。
胖子公然譏諷:“泥腿子也配稱高貴?”
賈川此時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說話做事不再低調掩飾。
他環顧眾人:
“你們的出身應該至少都是地主級別,家中百畝良田應該是有的。”
“但是你們種過地么?”
“你們沒種過。你們根本不知道種地有多辛苦。”
“如果把你們放進農民的生活環境里,你們會生不如死。”
“可那些農民,他們日復一日,為了自己,為了家人,甚至為了你們,在拼命耕作。”
“沒有農民,所有人都要餓死,包括你們。”
賈川說的無比認真,可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胖子吭哧一笑:
“泥腿子少給自己貼金了。”
“你們種地,是因為你們除了種地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如果可以成為祭祀,可以成為馭能者戰士,你們一樣會眼巴巴地沖上來。”
“可這些高貴的,能夠近距離接觸天道的工作,你們沒資格。
“因為你們是為了吃飽飯,你們不虔誠!”
“想吃飽飯有什么錯么?你難道喜歡餓肚子么?
“沒經歷過饑餓的人,沒資格說其他人不虔誠。”
“夠了!賈川!我看你是不想參加大考了,是么?!”
祭祀陰沉著臉喝止了賈川。
“哈哈,我會讓你們知道,農民究竟擁有什么力量的。”
“至于大考,我就先不參加了。”
說完,賈川孑然一身向外走去。
而胖子譏諷地看著他的背影:不能進入拜天教,齊國這么大,你也只能給我家當佃戶!
...
賈川走出縣城,進入山林。
因為被誣陷,身上的錢也被強制拿走。
身無分文,在縣城里只能餓死。
但是在這座動植物豐富的山里,學過野外生存技能,現在還可以徒手生火的賈川,有信心活下來。
至于說能不能把錢拿回來,那是做夢。
當時祭祀已經直接把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了。
盡管決定了不再卑躬屈膝,不去討好教會,但是不識時務,會給祭祀修理自己的借口。
這就是弱小的代價。
...
晚上,賈川通過簡單陷阱獵到了兩只兔子。
找到水源開膛破肚。
尋一片林中空地,清理掉枯葉和樹枝,架起火堆,開始燒烤。
賈川抬頭看看天,已經快要黑了。
一段時間后,油脂烤出來,一股天然的肉香四處飄散。
沒有調味料,不過這種時候將就著點吧。
就要動嘴的時候,身前傳來聲音。
“小兄弟,就這么吃不寡淡么?正好我帶了調味料。”
一個身穿藍色上衣,黑色褲子,腰間挎著把小刀,笑瞇瞇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他背個布包,穿著一雙皮靴,看起來是個旅人打扮。
賈川看著對方,有些警惕。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他把刀解開扔地上,攤著手,用無辜的眼神看著賈川。
“估計這片林子里的最后兩只兔子被你抓到了,我什么吃的也沒找到。”
“能不能讓我分享?我可以給這兩只兔子調味。”
賈川轉念一想,自己現在身無分文,一副矮黑瘦的青春期男孩的模樣,人販子也不會拐自己吧。
隨即無所謂的說:“當然可以,請坐。”
對方大方地坐在賈川身邊,打開背包,背包里金屬的碰撞聲非常明顯。
他將調味料拿出,上手熟練地處理起來。
賈川本來就很餓的肚子,被這越來越香的味道吸引。
不自覺期待起來。
“在家賈老大天天做調料拌飯。
“在教堂雖然有點菜,能管飽,但是油水也不夠。”
“嘴巴都要淡出鳥來了。
“突然有這么香的肉能吃,還真有點想流淚的感覺。”
賈川心里感慨,擦擦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烤肉。
那中年男子手上麻利,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還時不時看看賈川期待的樣子。
“烤好了!”
“來,這塊兔腿給小兄弟你!”
賈川接過對方撕下的兔肉,很燙手。
賈川迫不及待地吹了幾口,直接上嘴開始咬。
“唔~~~”
滿嘴流油,唇齒留香,太好吃了!
賈川贊不絕口。
中年男子撕下一塊兔肉,不緊不慢地吃著。
他狀似隨意地和賈川攀談:“我叫端木磊,小兄弟可以叫我端木。”
賈川也自報家門:“我是賈川。”
端木磊吃掉手中的兔腿,悠悠地拍拍手:“小兄弟是馭火者吧。”
賈川沒有說話。
“哈哈,賈小兄弟。你生火燒烤,可附近既沒有火石,也沒有絨草,我就猜你是個御火者。”
賈川吃完手中的東西,隨意地把手中的油脂在衣服上抹掉:
“先生找我有何事?”
這人很明顯是專門找他的。
這處山林離縣城不過是一個時辰的距離。
這么近,為什么不去縣城,反而要在危險的山林里過夜呢?
對方不是沒有錢。
聽他拿包裹時,里面傳來的金屬碰撞聲,把玩過三塊碎銀子的賈川再熟悉不過了。
對方包裹里的銀子一定不少。
而且因為大型動物被捕殺的差不多,這里兔子根本沒天敵,瘋狂繁衍。
只要有技巧,狩獵是件比較輕松的事情。
最后,他出現的這個時間點太巧了,還帶了賈川需要的調味料,一個絕佳的接近理由。
說他不是專門來找自己的,賈川不信。
那中年男子不接話茬,還是笑瞇瞇的。
“小兄弟本來是準備參加主教大考,
“可在其他考生都出發去省城的情況下,你自己卻出現在山林之中。
“小兄弟是想去哪里呢?”
這話一出口,賈川知道對方把自己調查得清清楚楚。
不論對方是怎么得知教堂里發生的事情的。
他不認為這人是來殺自己的。
且不論自己并沒有得罪誰,教堂中人也不會隨意要自己的命。
退一萬步說,這人如果真要殺自己,不用露面,用異能直接就能搞定。
對方絕對是藝高人膽大。
知道自己是御火者的情況下,還離自己這么近,說明根本不怕身為御火者的自己暴起發難。
這讓賈川對端木磊的身份和意圖產生了興趣。
這人找自己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我因為偷錢,被教堂趕出來了。身無分文,無處可去。又不想回家,所以才在這里過夜。”
賈川決定先試探一下對方。
“哈哈哈,小兄弟真是會講笑話。我看你神色從容堅毅,眉宇間有股浩然之氣,偷錢之事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但是小兄弟離開拜天教,確是拜天教的損失。那拜天教狗眼看人低的人太多,讓你受委屈了。”
端木磊談起拜天教,流露出淡淡的不屑和鄙視。
“這些不提了。不過這齊國是拜天教的地盤。離開了拜天教,在齊國我還有什么前途呢?”
端木磊笑容微微一凝,認真地看了賈川一會兒。
“小兄弟知道法師教派么?”
來了!
賈川暗道。
“法師教派我當然知道,是西方草原帝國的統治教派。最近一百年把四大教會打地只能被動防守。”
“要不是燕國那座不斷修建加筑了幾百年的‘拒馬關’,我們現在就不是馭能者,而是法師了。”
端木磊恢復笑容:
“是啊,法師教派統治草原數百年。每任道尊都雄才大略,在草原上對所有民眾一視同仁。
“聽說好幾任道尊是普通牧民家庭出身。法師教派真的是把草原變得公平且繁榮啊。”
這端木磊如此推崇法師教派,但是言語中又有淡淡的距離感。
賈川也笑了:
“聽你把草原說的跟天道神國似的,似乎每個人都生活的很幸福。”
“難道不是么?”端木磊眉頭一挑。
“草原確實公平,底層機會多。
“可這么多年來,草原帝國人口和當初第一任道尊的時候,有明顯增加么?”
賈川攤開手。
“中原在四大教會簽署《和平憲法》前,四國共四千萬人口。如今,已經快要接近萬萬之數。”
“可草原帝國呢?現在和第一任道尊晚年時期的人口數量并沒有明顯增加。”
“草原階級流動性確實很強,每次道尊更替,整個高層都會洗牌。”
“法師們雖然都屬于一個教派,但是其中分支之多,明爭暗斗之烈度并不比四大教會遜色。”
“第一任道尊開設的法師排名大比,每年要戰死多少法師?”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進攻中原的法師,強大的戰斗力和嗜血的特性,都是在帝國內可怕的競爭中磨煉出來的。”
“草原對于野心家和有強悍實力的人,是一個實現心中野望的絕好地方。
“但是對于普通人,乃至普通法師來說,就另當別論了。”
賈川在拜天教生活的這段日子也沒白過,鉆進藏書閣看了很多關于草原的資料。
拜天教狗眼看人低,但是對草原的信息收集確實是到位。
盡管重要信息不可能放出來,不過從這些相對不重要的信息當中,賈川依然對草原有了一些認識。
草原帝國戰斗力強大。
但奈何綠洲和水源就那么多,生產力也沒有強大到能夠無視貧瘠的自然資源。
為了保證帝國人口不超出環境承載極限,第一任道尊的帝國制度設計對普通人是相當殘酷。
為了活得好,草原帝國人拼命地生孩子,教他們冥想法。
覺醒成功的人,由帝國統一進行法術的教習。
經過重重考核,出來的法師可以擁有特權,高高在上,家人也算是熬出頭。
但失敗者,輕則淪為牧民,重則失去生命。
按理說,最開始靠力量脫穎而出的法師,應該會想要通過血脈固化權力,讓自己的子孫后代也高高在上。
制度是人定的,絕對抵不過想要鉆空子的后人。
這么多年后,第一任道尊給普通人建立的晉升通道按說應該被后面的掌權者給堵死,
或者這些掌權者用其他方法,讓子孫后代跳出這條賽道。
但現實是,冥想法和法術的流傳已經太廣泛了。
而且法師的修煉,對于物質需求也不重要,完全看個人的天分。
這導致在法師排名大比中,嬌生慣養的高層子嗣根本沒有優勢。
甚至死斗比賽中,在底層強悍的戰斗意識和嗜血欲望下,這些人會輕易的敗北。
赤裸裸的暴力下,洗牌變得頻繁。
經常是,一個家族出了一個強力法師,雞犬升天。
法師老死或者戰死,家族沒有能夠接替他的人,又迅速跌落階級。
賈川感慨:
這種環境下,階級流動性真的很強,
法師們的內卷,甚至把高層也卷進來,一不小心就跌落塵埃。
人的地位完全看自己的天分和努力。
第一任道尊的后代也不例外。
第一任道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
端木磊則用奇特的目光盯著賈川。
他確實沒想到,一個剛覺醒異能的孩子,竟然對草原制度有這樣的見解。
更重要的是,他的言語中,若有若無地透露出對底層人的關心。
一個剛擁有異能,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想的應該都是如何向上爬,如何將眾人踩在腳底。
端木磊剛才提到草原帝國的公平,一視同仁,就是想引起這個剛剛遭受不公的少年的向往。
畢竟他所處的組織,和法師教派是有莫大關系的。
但賈川竟然說出這么一番具有人文精神的話,也著實讓端木磊驚訝了一下。
過后,他笑的更加明顯了。
這說明,他找對人了!
奧術師,需要賈川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