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飛鳥姐，我頭好暈呀……」

  「啊…第一次坐太古傳送陣確實會這樣，習慣了就好了哦。」

  風花渡口處，青色流光從空中投射而下，少女帶著貓咪成功地穿越了空間壁，來到風花山的內部。

  正常來說, 奚飛鳥算是比較遵規守矩的靈使，一直以來在主人面前也都比較乖巧，不會輕易逾越什麼。

  但今日恰巧趕上心情不佳，想著即使帶小布進入大陣應該也不會受罰……

  再者說，如果真的受罰了，反而還會讓她心裡覺得更舒服些。

  此時, 暈暈轉轉的小貓咪已經於她肩頭站立不穩，看那搖頭晃腦的樣子似是隨時都有可能摔到地上。

  「小心些, 小布。我們先緩一下吧。」

  少女一把將小貓扶住，並未急著前行。

  她知道，空間傳送帶來的負面體感還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對於修為低微的貓咪來說，沒當場嘔吐就已經很是堅強了。

  待得二女休憩片刻後，貓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喵嗚……飛鳥姐，我、我感覺好些了……哇啊！

  等一下！這裡……！這裡就是風花山嗎？！」

  果不其然，眩目之感尚未完全褪去，小白貓便被周遭景象所徹底吸引。

  就見她不敢相信地將異色貓瞳睜得老大，一眼不眨地向著遠方的花海山色遙望而去——

  雨依然在下，只是雨勢比先前小了許多。

  此刻的風花渡口旁，氤氳水霧朦朧如煙，馨甜空氣直沁喉心。

  「好美啊……就像清醒著走在夢境裡一樣！」

  首次來到這裡的她由心發出這般感嘆。

  「是啊。」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隨主人來此時的情景，奚飛鳥亦是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她抬起縴手，溫柔地揉了揉貓咪的嬌軟身體，輕聲講道：

  「小布，天山與風花山，是完全不同的兩方空間。

  甚至可以說, 除卻此方天地以外, 天蒼大陸上的每一處、每一角，都已是在人為的腐蝕下演化得遍體鱗傷，不復純淨。」

  「我在加入鏡花之前，一直和兄長生活在內陸的中央區隱居逃亡，少有外出遊盪。

  來此之後，奉主人之命，漸漸開始走遍天涯海角，這才親眼看到了無數根本無法想像的破敗景象——」

  「你所不知，在天蒼的各個邊緣地帶，有大地皸裂、有辰星黯淡、有黃沙蔓延、有海潮滔天——

  它們如此洶湧，卻又如此渴望通過這般激烈的方式來引起某些回應。

  水蓮姐曾說過，『雨是天空的眼淚』。

  此前我一直未能真正理解。

  可當我跋涉萬里，終於看見西海深處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之時……

  我才意識到，

  天空，是真的會哭的。」

  「誒……」

  貓咪聞言動容。

  奚飛鳥則將視線眺向遠方的聆花台，口中清甜的聲音亦是模糊在這美麗如幻的雨景當中：

  「主人他啊，一心想著如何才能讓大陸像這裡一樣癒合如初,

  但顯然, 要達成此願並不容易。」

  「朱雀姐對我透露過，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在四處尋覓、尋覓著合適的人選。

  然時至今日，鏡花宮才堪堪將第三代傳承招滿。

  宮內靈使數量較之以前翻了個倍，不過跟他理想化的最終目標相比，應該也還有著一定距離。

  我時常在想，明明有花鈴姐那般強大的初代前輩常伴於身，為什麼主人他還總是處於緊張和忙亂當中呢？」

  說到這裡，奚飛鳥沉默了數息。

  腦中浮現出那三位高不可攀之人的畫面——

  不可接近，無可超越，難以替代，無法觸及。

  「唉。」

  當她再次邁開腳步，重新調整好心態後，才終於緩緩總結道：

  「或許……是因他心裡清楚，這些最終目標無法單憑一己之力就能達成吧。」

  「……」

  這番話，讓緣小布徹底陷入沉思當中。

  類似的內容，在她來到天山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任何人對她講過。

  畢竟她目前的生活，每天幾乎除了打掃就是休息了。

  雖然比之在外求生要幸福許多，可同樣的，如此封閉的環境，也使得她很少能像現下這樣，深入了解到關於主人和其她靈使們的事。

  就算偶爾好奇，也只能通過去詢問比較好說話的蒼嵐來補全一些想知道的信息。

  「飛鳥姐的話不會有錯。」

  貓咪思索著：「主人需要的，也定是像她一樣可靠的靈使……」

  雖然陸靈秋此前答應過她，等回來後便會找時間將她收入宮內，然而貓咪卻能通過觀察發現，要想成為靈使，光有主人的認可而無真正實力是絕對不行的。

  試想，三代靈使名額已滿，自己大概率將會成為「四代」甚至「五代」。

  那麼橫向比較一下，首要的對標對象便是蒼嵐姐了。

  要知道，蒼嵐雖非聖禽，卻也是蒼鷹一族中的翹楚，在其族內被美稱為「天鷹」。

  她不但極其擅長飛行、耐力超群，還精通一身純粹的風靈法和家傳秘術，遠非手無縛雞之力的貓咪能夠相比。

  可即使如此，蒼嵐也明確表示過，自己「沒有資格喜歡主人」……

  想到此處，緣小布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蒼嵐姐各方各面都很是優秀，我根本沒辦法與她競爭……

  嗚，雖然不應和其她前輩們有攀比之心，可……果然還是好在意啊。」

  察覺到空氣中情緒的異樣，奚飛鳥將目光轉向貓咪。

  「怎麼了，小布？」

  「飛鳥姐，我、我也好想為主人分擔一些……」

  只聽她撅起小嘴，沒自信道：

  「可惜我太過弱小，跟前輩們比起來，什麼都做不好。」

  「嗯？」

  奚飛鳥聞言一怔。

  略一思索後，很快心中瞭然：

  「是了。修補環境這種事，對於她而言還是過於遙遠了。

  在她心裡，既然受益於主人的庇護，便自然也會想為主人出一份力……這種無從下手的感覺確實很難受。」

  少女並未往「競爭」和「出圈」這麼深入的方向思考。

  畢竟，主人雖然大概率會將貓咪收入宮內，但以她那嬌柔的體態，要想殺入「戰團」爭得一席之地，無論怎麼想都太過匪夷所思。

  「不行，小布在我心情不佳時能安慰於我，我就也應當想辦法鼓勵鼓勵她，給她一些自信才對。」

  想到這裡，少女停下腳步，笑眯眯將貓咪抱到自己身前，溫柔道：

  「哎呀，小布，你聽我說。」

  「唔？」貓咪仰起小臉。

  「你覺得，我，比之其她的三代姐姐們如何？」

  少女認真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欸……？」

  聞言，貓咪微微抬起一隻茸爪，幾乎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遙遙領先！超級厲害！

  我覺得，飛鳥姐一定是完全處於最前列的。」

  「哈？？！」

  奚飛鳥當場一愣，旋即張了張嘴，心說我自己都沒這麼覺得啊喂！！

  便立刻撥浪鼓般搖首否認著：「不是，小布……你到底是從何得出的這般結論啊？」

  她的本意是想告訴貓咪，每位靈使在初來乍到之時都會有種壓力感，畢竟其她的姐妹這麼優秀，要想脫穎而出並不容易……

  以此來表達「感到焦慮是很正常的現象」。

  可是，怎麼到了貓咪這裡就變成「飛鳥姐姐是無敵的」了？？

  這讓小鳥在迷惑的同時，又十分的心裡沒底，不禁在腦中自我反省道：

  「我是不是平時太高調了，給了小布這般錯覺……？」

  卻又哪裡清楚貓咪的真實想法？

  在小貓咪眼裡，奚飛鳥常年出門在外，被主人委以重任，不但做事雷厲風行，其它方面也無可挑剔……

  可謂是完美地承下了二代當中「情報使」炎夜的核心職責和行事風格。

  比起其餘的前輩們，緣小布能感覺到，飛鳥姐是非常值得信賴的可靠類型。

  她開朗、堅忍、獨立、灑脫，看似粗枝大葉卻又心細如髮，對其她姐妹們的關懷也從不局限在口頭上，而是隱於行動當中。

  與其說這是「成熟」，倒不如說是「在環境錘鍊當中不得不迅速蛻變而至的「早熟」」吧。

  當然，更重要的是，最後救下自己的，也正是眼前這位靈動可人的完美少女。

  此時此刻，貓咪口中的答案堅定不已：「雖然三代中的大家都是天才，但小布覺得，飛鳥姐與眾不同。

  無論是慕青前輩也好、憐星姐也好、詩音和白雪姐也好……

  如果……如果主人一定要在三代中選擇一位靈使姐姐在一起的話，我想，他一定會選擇你的。」

  「？！」

  聽到這話，小鳥瞠目結舌，徹底呆住了。

  「小布，你……」

  要知道，對於鏡花宮的靈使們來說，沒什麼是比剛剛那番話更重、更直接的肯定了。

  無論貓咪是否客觀，聽到此言的奚飛鳥都已是重新找回了大半自信。

  「好吧，我懂了。」

  只見她將貓咪一把摟緊，並於之耳邊承諾道：

  「今後，在鏡花宮裡，若是有任何人欺負了你，一定要第一時間來找我。」

  她頓了頓——

  「姐姐無條件罩著你。」

  ……

  ——

  鏡花天域外部，幻城正下方。

  蒼嵐使出「鷹眼術」打量著那從濃霧中走出來的詭異身影，已然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此刻，凜風呼嘯，雨音漸稀，空氣中的溫度也隨著眼前之人的出現而下降了不少。

  對面黑影正懸浮在半空，似是也在無聲打量著自己。

  蒼嵐離遠望去，可見對方身著一襲純黑色的兜帽長袍，將自身容貌完全遮蔽。

  袍下之人身材標緻，曲線玲瓏，不難分辨應當是位女性。

  然而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女子裸露在外的一小截手臂，竟是處於一種半透明的形態。這當即引起了蒼嵐的高度警惕。

  在她的認知里，身體透明者，多是鬼物。

  鬼物喜陰冷，常見於極北。

  而在天蒼大陸的內部，已經不知多少年沒出現過這樣的存在了。

  畢竟修仙界裡，驅鬼除魔乃許多門派弟子入門時必須要遵循的門規，出門在外，若遇鬼邪，基本人人追而誅之。

  念及於此，再看看環繞於女子周遭的大片魔霧，就更不難印證心中的猜想了。

  「你是什麼人？來中州天山所為何事？」

  不速之客當前，蒼嵐指尖法訣流轉，早已將秘術醞釀完畢。

  ——她看不透對方的修為。

  可瞧這來勢，若無意外，應當是在蘊神以上的。

  中州天山乃鏡花宮的地盤，放眼天蒼無人不曉。無論對方到底是尋仇還是拜訪，蒼嵐心中清楚：

  花鈴姐和前輩們皆然坐鎮洞府之內，自己決計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現在，她需要搞清楚對方的來意。

  「哦呀呀！

  小小的鳥兒喲——

  汝且聽好！」

  果不其然，黑袍之下，年輕的女性聲線清晰悅耳：

  「吾乃南疆巫家之後代、巫道一脈唯一傳承人、

  黑域邊界之鬼靈王女、覺醒的萬魂之王、

  巨龍之主、麒麟馴服者、

  『魘神法』最後繼承人——！

  集美貌、智慧、才華、天賦於一身的——

  鏡花宮未來的希望——

  『巫心葵』是也！」

  蒼嵐：「？」

  「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呼——！！！

  女子話音剛落，忽然間大霧狂舞！

  只見在蒼嵐聽得一愣一愣的間隙中，那些詭異霧氣竟似被什麼東西吸走般，於少女的狂笑聲映綴下，全部匯集於其腰間一本印著古樸字樣的黑皮書里！

  端的是出場效果極其炫目……

  巫家？巫道？？鬼靈王女？！巨龍？？麒麟馴服者？？？魘神法……？！！

  「等等、她說的這個『未來靈使』……又到底是什麼意思？！！」

  由於槽點太多，蒼嵐一時間竟不知自己到底該作何反應，

  只是眼睜睜看著少女不徐不緩地將兜帽摘下，露出了一頭極有辨識度的薄荷色長髮，以及那充滿青春活力且邪氣滿滿的嬌美容顏。

  「桀桀桀桀……」

  並非出自少女的奇怪笑聲從遠方傳來，瘮人之至。

  蒼嵐下意識地後挪了數丈……

  只聽那女子繼續說道：

  「小小鳥兒不必驚慌，本小姐並無傷你之意。只不過——」

  少女依舊語出驚人：

  「我需要你幫我叫來貴宮宮主亦或是『尋花使』——

  對我進行鏡花宮的入門考核！

  因為本王女，是來進行面試的。」

  心葵早已從小夜那裡獲取了足量的情報，她知道，要想加入花宮，這個流程是必須要走的。

  然而雖然對自身的條件極為自信，如此突然的到訪和奇怪的開場白也還是使得她遇到了一些阻礙。

  「啊？？面試？？？」

  就見蒼嵐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地思索過後，努力平靜道：

  「這位小姐，你要清楚，鏡花宮門檻奇高，且並非誰人都可加入。即使你的自我介紹聽上去非常誇張離奇，主人和水蓮前輩也不是隨意就能見的……」

  「誇張離奇？」

  未等蒼嵐把話說完，就見心葵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這樣啊。」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

  旋即，突然緩緩抬起右臂，將半透明的小手從袖中完全露出——

  錮於纖長指上的骨制靈戒閃閃發亮，在那龍首形狀的眼部，兩點寒光異常顯眼。

  「看來，人們總是很難相信超出自己認知的存在呢。」

  恐怖的氣息漸漸被她釋放開來，她的周遭，某種氣場驀然凝形！

  「也罷。

  那就讓你見識下，

  吾之所言，

  到底是否虛假吧。」

  話畢，她將左手撫向腰間古籍，右臂則抬向高天。

  下一息——

  「吼嗷嗷嗷嗷嗷吘——！！！」

  「喀喀喀喀喀喀吱——！！！」

  「烏烏烏烏烏烏烏——！！！」

  陰森龍吟響徹天地！煞魂嚎叫刺耳欲聾！骨骼碰撞震悶人心！

  「這、這些是……」

  在蒼嵐驟然收束的瞳孔當中，少女手上的戒指化為一條遮蔽了半個天空的、散發出「真龍」氣息的巨大存在！！！

  它目帶狠色，橫亘於天！蒼嵐毫不懷疑，那條巨龍若是直直飛來，可能會直接將整座天城撞碎！！！

  不止如此，此時此刻，數以億計的白骨如喪屍海潮般從四面八方湧向天山！！

  密密麻麻的煞魂，幾乎飄滿了她視線之內的全部空間！！！

  它們全部來自於心葵的那本「黑皮古籍」。

  死氣蔓延，寒意襲天。

  那立於冰霜骨龍身上的女子對著蒼嵐微微偏了偏首，仿似在問著：

  「小蒼鷹，現在你相信了嗎？」

  這一霎，

  鏡花天域洞府，

  被百億鬼靈——

  徹底包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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