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他們的歸途沒有遇到麻煩。
扭曲怪異的漩渦之地仿佛寧靜安和的小鎮，沒有阻攔和敵意。
以防萬一，他們多花費些時間穿過長廊，到達長屋最外圈，沿著外圈回到上午進入漩渦小鎮的方向，原路返回。
充斥漩渦圖案的林間穿行途中，他們沒看到少年帕夫的蹤影，大概已經逃離漩渦之地。
返回的卡特琳娜比到來時更加急迫。無處不在的螺旋快要扭曲她的認真，而且艾琳娜的漩渦化讓她感到不安——擁有具有更強力量吊墜的艾琳娜也沒抵抗漩渦之地的力量。
這一點她和帕夫一樣。哪怕死她也不想成為這種纏繞叉子上的肉醬面般的鬼東西。
但在快要抵達漩渦之地邊緣時，艾琳娜忽然變得抗拒，不愿再往前。
“我……艾琳娜……”
“什么？”
卡特琳娜皺眉理解，陸離安靜傾聽。
“我……是……”
“你在擔心你姐姐認不出你？”卡特琳娜猜道。
“……不……是……”
卡特琳娜又開始感到隱隱頭痛，這聲音簡直在掰彎她的腦子。她后退遠離艾琳娜，問陸離：“她想表達什么。”
陸離黑眸安靜地注視它。
“你不是艾琳娜？”
卡特琳娜驚詫喊道：“怎么可能，它——”
“用動作回答我們。你是艾琳娜就向前，不是后退。”
偽裝艾琳娜的漩渦人后退回答陸離。
“哦不……”
卡特琳娜痛苦地捂住額頭。
“你為什么會有吊墜？”陸離繼續問它。
漩渦人講述扭曲話語，通過一遍遍重復得到碎片化單詞，陸離拼湊出部分真相。
那只為他們開門，和它爭吵最后目送他們遠去的漩渦人才是圣女艾琳娜。
一些細節似乎對應得上了。比如艾琳娜開門時為何愣住一段時間，以及艾琳娜為何只是和漩渦人爭吵。
“得再回去一趟，你出去告訴他們這里情況。”陸離對幾米外眺望晦暗云層平復狀態的卡特琳娜說。
“不用……我沒事。”
卡特琳娜收回視線，回到陸離身邊。
“我跟你一起回去。”
周圍變得幽暗，再過不久夜幕就會降臨。
他們加快了速度，在夜晚到來前回到籠罩在幽暗中的漩渦小鎮
漩渦人不需要光芒，也不被黑暗傷害。
唯一亮起火光的地方是螺旋長屋最外圈頂端，它們在建造長屋，向外擴張。
卡特琳娜臉頰被陸離提在手里的油燈映照得陰沉不定。
“我們迷路了？”
漩渦小鎮幾乎找不到參照物，尤其在不可視物的夜晚。
“你還記得路嗎。”陸離問漩渦人。
“……跟……我……”
漩渦人帶領它們穿過長屋長廊，返回同樣漆黑的房屋。
一盞散發光芒的油燈放上餐桌，勉強照亮小屋輪廓。
因他們歸來而驚詫的艾琳娜和漩渦人低聲交談片刻，漩渦人轉過身軀，說出可以被理解的連貫內容：“你們……是姐姐……派來的。”
卡特琳娜臉色突兀變得難看：“我能聽懂它的話了……”
“我也可以。”
摸索身體的卡特琳娜頓住。
“語言……被漩渦……找到……規律……可以還原。”
由艾琳娜開口，又由漩渦人轉述解釋。
這是艾琳娜找到的規律。漩渦人的語言關聯它們的漩渦化成都。圈數越多，扭曲越多。
就像將倒念語言正序，但更困難。
艾琳娜只能勉強找到扭曲三圈的語言規律。
雖然交流緩慢，但變得有了意義。
艾琳娜說她還記得陸離，很高興能再次見到熟悉的人，但她不能離開去見姐姐。漩渦力量對她侵蝕已深，沒法再離開這片漩渦之地。
除非姐姐有辦法解決漩渦之地，解決施加在身上的扭曲力量。
艾琳娜從樹樁般盤踞年輪的床榻下取出一本筆記，上面用扭曲文字寫著無法辨認的大片內容。她請求陸離把它交給姐姐，這也能證明他們找到了她。
“吊墜對你還有用嗎。”
陸離問道。吊墜比筆記更能作為證據。
“……她說……可以……”
漩渦人回答。但艾琳娜隨后向它責怪幾句，只好重新轉述：“……我沒……這樣說……吊墜能……抵抗力量……的改變，家人……需要它……延緩，不能……給你。”
“我們要等天亮才能離開嗎。”陸離又問。
艾琳娜回答什么時候都可以，漩渦之地沒有漩渦之外的事物，除了更強大的災禍。
確定這點，陸離和卡特琳娜不再過久逗留此地。
陸離提起油燈，視線在變得彎曲的油燈提手上短暫停頓。
夜晚的漩渦小鎮難以辨別方向，艾琳娜和漩渦人愿意將他們送到小鎮邊緣。
向艾琳娜告別，陸離他們走進漆黑樹林。
“教會的人會在外面等我們嗎？”
卡特琳娜擔憂撞見怪異。
“應該會，如果沒有就退回來。”
刨去污染本身，漩渦之地的確是片寧靜之地。
就在這時，遠處灌木窸窣晃動，一道殘影竄出撲向商人。
商人輪廓變淡，撲來輪廓穿過，短暫停頓又襲向卡特琳娜。
猝不及防的卡特琳娜被撲倒，抬手想要拔起同源物，身上怪異突然凄慘嘶吼，掙脫陸離手掌束縛，逃進樹林深處快速遠離。
聆聽窸窣灌木摩擦聲消失遠方，陸離伸手拉起卡特琳娜。
“那是什么？！”卡特琳娜驚魂未定。
“帕夫。”
陸離看到帕夫顛倒的腦袋，他身體從胸腔對折，已經開始了漩渦化。
猶豫一下，卡特琳娜自己爬起：“就不該分他食物……好在這個小混蛋先襲擊的是商人。”
陸離收回手掌，等待卡特琳娜檢查完自身狀況，恢復趕路。
一陣時間后，他們到達漩渦之地邊緣，踏進薄霧。
走出一段距離，陸離忽然感覺缺少了什么，思索回頭。
跟在身后的只有悄無聲息的商人，卡特琳娜消失不見。
“什么時候。”陸離看向商人。
“進入迷霧后。”
陸離原路返回，在薄霧邊緣看到原地發呆的卡特琳娜。
她手里抓著螢石，發現返回的陸離，她怔怔抬起面孔，露出痛苦扯開胸前皮甲，然后抬起手掌按上如有實質的霧靄。
她的手掌不自然彎曲。
她的胸口空空如也。
那里原本該有一枚吊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