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一樓敲門聲後，南希就已經透過窗戶看到了來訪者，猜到了秦智博的身份。

  雖然派屈克說文斯·秦已經獲得了綠色三角洲的信任，將和伊森的女兒繼續執行未完成的任務。

  但在她的觀念里，並不完全信任綠色三角洲，認為所謂的組織不過是高層聚集起來一堆用完即棄的棋子而已。

  正因如此，她通過自己的信息渠道，加上本堂瑛佑的一些描述，了解了秦智博的基本信息。

  文斯·秦，前紐約市fbi高級探員，四年前離職前往日本，開了一個私家偵探事務所。

  在她的認知里，日本實行嚴格的槍械禁令，是世界上公認犯罪率最低的國家之一，特別宜居。

  在那種地方開偵探事務所，充其量也就是抓個外遇、找個走失寵物之類的。

  因此，南希對本堂瑛佑這幾天一直「吹噓」的名偵探一詞嗤之以鼻。

  靠抓外遇、找寵物，也能成為名偵探嗎？

  她至今只認可一位來自日本的「名偵探」，只可惜那位也算不上是一名偵探，其本職工作是暢銷小說作家。

  相比之下，黑幫林立、罪犯橫行的布魯克林區，才最適合作為孵化名偵探的土壤。

  而南希本人也作為fbi以及綠色三角洲的特別顧問，用非常手段解決了不少匪夷所思的案件。

  但秦智博所說的話，將她的認知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

  「綜上所述，目前東京米花鎮的犯罪率居高不下，甚至隱約有向周邊城鎮擴散的趨勢。因此，發展偵探事業是非常必要的。」

  「麥可·傑克遜的那首《Smooth criminal》你聽過沒？有時候並非日本警察無能，而是日本的犯罪高手實在太多！」

  「爆破鬼才、整容達人、易容達人、演技派罪犯、密室愛好者、極限運動專家、結構設計大師、詭計規劃大師、時間管理大師、驚天大魔盜……」

  「上到80老者，下到17歲小青年，只要你能想到的，這裡可以做到犯罪人群幾乎全年齡、全工種、全階段覆蓋，甚至代代相傳、薪火不斷！」

  「不像你們這裡，只要在街上看到有個黑皮膚，警察就能主觀判斷對方具有犯罪意圖，日本罪犯的腦袋上可沒有寫著『犯人』二字的，倒是有不少寫著『死』字的受害者……」

  「還有，你們這裡是槍枝泛濫，我們那邊可是氰化物橫行！」

  「你們這裡買把槍至少還要辦個槍證，到警察局先進行報備，可氰化物這東西怎麼報備？」

  「槍枝哪怕再小也是有形之物，既不好銷毀，又能通過鑑定彈道痕跡以及硝煙反應來尋找發射子彈的槍和開槍的人。」

  「而氰化物僅需50毫克就能致人死亡，無色無相，殺人於無影無形，進嘴就封喉，最後只留下滿嘴的杏仁味。」

  「還有日本的槍械禁令雖嚴，但不代表就完全弄不到槍枝和炸彈了，關鍵是日本警方至今沒有徹底查清楚這些槍枝的來源！」

  「還有幾乎都是休息日的死神小學生四處遊蕩……」

  「哦~太可怕了……」

  面對秦智博的袒露心聲，坐在沙發上的南希大為震驚，眼神里的不可思議不加掩飾。

  她一直以為日本是個宜居國家，如果能從組織脫身的話，去日本隱居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但聽了秦智博的現身說法，南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這為什麼和她一直聽說的不太一樣呢？

  那裡，似乎是一個比布魯克林黑人社區還要水深火熱的地方？

  或者說，布魯克林黑人社區是以玩槍為主，所以是「火熱」。

  東京米花鎮以玩氰化物為主，應該是「水深」。

  這二者誰也別說誰不好。

  殺人、放火、搶劫、綁架、爆破……

  三選一、證明題、多選題、電車難題……

  隔代報仇、同窗報仇、同事報仇、同好報仇、朋友報仇、路人報仇、沒仇報仇……

  有道是：米花大舞台，有仇你就來！

  沒仇的話……沒關係，來了你就有了。

  南希的腦袋裡在重新評估著日本是否宜居的問題，而後面的小泉紅子聽了秦智博的描述，同樣不可置信的樣子。

  作為魔女，她平時的心思都放在研究魔法上，平時很少關注時事新聞。

  除了怪盜基德相關的新聞。

  但在她的感覺里，江古田鎮的生存條件好像並沒有太差啊，除了隔三差五鬧小偷，怎麼相隔一個小時車程的米花鎮，就如此誇張？

  這是被下了降頭吧？

  至於本堂瑛佑，他的英文不太好，沒太聽懂以正常語速交流的秦智博在說些什麼，只能一臉懵逼的在心裡胡猜。

  是在說東京在他們偵探和警察的共同努力下，犯罪情況被治理得越來越好？

  ……

  秦智博將自己這兩個多月遇到的狀況一吐為快，心裡終於痛快了許多。

  有的時候，長時間遊走在犯罪現場的中心、凝視著深淵，心底里多少會沉積一些壓力的。

  但和秦智博不一樣，柯南從小就對案件、兇殺耳濡目染，家庭氛圍的長期薰陶已經讓他形成習慣，人家明明沒有犯罪都硬要腦補出個犯罪計劃來。

  在這方面，柯南才是真正的英雄。

  而南希也對日本的狀況徹底有了改觀，不禁喃喃道：「沒想到……日本竟然會這麼危險……」

  秦智博接著補充道：「這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那邊的房價很便宜……」

  「不過我說的是那些凶宅，相反的，那裡完全沒有發生過兇案的房子會更加彌足珍貴，非常考驗財力。」

  南希：「……」

  交流完日本的現狀，南希也不敢小瞧秦智博了。

  秦智博去日本開私家偵探事務所的行為，往小了說，是哪有生意去哪裡，哪裡生意好去哪裡。

  往大了說，那就是秉承著大無畏精神的國際人道主義救援啊！

  在目前正在嚴厲打擊犯罪的布魯克林區，如果哪位警長的打擊手段過於雷霆，都會遭到當地黑幫的報復、暗算。

  而在日本當偵探，還是做到「名偵探」的層次，那受到的打擊報復肯定也是少不了。

  秦智博能活著坐在這裡，就已經是一種本事了。

  ……

  等南希理解了秦智博這些年在日本經歷了什麼，二人才進入下一個話題。

  「南希小姐，派屈克說你知曉關於食屍鬼的事情，請問你方便透露一些嗎？」

  既然雙方的談話已經進行到這種程度了，秦智博不介意詢問一些食屍鬼的事情。

  正好，他也想知道紐約的食屍鬼，和東京食屍鬼有什麼不同。

  南希怔了一下，瞅了一眼本堂瑛佑，又將實現轉移到小泉紅子身上。

  秦智博立刻心領神會，問道：「瑛佑，你不是還要學好英語嗎？我們還有事情要談，你先去學習吧……」

  本堂瑛佑雖然父親和姐姐都是美國人，但平時生活都是說日語的，英語底子也就是日本高中生的正常水平。

  剛才在樓下交流的時候，他說了自己最近正在惡補英語，儘快做到能與身邊的人正常交流。

  本堂瑛佑聽了，十分聽話的點點頭，離開了。

  至於小泉紅子，秦智博解釋道：「她英語不好，不用管她。」

  南希瞅了一眼小泉紅子，確實是亞裔面孔，加上很年輕，英語學不好也正常。

  而小泉紅子聽秦智博說她不會英語，雖然心裡生氣，但為了不暴露自己的魔女身份，兩隻手粉拳微攥，只能選擇忍了。

  排除了閒雜人等，南希終於開口。

  「既然你能問出來，你是已經見識過食屍鬼什麼模樣了吧？」

  「嗯。」秦智博點點頭，不置可否。

  南希道：「那我告訴你，其實我就是一隻食屍鬼……」

  此話一出，輪到秦智博露出震驚的表情。

  食屍鬼，能長得這麼漂亮？

  食屍鬼的樣子他見過，狗頭人身、灰色橡膠一樣的皮膚，醜陋、ugly、難看、磕磣……都是它們。

  雖然這是以人類的審美來判斷的美醜，但南希的樣貌完全就是個正常人，在普通人裡面甚至還有些漂亮。

  而後面的小泉紅子吃驚一下，又立刻收斂起表情，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南希沒有注意到小泉紅子的表情變化，繼續道：「我原本是在紐奧良的聯邦調查局工作，後來通過了綠色三角洲的招募，成為N細胞的成員。」

  「92年，也就是四年前……我的大學同學邀請我參加一場聚會，那時的他已經被宣布失蹤了3年時間，這次突然出現不僅自稱『泰迪』，人變得更加年輕，還宣稱自己成為了一種新的生命體。」

  「那時候的我還不清楚，他口中所說的『新的生命體』，其實就是食屍鬼。」

  「他向我解釋，現在他可以自由變更性別、形態，就連他自己都在我的眼前，從一個年輕高挑的男人變成一個豐盈的女人。」

  「他說從大學時期就開始暗戀我，想讓我接受他，但是我那時被嚇得不輕，沒多想就拒絕了他。」

  「他被我拒絕後，就讓我先看看一本書，然後再決定是否離開。」

  「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就是翻開那本書……」

  說著，南希扶著沙發的手臂開始微微發顫，看來當時的事情對她的打擊不小。

  「那是一本由怪異人皮作為封面的書籍，裡面講述了一個奇幻的世界，無數曾經為人的生物匯聚於黑暗中，大快朵頤死者的身體，大肆崇拜怪誕的神明……」

  「直到我從不間斷的清醒與昏迷中恢復過來時，我已經完整讀完了那本書。」

  「讀完那本書後的前五天，我都在全力忍受飢餓……那種劇烈到想吃人的飢餓，猶如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在我的體內，而我只能痛苦忍受。」

  「直到第六天，我被飢餓感刺激得昏厥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趴在停屍房的屍體上啃食屍體！」

  「我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的變化，被嚇得奪路而逃，最後只能找我的上級主管，求助於綠色三角洲。」

  「出人意料的是，綠色三角洲沒有開槍打死身體已經出現異變的我，而是決定幫助我隱瞞身份。」

  「他們篡改了系統里的記錄，並且利用一個吸食過量導致死亡的妓女屍體來取代我，過去的我就這樣消失了……」

  南希變成食屍鬼的過程有些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與松本良平相同的是，人轉化為食屍鬼必須要有一個開端，或者是契機。

  松本良平的契機是迷失在青木原樹海，在極度飢餓的狀態下不得已食用了人類自殺者的屍體。

  南希的契機則是一本書籍，看完就轉變了。

  秦智博可以確定，這應該是一本能夠激發出調查點的詭異神話典籍，而且內容比自己曾經調查過的《屍食教典儀》還要刺激。

  但讓秦智博不解的是，為什麼南希如今能保持人類的相貌生活在人類社會裡？

  她的臉上可是一點兒也看不出畸變的痕跡啊。

  秦智博將自己的這個疑惑問出來，雖然有些不禮貌，但還是得到了南希的回答。

  「這都是那本書上教的方法，身為食屍鬼的我可以改變自己的身體狀態，無論性別，還是年齡狀態。」

  「這聽上去很酷對吧？但你是不會想擁有這種能力的。」

  「因為一旦成為食屍鬼，就必須忍受無法食用屍體的飢餓，對人類的食物也都索然無味，幾乎覺察不到什麼美味。」

  「如果我的理智持續惡化下去……我不清楚我還能維持這個形態多長時間，但早晚會徹底變成一隻醜陋的食屍鬼……」

  南希那湛藍色的眸子裡透露出深深的絕望，一隻手不安地拿起旁邊的香菸，點燃起來。

  秦智博能看出來，她在害怕、她在恐懼，雖然她自己就是食屍鬼，但她依舊恐懼著自己。

  這樣的心路歷程，秦智博倒是從沒有在松本良平身上感受到。

  如果從人類到半食屍鬼、再到食屍鬼，對人類美食的味道是逐漸喪失的，松本良平卻為什麼能一如既往地堅持對美食的追求呢？

  直到松本良平從醫院消失的前夕，秦智博依舊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從容和灑脫。

  也許這就是松本良平的不凡之處。

  秦智博看得出來，南希得了一種心病。

  她討厭食屍鬼，但食屍鬼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