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笑了：“嗯，那就好，剛才有電話過來找你，想確認下你到學校里的時間，我想著你要不要參加我這邊聯系的語言強化培訓班。”

微微松了口氣，鄭建國搖頭拒絕道：“培訓班就算了，我在轉機和接受采訪的時候，發現能聽懂大部分英語，再考慮到我真正要學的醫用英語你那個培訓班也不一定會教，不過我想給家里打個電話，出來前說是紀律連爹娘都沒來得及告別——”

“據我所知——”

微黑的臉上笑容漸漸斂去，程秘瞅著鄭建國才想張嘴說什么，只是到了嘴邊變成了：“電話當然可以用，你去前臺打就是，哈佛醫學院的電話我也讓人給你留了，別忘了給人家回個電話。”

“好！”

鄭建國看了下手腕上的魔都表，發現已經六點半多了，心中換算下時差，便轉身鎖上了門到了前臺處，就聽旁邊一個聲音傳來：“鄭建國，過會直接去食堂吃飯。”

“好的，隊長！”

轉眼看了看打過招呼的隊長，鄭建國沖著坐在前臺的年輕人開口道：“你好，我想給家里打個長途報下平安——”

“你是？”

年輕人白皙的面龐上閃過打量之色，一雙眸子在他胸口掃過發現沒有國徽，也就開口道：“你是鄭建國？”

“對！”

鄭建國點了點頭說完，年輕人飛快的拿起電話笑道：“那你把號碼給我我幫你打過去要號，往國內打電話你怕是不會——”

“好！”

飛快的將手中的通訊錄展開放到年輕人面前，鄭建國原本想著會很快撥通，卻沒想到年輕人直接操起英語巴拉巴拉一通，才換成了普通話開始要號，等到一通電話要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然而等到他接過后，便只聽對面嘟嘟嘟的好半晌也沒人接，心中不禁冒出了個念頭來：“這個點，大隊干部還沒上班？”

鄭建國的家里是沒電話的，這個時候連鄭冬花的宿舍管理員那也沒裝上電話，否則他是可以打過去的，腦海中轉悠了圈才想放下電話時，對面的電話已經接了起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嗓門傳了過來：“這，這是三里堡大隊，你，你是哪里——”

“郭支書，你好，我是鄭建國。”

還想著實在打不通后給寇清凱掛個電話，鄭建國頓感親切的開了口說過，只聽電話里面的語氣有些不對：“建國啊，你可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又有什么大事這么早的電話，那個你在齊城過的怎么樣？”

“支書，我現在在美利堅的華盛頓，我想讓你叫下俺爹。”

鄭建國莫名的感覺到了股酸意打著旋從心底上涌后蕩開，眼瞅著就要沖入鼻頭的時候，只聽話筒里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十個分貝：“什么？去美利堅了？！你小子——這是國際電話啊，你小子上天了，你等下我去給你叫你爹。”

“好——”

一個字沒說完，鄭建國就聽話筒里沒了動靜，就在他滿臉歉意的才想沖著年輕人說要多花錢的時候，一個隱約的熟悉大喇叭聲傳了過來：“鄭大夫，鄭大夫，你家蟈蟈從美利堅給你來電話了，跑快點過來，他在國外了！”

“呵呵——”

腦海中閃過郭支書抱著大喇叭喊的畫面，鄭建國也就想起了老爹鄭富貴和杜小妹一個去了公社衛生室一個去了公社初中，兩人別再沒在家，正遲疑間郭炳河的聲音傳來：“蟈蟈你等下，我用大喇叭喊過了，你爹這個點應該還沒去上班，不過也說不準，只是你怎么去美利堅了，你不是在齊市上學嗎？”

“您沒看昨天的人們日報吧？”

鄭建國說著就見面前的年輕人飛快找出了張報紙，翻了翻放在他面前，又伸出手指在一張照片上面指了指，他也就開口道：“第四版《紀念主席誕辰八十五周年美展在京開幕》的右邊，《我國首批赴美留學的訪問學者離京》——”

鄭建國的話音未落，話筒里陡然傳來了郭炳河大吼的嗓門：“你被大領導接見了？”

“是，見了后當天晚上就坐飛機來了。”

鄭建國說完，話筒里傳來了陣聲音：“支書，支書，蟈蟈去哪了？”

“你自己問他吧。”

隱約的聲音傳來，接著郭炳河的嗓門響起：“你爹來了，我就不耽誤你爺倆嘮嗑了。”

“謝謝支書。”

鄭建國瞅著面前的報紙說過，接著話筒里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蟈蟈，蟈蟈，你在哪？你在美利堅了？你怎么去的？你怎么想著去的？”

“爹，我是接受國家委派出來學習的。”

努力的壓下心中浮現出的酸澀，鄭建國不顧面前的年輕人直勾勾的目光說過，就聽話筒里的鄭富貴明顯松了口氣：“啊，是國家委派的，那你要好好學習，嗯，怎么也不提前給家里說聲——”

“蟈蟈——”

話筒里隱約傳來杜小妹的聲音，鄭建國眉頭一皺才想著怎么給她說時，便聽鄭富貴的聲音傳來：“蟈蟈出去上學是國家委派的，不是他自己跑出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

杜小妹的慶幸聲傳來，鄭建國不禁舔了舔嘴唇，接著鄭富貴在話筒里道：“那國家都委派你出去了，就好好學習，我和你娘不用惦記，對了，上次那個雞的事兒是何大拿他媽殺了放在咱們門口的，不過倒是沒下毒，你那個朋友羅剛讓公安同志訓了她一頓，你娘看她一個寡婦可憐，就，就算了——”

“算了就算了吧，您和娘平時注意點就行。”

聽到雞的肚子里沒毒，鄭建國算是松了口氣，只是瞅著面前年輕人的好奇面龐，也就飛快開口道：“爹，我在這里給你打次電話不容易，這還是讓人幫忙打的，后面沒事的話我就給家里寫信了，要是大隊知青點那個帶隊干部敢嘰歪，你就讓四姐去找羅剛處理，就說我讓她去找的，你把電話給俺娘。”

“好，要是大隊知青點那個帶隊干部敢嘰歪，我就讓你四姐去找羅剛處理，好！”

鄭富貴的大嗓門傳來，鄭建國也就知道老爹說這個話是給大隊部里其他人聽的，便感覺老爹也有了明顯的進步，以前鄭富貴可不會這么知道利用形式的，只是他的這個念頭還沒消失，杜小妹的聲音傳了過來：“蟈蟈，蟈蟈？”

“娘——”

一個娘字沒喊完，鄭建國瞬間紅了眼睛，好在這時候話筒里的杜小妹聲音傳來：“蟈蟈——”

“蟈什么蟈，叫建國吧。”

鄭富貴的聲音隱約傳來，鄭建國就聽話筒里的杜小妹嗓門一頓，接著開口道：“蟈蟈你在外邊要好好學習聽老師的話，別和同學鬧矛盾，對了，娘去公社初中上班的事兒你知道吧？”

“這個事兒，我只知道你去公社初中上班了——”

鄭建國眉頭一挑也就直接開口否認，他還不知道鄭冬花有沒有和杜小妹說寇斌的事兒，這會兒他要是說了鄭冬花托寇斌找人解決的，那也就算是挑明了兩人的關系，然而他這個想法還沒消失，杜小妹已經開口道：“你四姐說你爹的工作是你托人辦的，她就讓她朋友幫了下忙給娘在公社初中找了個勤雜工的活——”

“好，四姐說了，這個事兒您就別操心了，到時我問問四姐怎么還人家這個人情，娘，我這邊要掛了，長途電話費用太高，天冷了您和爹都注意點身體——”

沒想到鄭冬花已經和爹娘說過這個事兒，鄭建國也就算是放下了心，這兩位老人工作的人情總是要他來還的，難的是怎么給兩位老人提這個事兒，總不能說爹娘我給你們倆找了地方上班，以后你們也算是工人階級了？

這樣做在幾十年后也許能行，這會兒卻是有些不顧老人的面子，雖然說出去是本事的一種，倒不如現在這個狀態，聽到這里鄭建國也就準備放電話了：“我給四姐了個存折，她回家的時候您記得問她要。”

“那娘就不多說了，你一個人在外邊注意，掛了啊——”

隨著杜小妹的聲音消失，鄭建國也就放下了話筒，只是眼瞅著年輕人接過話筒放好，才想起還有些東西沒說，寄給鄭冬花的行李和轉交的信什么的，可想想這也不是太重要，當即開口笑道：“謝謝你，麻煩你了。”

“不客氣，這個明信片是給你們準備的，你拿兩張吧，寄給家里人。”

年輕人說著從抽屜里摸出三張明信片，鄭建國接過后又點了點頭：“謝謝！我還要給哈佛醫學院回個電話，你能幫我找一下嗎？”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最小的研究生——”

年輕人神情一愣飛快翻開旁邊的記事本，找到了最近的記錄后拿起了電話道：“那我給你撥過去吧，不過他們可能已經下班了，這邊的美利堅人對于時間比較守時，到點上班到點下班——”

嘴上說著左手拿起話筒右手開始撥號，年輕人飛快撥完后聽著對面傳來了三聲忙音，開口道：“一般是三聲沒人接的話，就代表沒人——哦，通了。”

“你好，我是鄭建國——”

連忙從面現錯愕的年輕人手中接過話筒，鄭建國飛快的用英語說了，便聽到里面傳來了個略帶熱切的聲音，只是不知刻意的還是原本如此，話筒中傳出的英語語速慢了許多：“哦，鄭建國，如果你再不來電話，我就要下班了，你現在方便說話嗎？我這邊有幾樣比較隱私的事情和你談一下——”

“這個沒有問題，先生請您說。”

鄭建國瞅著面前滿臉好奇的年輕人，他作為外來者自然不可能讓人家回避下，畢竟先前麻煩人家幫忙聯系家里，這會兒如果開口攆人，那就過分了。

“嗨，鄭建國，我是學校的校部秘書科密特·布羅迪。”

電話中聲音的語速依舊緩慢，特別是在吐詞間隙中有了停留，到了這會兒鄭建國也就明白人家是在照顧他，當然由于考慮這位校部秘書原來的語速是否能保證聽懂，也就豎起耳朵來聽著話筒里不斷傳出聲音：“鄭，請允許我祝賀你的研究成果發表在了《lancet》上面，這是許多拿了行醫執照的醫生都未能企及的高度，所以學校特別安排我來負責你在醫學院的學習生活。

考慮到你的母語并不是英語以及你的口語強化問題，我決定在你辦理過入學手續后，在你的課程表當中加入相當部分的語言學習，當然這部分語言學習不會產生學分，而有鑒于你既有的臨床知識，學院決定不對你入學時的年級進行做出限定。

但是，學院要求如果你想要通過醫學院畢業認證，就需要按照學院要求拿到足夠的學分才可以，這樣既保證了你在入學后做出針對性的學習，比如基礎中涉及到藥物和器材的醫用英語，這部分課程你就需要跟著大一學年的學生學習，并且要通過考核。

畢竟，我們哈佛大學雖然擁有著足夠的權威性和地位，但是在面對國家法律要求中的醫師審核程序時，我們依然希望你能夠和其他大學生一同站在起跑線上面，這樣對于你的學習和未來的職業成長有著極大的好處——”

“你來我們歡迎，但是我們不希望你在學校里面享受超過其他學生的特權！”

鄭建國腦海中飛快閃過這一大長串的英語含義，便感覺這個決定顯然不是這位校部秘書能夠決定的，雖然他還不知道在哈佛管理體系里面，這位校部秘書通常還是副校長，按照學校董事會成員名單的排列是僅次于校長、財務長、教務長三位大佬的四把手，可也知道不限年級只限學分的待遇不是這位能夠決定的。

聽到對方話音落下，鄭建國也就開口道：“我這次選擇哈佛的目的，還是為了學習和繼續我的研究，如果只是您說的這些，我認為還是充分的考慮到了我的條件，非常感謝，我愿意接受學校的這個要求。”

“那太好了”

話筒中的聲音有些歡快的說過，仿佛在確認鄭建國沒有繼續開口說下去，接著話筒里傳出了個聲音：“鄭建國助教，你計劃什么時間可以辦理入學手續？”

“我想要盡快——”

鄭建國瞅了眼面前的年輕人，接著繼續開口道：“能夠早日辦理入學手續，也就能早日完成我的學業，您感覺明天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