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長趁這機會，將劉老么他們這些村民批評教育了一頓。

又讓李東簽了個字，將那十萬塊錢給收了。

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警長又跟那大媽說了幾句，說李東這車不便宜，按說給人撞成這樣，大媽得賠人家修車錢的，少說也得幾萬塊錢。

人家李東不計較，這是遇到好人了。

大媽也挺后怕的，趕緊上前對李東千恩萬謝。

劉老么更是一個勁的賠笑。

周圍的村民，也突然都熱情起來。

李東對這種事不說是習以為常吧，反正也不覺奇怪。

他就是農村出來的，他們村裏的那些人，說實話，比這些人也好不到哪去。

李東不會因為這些村民之前的百般刁難，就記恨他們，也不會因為他們此刻的熱情，就心生親近之意。

他本來就是來找胡昭誠父母的。

沒猜錯的話，這胡老四就是胡昭誠的父母了。

看來胡昭誠的父母，還是很正直的，比那些刁民強多了。

果然是下鄉來的。

李東對胡昭誠父母的印象不錯。

正好胡老四非要拉着他去家裏吃飯，李東也就沒客氣，警長走後，李東便開着車，跟着胡老四來到他家。

胡昭誠的家，就是四間小瓦房。

磚石砌成的，一看就有些年頭兒了。

老舊的外牆，連石灰都沒抹，就直接裸露著石塊。

有幾處地方應該還塌過，明顯有修復加固的痕迹。

牆腳下種了一熘的扁豆。

扁豆藤曼爬滿了石牆，增添了幾分綠色。

院門也是個老舊的木門，刷著黑漆，上邊是一個小門樓。

門上貼的春聯早已泛白撕裂。

李東將車停在門外，打開後備箱，就準備往下拿東西。

胡老四兩口子一看，趕緊上前制止：「哎喲你這是幹什麼？就是來家裏吃個便飯而已，拿什麼東西啊，你要這樣，那我就不歡迎你了啊！」

李東笑笑說：「四叔，四嬸，你們是不是有個兒子在省城上大學啊？」

胡老四兩口子愣了下，回道：「是啊，你咋知道？是聽人說的嗎？」

李東說道：「我就是從省城那邊過來的，專程來看望您二位的。」

「啊？專程來看我們的？」胡老四兩口子更愣了。

「進屋說？」李東又說了句。

「啊……好好好，先進屋先進屋。但這些東西……」胡老四還是不太好意思讓李東拿這麼多東西。

「我一個做晚輩的，來看望長輩，您總不能讓我空着手進門吧？」李東笑着說道，順手就把東西全從車上搬下來了。

胡老四兩口子對視一眼，心裏猜測著李東的身份及來意。

胡昭誠媽媽剛剛才跟胡昭誠通了個電話，只是在電話里聊了些家常。

絲毫沒提李東的事。

也就是說，胡昭誠都不知道李東來他們家。

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兩口子雖然心有疑惑，但也沒表露什麼，也沒跟李東再多推讓，一起拎着東西，進了院子。

李東又打量了一下這個農家小院子。

一進大門是一個照壁，上面寫了個大大的福字。

照壁根兒下種了棵葡萄，爬滿了支架，結滿了一串串的大葡萄。

拐過照壁，整個院子盡收眼底。

東側是搭了個柴棚，裏面堆了些柴草雜物，西側照壁的後面，用籬笆圍了一個圈，裏面養了十來只雞。

院子裏也沒有鋪水泥，裸露著泥地，只是用磚頭鋪了幾條路徑。

東南角靠廁所的位置，種了一棵棗樹，看起來也有些年頭兒了，很粗大茂盛，結滿了大棗。

正房前面，西側是一棵石榴樹，東側是一口水井，還帶着那種老式的壓水機。

整個小院子，面積不大，但收拾的還是挺乾淨利索的，充滿著山村農家小院的氣息。

胡老四一邊頭前領着李東往正屋走，嘴裏一邊說着，窮家破戶的，李東不要嫌棄就好。

李東客氣的說，這挺好的，他以前家裏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這讓胡老四兩口子微微有些詫異。

他們還以為，李東肯定是出身城裏的有錢人家庭呢。

胡昭誠媽媽就好奇的問了句。

李東就說，他也是農村的，家裏也很窮，還是這兩年，自己在城裏工作，才掙了點錢，條件稍微好了點。

胡老四兩口子恍然大悟，對李東也多了幾分親近感。

說話的功夫，就進了正屋。

正屋四間，進門這一間，充當廚房兼餐廳。

靠東側是一個灶台。

西側是水缸、煤氣灶、桉板。

往裏邊是一個放碗快飯菜的立櫥，還有一個櫃桌。

地面是鋪的水泥，頂棚是吊的廉價塑料頂，灶台跟煤氣灶兩邊的牆壁上，都貼著一層塑料花紙。

跟一般農家屋裏牆壁滿是油漬不同，他們家這屋裏收拾的很乾凈整潔。

各種用具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西間的房門緊閉着。

從房門玻璃上貼的粉紅色花紙，大概就能猜出，這一間應該是胡昭誠妹妹住的房間。

胡老四領着李東徑直進了東間。

東間是兩間打通成一間。

南側靠窗戶，是一個大炕，炕中間是用牆壁隔開了，看樣子，一邊是胡老四兩口子睡覺的，另一邊是胡昭誠跟他弟弟睡覺。

屋子的北側，放着一個老式的長條沙發，這應該就是會客的地方了。

最東側靠牆壁，是一個大衣櫥跟一張老式的帶抽屜的桌子，牆壁上還掛了個大鏡子，鏡子的下方，掛了好幾個大相框，裏面放着不少的老照片。

李東瞅了眼，也沒好湊過去細看，就被胡老四讓著在長條沙發上坐了下來。

胡老四讓他先坐，說他先去洗把臉，換身衣服。

胡昭誠媽媽給他倒了杯茶水，也出去洗臉換衣服了。

李東這才起身，湊到那相框前，仔細的看了看。

上面都是胡昭誠一家的照片。

他們兄妹三人從小到大的照片都有。

有單獨照的，也有合照。

還有幾張胡老四兩口子年輕時候的照片。

別說，胡昭誠的媽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穿衣打扮也很文明，一看就不像是村裏人。

胡老四年輕時也挺帥氣的，留着個當時流行的分頭，文質彬彬的，難怪胡昭誠媽媽能看上他。

胡昭誠的弟弟跟他長得有幾分像，他妹妹長的挺秀氣的。

有幾張應該是剛照的，兄妹三人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還有幾張應該是他們家族的合照。

看起來他們家族人還挺多的。

足足有二三十號人。

不過那合照有些年頭兒了，現在還剩下多少人，也不好說。

正看着呢，胡老四換完了衣服，進來了。

胡昭誠的媽媽沒進來，李東剛剛從窗戶上看她出去了，也不知幹啥去了。

胡老四進來之後，李東自不好再盯着照片看，就回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胡老四陪他坐下，先問了句：「你跟昭誠認識？」

李東點點頭：「昭誠在學校里談了個女朋友，這件事四叔您知道嗎？」

胡老四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一個苦笑，說道：「知道，他跟我們說起過，說那姑娘人很好，長得很漂亮，家裏條件也挺好的。不過，前段時間，兩人不是分手了嗎？分了也好，你說那麼好的姑娘，跟着我們昭誠，平白的吃苦受累，何必耽誤人家呢。」

李東略一沉吟，說了句：「胡昭誠的女朋友叫孫曉琳，我是孫曉琳的表哥。」

「啊？」

一聽這話，胡老四是徹底呆住了。

怔怔的看着李東，腦海里閃過無數個問號，一時間都不知道說啥了。

良久，胡老四才試探著問了句：「那你這次來……」

李東不等他問完就回道：「前段時間，昭誠這不是跟我妹妹分手了嘛，本來我都不知道這事，因為我一直是在雲城那邊嘛。正好前幾天去省城，見了我妹妹一面，才知道兩人分手了。」

「而分手的原因呢，說出來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昭誠竟然是覺得，他配不上我妹妹，給不了我妹妹幸福，不想耽誤我妹妹，所以才分的手。」

「但是我妹妹呢，很喜歡昭誠，分手對我妹妹的打擊很大。」

「我這個當哥哥的，當然得幫我妹妹一把了。」

「所以我就把胡昭誠叫了出來，一起吃了個飯。」

「經過我一番勸說吧，胡昭誠呢，總算是回心轉意了，也跟我做出了承諾，說是會一輩子照顧我妹妹的。」

「對於胡昭誠那個人，我還是比較認可的。」

「踏實、善良、本分、勤勞、質樸，關鍵是對我妹妹一心一意。」

「但我這心裏吧，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一點顧忌。」

「四叔，我有什麼說什麼，您別在意。」

「我之前也聽說了一些你們家的情況。」

「尤其是，昭誠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我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但我也不得不為我妹妹以後的生活考慮。」

「胡昭誠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家人，在他心中，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這是好事。但從我的角度來看，我不得不考慮這樣一個問題：他的家人，他的弟弟妹妹，尤其是他的那些親戚，會不會無止境的向他索取，而且將這種索取，視為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我也是農村出來的，我很清楚，農村的這些所謂親戚，都是什麼樣子。」

「只要你過的好了，他們就會像吸血蟲一樣，全都撲了上來，吸你的血，吃你的肉。」

「胡昭誠跟我不一樣，他太善良了，太有責任心了。」

「我家那些親戚，想來吸我的血、吃我的肉，我連搭理都不搭理，直接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胡昭誠不行，他做不到我這樣冷血無情。」

「若是有親戚求到他門上，他肯定會傾囊相助的。」

「那樣的話，他就是有再多的血，也不夠吸的啊。」

「我妹妹跟着他，還能有個好？」

「所以我這次大老遠的跑過來，甚至都沒跟胡昭誠和我妹妹說，我就是想過來見一見你們，看看你們一家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胡老四聽后，沉默了。

輕嘆了一聲，說道：「昭誠這個孩子啊，從小就懂事。」

「我們這個家，你也看到了。」

「都是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啊，讓他們娘兒幾個，跟着我吃苦受累的。」

「從小到大，昭誠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都是讓給他弟弟妹妹。」

「他自己真的是……他連塊肉他都不捨得吃啊。」

「他怕我們心疼，就跟我們說，他不喜歡吃肉。」

「你說，哪有不喜歡吃肉的啊。」

「我這個當爹的，欠了他太多，太多。」

「我記得……前年的時候吧，他跟我們說，談了個女朋友。」

「還發了琳琳的照片給我們看。」

「把我和他媽媽高興的啊。」

「高興之餘，我們又擔心。」

「就怕人家姑娘嫌棄我們這個家，嫌我們窮，不跟我們昭誠了。」

「結果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兩人還是分手了。」

「我當時真的，我一點都不怪人家姑娘，我只怪自己沒本事。」

「不過現在聽你這話，兩人又合好了？」

李東點了點頭。

胡老四繼續說道：「那就好啊，只要他兩個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我可以跟你表個態，以後，昭誠跟琳琳，他們兩個，就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行了，家裏這邊，完全不用他們操心。我已經欠了昭誠太多，我不能再去拖累他。昭義跟昭慧，也不用他操心，我還沒死，還用不着他這個當哥哥的替我照顧兒女，等我死了之後，昭義跟昭慧差不多也就成家立業了，更不用他操心。李東，我胡老四，窮是窮，但我不會去吸我兒子的血！」

李東微微一笑，說道：「四叔，我想你是誤會了。胡昭誠作為兒子，盡孝道是他的責任，如果他真的對你們老兩口不管不問，那我倒是得好好考慮一下，他的這個人品了。同樣，作為家裏的老大，照顧弟弟妹妹，也是他的責任。但他的責任，也只限於父母、弟弟妹妹。至於其他人……」

胡老四說了句：「不管是誰，誰也別想吸我兒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