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同事道：“傅主任，鄒院士在手術室呢，今天上午有一臺高齡患者胰膽管成形術，他剛進手術室20分鐘。”
傅程聽到這，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剛進手術室？
他腦海里，快速判斷了一下，高齡患者胰膽管成形術，一般而言需要3個小時左右。
而即便是鄒老師只負責核心部分，也得1小時20分鐘左右。
這才剛剛進去20分鐘……
傅程眉頭高高隆起，這怎么辦？
另外，還得考慮一重因素。
胰膽管成形術，本身不是什么復雜的手術。但能驚動鄒老師親自去做，那肯定是危重復雜的病人，這種病人，就更說不準會耗費多長時間了。
而眼下這例病人，能撐多久？
傅程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手術臺上的病人，掃了眼那各種儀器上，正在逐漸下降的數據。
傅程腦海里，很快判斷出幾個數據。
這例病人，是肯定不能等到一個小時往后再續上手術的，最多再等半小時，就必須得繼續手術了。
否則，不僅預計的麻藥時間會過去，病人創面的暴露，和不停下降的各項指標，也會催命一樣的催促他們，趕緊完成手術。
電話里：“怎么了傅主任？需要我和鄒老師說一聲嗎？”
那邊也知道，傅程的電話很重要，其高超的水平一般是不會驚動鄒斌院士的，而一旦驚動，那就是重大的事情。
傅程道：“試著說一聲吧，就說我這邊，有一臺壺腹部周圍癌的病人，視野暴露很差，看不到腫瘤邊緣，看他能不能抽出時間來幫我遠程看看。”
那頭掛掉電話，很快又回過來了。
“傅主任，問過鄒院士了，他說那邊還得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后他和你遠程。”
這話一說，傅程臉上頓時一輕！
這下妥了！
二十分鐘的時間，在安全時間內。
心里松了口氣后，傅程也沒那么著急了。鄒斌老師就是他的定心丸，有了鄒老師做后盾，他是徹底的放心了。
有了閑心后，傅程又重新調整了心態，重新把這臺手術的后續部分，在心里過了一遍。
把鄒斌老師待會兒有可能安排他下刀的地方，都提前在心里做了一個預案。
這樣等會兒重新開始手術后，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片刻后，做完心里構思的傅程，嘴角難得的翹起一個微笑的弧度，現在的他，心里算是比較有底了。
他甚至有閑心的直了直腰。
對觀摩室里的眾人開口道：“這臺手術，難度確實很高，這對我，對大家，以及對整個胰腺行業來說，都會是一臺經典的、值得研究的手術。”
“現在，大家對這臺手術有什么想交流的，可以盡管開口。我能解答的會盡量解答。”
“等待會兒鄒老師遠程過來，我可就顧不上了。”
觀摩室里，眾人頓時大喜！
他們心里早就有很多疑惑，不敢開口詢問。現在終于能問出問題了。
而且傅程說的太對了，這臺手術，絕對會成為一臺經典手術，其難度高、而且有傅程、鄒斌兩位全國級別的大拿經手。
以后這臺手術，是有可能被記錄到教學案例書籍當中的。
所以眾人趕緊抓住機會，向傅程提問。
一時間，每個人都爭先恐后的舉手，問出早就憋在心里的問題。
傅程逐一回答，顯得不疾不徐，很有大師風范，給眾人詳詳細細的把每一個問題都講懂、講透。
甚至還能舉一反三，講到一些眾人沒想到的細節。
“傅程主任的水平真高啊，短短幾句話，都把我點透了，竟然有種頓悟的感覺。”
“確實厲害，每句話都切中要害，把我之前的很多疑惑，一下就解開了。”
“不愧是跟隨鄒斌院士一起打江山的人，聽說當年的很多胰腺理論奠基，雖說名頭上都是鄒斌院士的，但聽說實際上，里面一些部分也有開山大弟子傅程的一部分功勞。”
眾人聽的驚喜連連，滿心滿意。
“有這么深厚的功底，待會只要鄒斌院士一個遠程連接過來，稍稍判斷指點一下，估計這臺手術就沒問題了。”
眾人對傅程，重新充滿了信心。
傅程看了看時間，距離20分鐘，還有5分鐘左右。
他看鄒斌老師還沒打過電話來，便開口對著麥克風道：“我聽蘇省的羅會長說，現在觀看直播的，是整個東南地區的胰腺領域醫生，得有十幾萬人吧？“
“你們有什么問題，也可以提出來，我看到的有質量的問題，會進行解答。當然，得抓緊時間了，時間不多了。”
傅程還真在現場，挑了幾個問題，進行回答。
片刻后，時間已經來到了20分鐘。
“還沒打進來？”
傅程看看手機，一直沒有來電顯示。
又等了兩分鐘，傅程有點坐不住了。
看著手術室上面的電子時鐘，一分一秒的流逝，再看看病人那已經下降到有些不太安全的各種指征……
傅程讓小護士，再次拿他的手機，給西京醫院那邊撥打回去。
電話一接通，傅程就道：“鄒老師還沒下來手術臺么？”
電話那邊快速道：“傅主任，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鄒院士那邊術中出意外了，鄒院士他們正在緊急大搶救，預計還得一個小時……”
電話里還在說話，但傅程的腦子嗡了一下。
出事了。
他下意識的掃了眼，眼前病人的各項數值，正在逼近危險范圍。
必須得盡快繼續手術了！
其實他在得知，西京醫院那邊是一臺相對簡單的胰膽管成型手術，卻用到了鄒老師這么高級別的醫師時，他早就有預感，肯定是因為病人情況復雜，難度太高，術中本來就是很有可能會出現各種意外的。
旁邊的眾人，也聽到了電話里的聲音。
聽到“一小時”時，他們心里也跟著咯噔一下！
再等一小時？
現在的病人，已經快到極限了，等不起了。
真要再等一個小時，到時正式開始手術后，還得再用四個小時左右。前前后后總共加起來，就還得五個小時。
不論是病人的耐受能力，還是麻藥的有效期限，恐怕都支撐不了那么長的時間。
而且，即便真的再等一個小時，到時鄒斌院長那邊，還是騰不出手來怎么辦？
很多蘇省的專家和領導，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
這臺手術，他們請到了傅程，又好不容易申請了APP直播權限，還給整個東南五省地區，都開放了觀看權限。弄得這么大張旗鼓的，可最終要是成了醫療事故，那可就真搞砸了。
觀摩室中也透著緊張，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場中的傅程身上，等他拿主意。
而評論區當中，人們已經激烈的議論開了。
評論像是雪花一般的飛出來，每分鐘就有幾百條評論滑過。
“我聽到電話里說還得一個小時，這下糟了。“
“各項指征已經危險了，病人肯定是等不起了。”
“實在不行，只能讓傅程主任來強行做這臺手術了吧？“
“或者現在關腹，把之前游離的部分，重新歸置回去，然后告訴病人，說他只能接受保守治療了，估計只能再活兩周時間了。”
這話一說，評論區都為之一靜。
這是他們作為醫生，最不愿意和病人及其家屬說的一句話。
可如果真的只能做出那種決定的話，誰都沒辦法。
“要么，就是傅程主任冒著風險去強行盲操，那樣的話，切好切砸，就全看運氣了。”
在評論區議論紛紛的同時，蘇省省醫學會領導們，也在鄭重的考慮這件事情。
這臺直播，他們同樣在密切關注著，甚至大會長羅文景的辦公室電腦上，就一直開著直播。
副會長孫鵬舉焦急道：“這怎么辦？“
羅文景眉頭也高高皺著。
他們作為組織這場直播的組織者，不僅得考慮手術能否成功的問題，還得考慮手術安全的問題，以及這次直播會帶來哪些正負面影響的問題。
如果真在十幾萬醫生面前出了醫療事故，那絕對會釀成重大負面影響。
羅文景騰的起身，抓起桌子上的鑰匙，拿起衣架上的大衣，直接出門。
“我們去找傅程主任談談。”
片刻后，大會長羅文景，副會長孫鵬舉，來到遠大醫院手術室外面。
他朝著里面的傅程招了招手。
傅程走了幾步，來到直播間收音收不到的地方。
大會長羅文景：“傅主任，這種情況，你是什么打算？”
傅程沉吟道：“術野暴露雖說有些問題，但我琢磨了幾個下刀位置，成功率應該在五成左右。”
“這臺手術如果是放在西京醫院，而患者和家屬也有意愿做的話，我們一般會繼續手術的。”
五成的手術成功率，對于這種危重重大病人，看似有的選，實際沒得選。如果不接受手術，那病人就只能再活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
但這里不是西京醫院。
而且還在對著十幾萬的醫生直播，情況又有所不同。
若是手術結果落到了失敗的那五成概率中，在十幾萬人的眼中失敗，那誰都不好看。
羅文景聽到五成的成功率，心里陷入糾結。
如果這個成功率低一些，那他就干脆放棄，直播也關掉，出個說明公告就行了。
若是成功率更高一些，那就更好辦了。
這不上不下的，最是難受。
大會長羅文景知道時間不等人，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他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旁邊的董元恒教授。
董元恒立即道：“這例病人和家屬，都很愿意接受手術，他們都不想再姑息治療了，手術的所有可能后果，也都已經和他們說清楚了。”
大會長羅文景深吸了幾口氣，最終道：“好，傅程主任，這臺手術，還請您務必費心。“
傅程點點頭，直接扭身回去。
這臺手術，沒有鄒斌院士的指點，只能靠自己來硬著頭皮做了。
等傅程主任進去后，副會長孫鵬舉擔憂道：“羅會長，直播怎么辦？”
他是在擔心，萬一手術失敗了……
羅文景道：“你去坐鎮信息股，做好隨時關掉直播的準備。”
孫鵬舉點點，也匆匆走了。
羅文景看看里面的情況，心里嘆了口氣，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
傅程神色匆匆的走回手術室內。
這時，一道聲音，在觀摩室和手術室的連接口響起。
“傅主任，既然視野暴露差，難以下刀，為何不考慮改變切除范圍？“
傅程聽到聲音，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發現對方是江南省來觀摩的帶隊醫生，趙培儒。
這個人，他也聽說過。曾經拿下過863項目，并且還有幸得到過全國醫學會胰腺分會副會長的頒獎。
在傅程眼里，這個趙培儒，就是這東南地區里，實力水平最好的胰腺醫生了。
所以看趙培儒開口，傅程也打算抽個十秒鐘時間聽一聽。
此時，趙培儒站在手術室連接口處，道：“你用的是壺腹部胰十二指腸切除術，所構思的幾個下刀處，應該切除邊緣和癌組織距離很近吧？”
“而如果你把切除范圍，改為十二指腸降段處，距離膽胰管結合部一到兩厘米處，且在左右肝管匯合處的下方，清楚淋巴結，這樣處理，是不是會好很多？“
傅程聽得心里一動：“你說的，是膽胰十二指腸結合部切除術吧？”
趙培儒一笑：“對。”
這傅程水平還是不錯的，簡單聽幾句，就能判斷出他改變了切除術式。
傅程腦子飛快的旋轉，斟酌，判斷。
“用結合部切除術，來治療壺腹部周圍癌么？”
“這種術式的切除范圍……確實不怎么依賴對腫瘤邊緣的判斷，這樣就減少了很多盲操下刀的操作。”
術式一更換，盲操撞運氣的次數，直接減少了一半。
“對視野的直視角度依賴低，反而也更適合這種視野暴露差的病人。”
傅程越琢磨，眼眸中開始出現了一點亮光。
“這樣，便能減輕因病灶而引起的出血，減輕了手術的不確定性，也能提高患者的術后生活質量。”
他原本緊皺的眉頭，再次稍稍舒展了一些。
“而且，這種結合部切除術，中間還能穿插一些精細化操作，讓切緣口無瘤殘存，吻合精細，徹底清掃淋巴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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