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君山。

藏劍峰，聚劍大廳。

白天的時候，林不偃先行一步返回老窩，招來四位掌院商議大事。

本打算等陸北來了一起商量，結果等到天黑這貨也沒出現，不知又到哪浪去了。

最好浪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掌門師兄，天劍宗因青乾舉事，此話當真？」

藏經院掌院梁不肆驚呼不止，外界謠傳青乾掌控天劍宗，因造謠生事者是皇極宗，鐵劍盟加盟劍修山門大都嗤之以鼻，凌霄劍宗也不例外，可謠言經過林不偃確認，由不得他不信。

「確有其事，否則本掌門也不會偷偷聯繫皇極宗兩位長老。」林不偃搖頭懊惱，至今也沒想明白情報因何走漏。

「竟然是這樣……」

截劍院掌院司馬不爭苦笑連連，念及水澤淵中的情景，思路一瞬暢通，原來陸北痛下殺手不是尋仇，而是為了讓他早日離開是非之地。

小師侄費心了，抽空得謝謝人家。

邊上，八卦，不，是執律院掌院呂不妄面露喜色。

她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

陸北不是凌霄劍宗叛徒，竊取大勢天、圖謀掌門之位、打壓師兄、私設囚牢威逼師姐等罪狀也不存在，叛出山門等一系列舉動都是演戲，只為降低天劍宗的戒心，保凌霄劍宗一個太平。

這孩子太懂事了，一個人默默扛下了所有。

孤身一人背著罵名，不知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想到這，呂不妄便一陣心疼，冷冷瞥了林不偃一眼，這才是罪魁禍首。

陸北懂事又有出息，長成了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呂不妄自然是高興的，但有一點不好，這孩子太老實，一聽山門有難，甘願成為林不偃手中的棋子，任其擺布。

很糟，好孩子可不能和姓林的走太近。

不被坑死也會學壞。

夫妻多年，呂不妄一個眼神，林不偃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心頭憋屈不能忍，果斷開口：「夫人，你別亂想，那小子真不是什麼好東……」

「哼」

呂不妄冷哼打斷，大庭廣眾之下，給林掌門面子沒說什麼，瞪了一眼表示回屋再慢慢談。

林不偃暗道愚不可及，沒錯，他林某人精於陰謀算計，表面君子而已，可姓陸的也沒好到哪去，除了一副白白凈凈的皮囊，全身上下都黑到冒泡。

就在林掌門組織語言，準備揭開陸北真面目的時候，大勢天微微晃動，提示陸北已至北君山外。

林不偃抬手捏了劍訣，以天池劍符開路，朝大陣門戶方向打出一道劍光。

演戲演全套，上次陸北大鬧凌霄劍宗的時候，林不偃將其除名，順帶著拉入黑名單，只要這貨敢踏入北君山一步，尤其是白錦所在的勿忘峰，護山大陣便會立即啟動。

不死不休的那種。

嗖！

金光落地，陸北一步踏入聚劍大廳，抱拳看向四位掌院。

一臉謙遜，乍一看，還有些小羞澀，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子被長輩抓個現形。

林不偃：

噁心，噁心啊！

林掌門不吃這一套，四位掌院十分受用，念及陸北委曲求全，犧牲小我只為凌霄劍宗，當即起身上前，羞愧難當不敢承他一禮。

「師侄莫要如此，折煞鍾某。

」

「愧不敢當，師侄受梁某一拜。」

「水澤淵中，不知師侄暗中相救，口出狂言多多得罪……」

三位掌院抱拳上前，以司馬不爭面上愧色最重，被打了個半死的他，此刻只想拉著陸北的手，發自內心說上一聲謝謝。

速度太慢，呂不妄抬手推開三個路障，探手一提，將陸北攬在懷中。

「好孩子，都是師伯不好，才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說著，鼻子一酸，眼圈忍不住紅了起來。

陸北：)????)

掌門救我！

呂不妄這人什麼都好，長輩的善意也發自真心，就是太熱情，摟摟抱抱從不把他當別人家的孩子。

要是白師姐也這麼熱情就好了。

陸北這般想著，伸出手朝林不偃抓了抓，讓他別愣著，趕緊過來救人。

「聚劍廳中，成何體統！」

林不偃呵斥一聲，呂不妄識得大體，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掃掌門的面子，鬆開對陸北的束縛，護雞崽兒一樣將他擋在身後。

三位掌院這才找到機會，或是抱拳言謝，或是苦笑自責，自數罪責以表歉意。

陸北直呼不敢，表示一切都是林不偃運籌帷幄，他除了聽話，一點功勞都沒有。

還有，這事純屬公事公辦，沒有私人恩怨，林掌門謙謙君子，不是那種人，大家千萬不要誤會。

這番話聽得三位掌院更加羞愧，凌霄劍宗用人之際，他們身為掌院卻派不上用場，只能眼睜睜看著師侄頂在前面挨罵受委屈。

呂不妄更氣，怒視自家丈夫，回屋再好好收拾他。

「差不多就行了，先說正事。」

林不偃拍桌打斷融洽氣氛，見不得陸北在他的地盤上拉攏人心，單刀直入道：「你去追查兇手，可曾找到了蛛絲馬跡？」

「找到了一些。」

陸北將湖中的情況說明，省略不必要的廢話，言簡意賅做出總結：「看其藏匿身法和養氣的功夫，不像是天劍宗的風格，咱們劍修多多少少都有些暴脾氣，而他們……換作青乾確有幾分可能，但我也不是很確定，總覺得另有攪局之人。」

林不偃點點頭，陸北覺得有外人攪局，他便如實彙報上家，爭取添油加醋將形勢描述更加兇險。

狐二曾答應過，只要他老老實實聽話，乖乖做玄陰司的暗子，可保凌霄劍宗長治久安，現在是狐二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掌門，此局可有破解之道？」

陸北問向林不偃，就實力而言，林掌門劍道資質著實一般，若無大勢天傍身，在場一個都打不過，但心眼和格局，四個掌院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要說林不偃沒準備後路，陸北是不信的。

「有幾分，但在此之前，尚需確認一些情報。」

林不偃淡淡一笑：「明日，你再去湖中看看，若有線索，順勢追查，本掌門交友頗多，其中亦有不少能人，或許他們知道些什麼。」

皇極宗死了兩名長老，黑鍋已經背下，但林不偃絲毫不慌，自信的原因來自陸北，狐二捨得把兒子扔到了北君山，肯定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膽子大一點，皇極宗長老之死也在狐二計劃之中。

天塌了有高個兒頂著，他林某為凌霄劍宗操勞了一輩子，眼下撕破臉皮，終於能享受一下上面有人的快樂了。

小白臉和中白臉相視一笑，俱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信，同時勾起嘴角，暗道這把穩了。

……

聚劍大廳，眾人一番商議。

林不偃分派任務，四位掌院各領其職，凌霄劍宗大陣開啟，全山緊鑼密鼓，眾弟子持劍巡視進入戰前狀態。

首先是執……八卦院，負責給陸北洗白，如實相告諸多弟子，三代小師弟並非山門叛逆，演戲只為瞞天過海，伺機剷除山門禍患源頭。

計劃很成功，凌霄劍宗內亂賊首，首屈一指的不穩定因素，一代棄徒梅忘俗，連同門下叛亂弟子盡數被誅，凌霄劍宗再無內亂隱患。

這則消息振奮人心，一經轟傳立即引來眾弟子廣泛討論，人人拍手叫好。

反饋的結果，是陸北在凌霄劍宗威望激增，影響力從負數節節攀升，一瞬蓋過北君山的白月光，僅在林不偃之下。

但很快，影響力飛速下跌，原因倒也簡單。

有人看到陸北去了勿忘峰。

孤峰縹緲雲氣，山澗鬱鬱蔥蔥，翠竹畫室如煙似霧，泛著些許墨色冷意。

陸北一步踏入陣法屏障，察覺五行根基之中，殺意更盛從前，隱隱對他有些排斥。

可以理解，一定是久不來勿忘峰，師姐生悶氣了。

「嘿嘿，怪我。」

陸北搓著小手走過防禦陣法，劍光宣洩而來，均被厚臉皮輕易擋下。

百步過後，他推開畫室門扉，視線越過重重畫紙，見得白衣靚影提筆作畫，筆走如龍，心境異常雜亂。

隨著陸北越走越近，筆鋒反倒冷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

「恭喜師姐，斬斷紅塵，修為大進，劍心圓滿無漏。」

陸北讚歎一聲，不愧是畫畫就能突破的白錦，沒有他這個雙修加速器在旁，修行也一日千里。

「師弟卻未言明，你和掌門師公早已計劃周全，瞞過了所有人。」白錦也不回頭，淡淡說道。

「茲事體大，掌門讓我不要告訴第三人，都是他的意思，我也很想告訴師姐。」

陸北熟練甩鍋，聽得白錦話語中的埋怨，上前兩步，一手攔住纖腰，一手握住閃躲不及的柔荑：「師姐畫得什麼，殺氣竟如此之重？」

畫紙上，持劍身影翩翩起舞，追求意境的劍圖在人物細節上著色頗多，讓陸北直呼不明覺厲。

意境作畫他也會，火柴人程度。

白錦皺眉推開陸北，神色淡漠道：「師弟，上次一別，我已斬去紅塵，你我之間再無孽緣，佘師妹是個好女子，莫要辜負了她。」

「師姐言之有理，我也這麼認為。」陸北嚴肅臉點點頭，表示師姐說得都對。

輕易得到答覆，白錦愣了一下，展顏一笑：「如此，最好不過，我在這裡先恭喜佘師妹，祝你二人白頭偕……」

「不急，祝福不急於一時，此次來找師姐，實則有一樁天大好事分享。」陸北嘴角勾起，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白錦。

熟悉的眼神令白錦方寸大亂，下意識後退一步。

但很快，她便安心下來，紅塵已斬，再無懼意。哪怕陸北以劍意和先天劍體相誘，她也能泰然拒絕，絕不會像上次一樣，劍心失守，稀里糊塗進了雙玄寶圖。

錚———

無聲劍鳴劃過心頭，白錦直勾勾看著陸北指尖亮起的白光，眼中一瞬閃過懼怕。

「師姐，此劍如何？」

「師弟……」

「好狠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