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中午，三人就犁完了地。

    因為太勤快，小萍兒被“剝奪”了犁地機會，在旁安心看書、織布。

    只能在休息時，給他們準備些飲料點心，以及下午播種的秧苗。

    好在她已不會為自己沒參與犁地，而感到失落。

    正如顧恪所說，山谷里都是家人，無需強求，做自己喜歡、擅長的事就好。

    比如織布做衣這些針線活，都是小萍兒和薩蘭珠在搞。

    他和小滿全是穿現成的，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干完了大牲口該干的活，薩蘭珠和小滿接過小萍兒送上的冰鎮果汁和麥酒，噸噸噸下肚。

    然后兩人也不脫外衣，直接跳進了旁邊的大湖，玩水順便洗去衣物和身上的塵土。

    顧恪只是洗干凈手腳。

    小萍兒很自然地用葵花血氣，將他衣物外層掃了一遍，以免一拍一層灰。

    他接過熱茶，一口干下一大碗，才對小萍兒“抱怨”：“幸虧你沒去，這兩個幼稚鬼，讓她們幫忙做測試，結果還比誰塵土更大。”

    小萍兒輕笑不停。

    她當然知道，誰讓小滿便犁地邊叫著“吃我一招大沙塵暴”，薩蘭珠立刻就回叫“反彈，再加一招龍卷風摧毀停車場”。

    這話自是顧恪隨手記在文典里的。

    至于車？當然是她們倆那個大玩具——四輪小板車。

    相比不怕變土猴的兩女，小萍兒對這游戲敬謝不敏，遂問到：“那這新犁頭怎樣？”

    顧恪：“只要兩個入門武夫，拉個一丈寬的犁頭耕地不難，一個人拉個四五尺寬的也行。”

    小萍兒想了想那情形，不禁點頭：“這可比鋤頭快多了，外面的百姓也能多種些糧食蔬菜。”

    顧恪點頭，又搖頭：“可惜大武的鐵礦產量不怎么高，這犁頭想普及，還得官府加大鐵礦供應。”

    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官府即便加大供應，最終鐵礦石也是落到官府和宗派豪門手里。

    普通人拿到的鐵，用以日常損耗就不錯了，大規模改進農具、工具短期內不太現實。

    當然，激發大武百姓的主觀能動性，就是顧恪一直在做的事自不會為他們操心這些。

    那些擁有大量誠心者的地方，如熊家村、太平寨、涼山寨有部分人被他賜予了工書技能，以及交易到的鐵礦冶煉的技藝。

    他們自己就會去尋找鐵礦，傳播技藝。

    暫時沒在附近找到大中型鐵礦、煤礦產地無所謂，大武地盤遼闊，遲早會有收獲。

    哪怕距離遠一些，也可以遷徙一些寨民過去，開個分寨就行。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驅動，他們自己就會主動去做。

    顧恪只負責提供給必要條件，而不是幫他們包辦所有事。

    小萍兒一邊與他說著，一邊整理干凈他的衣物，又再給他添了一碗熱茶，這才開始做飯。

    進屋吃是不可能的。

    “薩滿”組合出現了，吃飯地點就越來越隨機了——一般是她們玩到哪兒，大家就在哪兒吃。

    三月天熱起來，顧恪決定吃得清淡些，水煮肉片、麻婆豆腐、蒜泥白肉、宮保雞丁就很不錯。

    記得上一世看過一個笑話，說外省人到四川不知點什么菜，那就點水煮肉片，保證不辣。

    而他吃過很多店里的麻婆豆腐，真正辣的反而極少，最多就是麻味重一些。

    川菜從不以麻辣為目的，它們只是讓食物更好吃的手段。

    即便水煮肉片這種名字很坑的菜，也可以做到香而不辣——但有辣味，吃起來更過癮就是了。

    選豬前腿肉（前夾肉）切薄片，加鹽、糖、雞蛋清、土豆淀粉后抓揉，這里雞蛋清和淀粉的作用是讓肉片滑嫩而不柴。

    菜油燒熱，少量花椒、干辣椒、蒜末下鍋爆香，再下芹菜、蒜苗、豆芽翻炒均勻，才加鹽、糖、蝦皮粉（替代部分味精和雞精的作用），炒到斷生，出鍋裝進大盆，鋪平在盆底。

    重新倒油，將青紅花椒、豆瓣醬、姜蒜末炒香，再加入粗辣椒面，炒出紅色后加水，然后是白糖和很少量的醋。

    紅湯煮開后，味兒略似小火鍋麻辣燙。

    這時轉小火，將肉片依次下水，放時手要搓動，讓它們片片分開，繞圈下鍋，以免相互粘連，影響入味和火候。

    稍等片刻，讓肉片上的蛋清、淀粉凝住，保持其鮮嫩，才能推動肉片，讓它們均勻受熱。

    肉片煮熟后，可朝湯汁里勾芡，也可以不勾芡。

    顧恪選擇不勾芡，因為他上一世吃的水煮肉片大多都沒勾芡。

    將滾燙的湯汁連同肉片倒進鋪好蔬菜的大盆，先撒蒜末，再撒粗辣椒面和花椒面，讓它們堆成一個小山峰。

    燒一勺熱油，從那小山峰上潑下。

    小山峰在翻滾的油泡中“土崩瓦解”，熱騰騰的麻辣爆香隨之彌漫。

    一層艷紅的油浮在整個盆中，還在不斷冒著零星的小油泡。

    “好香啊。”這聲感嘆并不屬于顧恪，而是小滿。

    她已不知不覺間將腦袋從旁邊湊過來，像小黃小黑般，拼命嗅動著鼻子。

    顧恪無奈搖頭，取出筷子，夾起一片白嫩的肉片，在紅油油的汁水里蘸了蘸，塞進她嘴里。

    小滿很默契地張嘴接住，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好嫩，好滑，而且又香又辣。”

    顧恪見狀，只能縮減后面的菜式，麻婆豆腐是用不上了，宮保雞丁卻是早有存貨，直接從倉庫里取成品。

    蒜泥白肉更簡單。

    肉一般選二刀肉（豬臀肉、坐板肉）。

    所謂二刀，指的是殺豬匠習慣第一刀切帶豬尾巴的肉，第二刀切的這塊后腿肉。

    它是做蒜泥白肉的經典首選。

    當然，精五花肉也不是不能做這道菜，味道同樣不差。

    洗凈后火燒豬皮，燎掉豬毛，也是破壞掉皮下汗腺，降低腥臊味。

    冷水入鍋，加上蔥姜、鹽、花椒、山奈、香葉、料酒，去腥增香（其實做肉菜加香料，基本都是這個原因）。

    大火燒開后，撇去血水浮沫。

    期間可以適量“點”入幾次冷水，這與煮餃子類似，都是使其內外受熱更均勻，避免外老內生。

    以筷子插入肉最厚的地方，若不費力就可插入，且無血水溢出，這肉就算煮好了。

    山谷里這種水煮的半成品熟肉皆是空閑時，廚房批量自動加工而成，再放到倉庫存放。

    無論是顧恪他們心血來潮，想自己動手做菜，還是路邊攤交易，需要時隨時取用。

    最早千泉城交易的外來豬已陸續宰殺，在交易中用掉。

    如今山谷里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豬群。

    它們沒有天敵，食物品質高，量還管夠。

    繁衍生長速度遠超外界，一年穩定兩次產崽，每次都能下十只以上的豬崽。

    豬崽們的體質也很強壯，基本都能挺過哺乳期。

    一旦度過吃奶的日子，豬崽們立刻就進入了天堂——外面異種牧草、糧食、蔬菜取之不盡，吃之不竭，絕不會再因搶不到“食堂坑位”而餓肚子。

    大武的豬與上一世的土豬類似，“貼膘”并不快，養上七八個月才能出欄。

    但玉龍洞府的好吃好喝好睡大大加快了這個過程，小豬豬五六個月就長得差不多了。

    這時再繼續養著，不會長肉，肉還會越來越老。

    顧恪他們會定期篩選淘汰掉一部分。

    送進加工坊，自動加工，分成各種豬肉存起來。

    除了少數保留下來的公豬，其它小公豬會早早騸掉。

    小母豬也只會保留體質最好的一批留下，確保種群的優生優育。

    有現成的熟肉，剩下的工作不過是小萍兒葵花血氣一掃，幾大墩二刀肉就被切成了厚紙片般的厚度。

    繞著肉片壓上一圈，形成一個勻稱的圓錐形擺盤。

    紅油、花椒面、醬油、白糖、蒜末、醋混合的汁水倒下去，再撒點小蔥花，白肉紅油綠蔥花，看著如同一件藝術品。

    顧恪端起一大碗白米飯，夾起一片白肉放進口中，對著同樣端著一盆白飯，蓄力到頂點的小滿說了聲“開飯”。

    唰唰唰！

    小滿的筷子快出殘影，在水煮肉片上閃過，直接抄起了七八片肥瘦均勻的肉片。

    別問她是怎么做到的，在吃飯這一點上，小丫頭從來不弱于人。

    冒尖如山，白氣騰騰的白米飯立刻被染得紅油油，再被她幾筷子扒拉進了嘴里。

    比起之前單獨吃肉片，碳水食物的加入讓世界完美起來。

    更準確地說，碳水食物與絕大多數味道都是絕配，可糖可鹽，可甜可咸，麻辣更佳。

    汁水被凝固蛋清鎖于內部，肉片分外滑嫩，浸泡在汁水中的芹菜、豆芽、蒜苗也入了味。

    只這一份菜，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唯一的缺點大概是對肚子不一定友好。

    上一世還年輕的顧恪光點一份水煮肉片，就能一口氣干下去三大碗白飯。

    這輩子，年輕的小滿面對一盆數十斤的水煮肉面，那就起碼得準備三大盆白飯。

    吃不下是不可能的，廚房特性晉升成食全大補后，顧恪他們做出的食物更容易吸收消化。

    簡而言之，所有人都飯量大漲。

    最多就是吃完后，小滿感覺肚子撐的時間會久一些罷了。

    這對好動的她并不是一個大問題——下午那一千畝普通田地還要播種，干完活自然就不撐了。

    另一邊，小萍兒對水煮肉片淺嘗輒止，果斷放棄跟進。

    哪怕這菜味道真的不錯，她的味覺也有些承受不住，更不想洗髓時也附加上灼燒的魔法傷害。

    糖醋微辣口感的蒜泥白肉，以及食材和味道同樣豐富，卻不怎么辣的宮保雞丁，才是她的主要進攻對象。

    顧恪和薩蘭珠味蕾強悍，百無禁忌，左右開弓，端著飯碗只管干就好。

    一頓飯吃了兩刻鐘，小滿硬是在顧恪的帶頭示范下，用水煮肉片的湯汁泡了一盆白飯吃下，才癱在了竹椅上。

    小而厚的雙唇上全是紅油油的，似乎腫了一圈。

    但她的臉上和眼中則是無比滿足的笑意，雙手輕拍有些鼓的肚皮喃喃：“吃飽了，吃得好飽啊。”

    顧恪拿毛巾擦了自己的嘴，順手也給她嘴上擦了下，才笑到：“當初說了給我干活，就把你喂得飽飽的，做人一定要講信用嘛。”

    小滿嗯嗯點頭。

    哪怕吃飽一百次一千次，這感覺仍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之一。

    薩蘭珠有樣學樣，擺出和小滿一樣的姿態，癱在那里。

    見此情形，她也撅起嘴。

    顧恪無語，隨手將毛巾扔過去，神念控制著從她嘴上擦過，給這家伙也擦干凈了嘴。

    然后他察覺到還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便側頭逗小萍兒：“你也要我擦嘴？”

    小萍兒連忙搖頭：自己又不是小滿和薩蘭珠，早就自行擦過了。

    只是……感覺好像有些虧是怎么回事？難道我也被這兩個家伙的懶惰影響了？她連連搖頭，堅決否認這種可能。

    她吳萍萍，一定是這山谷里最勤快的人，也一定是他最能干的小雇工。

    顧恪看著在那里蹙眉搖頭的她，不禁詫異：“難道被水煮肉片辣到了，你擔心下午肚子不舒服？”

    小萍兒啊了一聲，繼續搖頭否則：“沒有，我在想其它事。”

    顧恪點頭，索性從倉庫里取了一罐羊奶：“喝點這個，有問題也不會太嚴重。”

    小萍兒秒懂他所指的“嚴重”是洗髓。

    她的臉頓時紅了，卻不好再解釋，連忙接過羊奶，噸噸噸就是幾大口。

    旁邊小滿艱難地抬起一只手：“小妹，給我留一口，就一口，要冰鎮的。”

    小萍兒見她那憊懶樣兒，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知道了，大姐，你還是先躺那兒消消食吧，免得這羊奶從嗓子眼里冒出來。”

    “吐是不可能吐的。”小滿搖頭：“真要吐了，用力再咽下去不就行了。”

    聞言眾人不由得想起薩蘭珠將過的惡心笑話，紛紛笑罵。

    小滿委屈屈：“阿珠講的笑話，關我甚事？你們罵她啊。”

    薩蘭珠洋洋自得：“我又不像你，專挑在大家吃飯后講。”

    說著還拿手擼小滿微凸出來的小肚肚：“你呀，就是肚大無腦。”

    “你的眼睛才有問題！”小滿怒而起身，站到她面前，昂首挺胸：“看清楚了再說，我什么地方最大？”

    薩蘭珠看著那遮蔽了天光的兩團巨大陰影，不禁無言以懟：……可惡！居然這樣也能被你裝到。

    ……

    ……

    ……

    （今日除夕，老冰祝書友們團團圓圓，闔家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