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夜，心憂且忙碌的人不光是李乘風一個。

    這些年來，顧恪出攤去過的地方近百，多多少少都有記他恩情之人。

    在這次規模極大的新春賜福兼示警中，他們都得到了好處。

    一庭四國每家少則十來處，多則二十來處都有金花綻放，金線垂落。

    鎮山關里，守將雷坤看著神農廟內的紫皮土豆、朝天椒、血姜，頭皮發麻，心中卻又有種隱隱興奮。

    遭遇血詭后，他一直在為此準備著，不久前剛晉升為武宗，面對大變也有了一些底氣。

    但想到神農的示警，雷坤又暗自警惕。

    神農白送的好東西越多，就證明大變的危險性越高。

    他不過是新晉武宗，怕是不太穩當。

    如此想著，雷坤吩咐手下提高戒備，自己則拿上異種種子，連夜送去北漠國都。

    關于這些異種，神農直接傳念，讓他交予國主即可，如此才能盡快大量種植。

    此事非一地一城百姓的利益，而是為了整個人類族群。

    ……

    大武中庭太平寨（原李家溝），小山谷中的秦大小姐正與眾女一起喝酒閑談。

    在山谷里時，她們可以痛快暢飲，醉倒還有顧恪送回屋。

    在這里卻是不行，心中沒那種安全感。

    晉升武宗后，精神體力皆遠超燦然，想早睡都睡不著，索性待在一起聊天守歲。

    突然天空中亮起金光，眾女同時抬頭看去，就見一團金光綻放，十數條金線從天空垂落。

    秦大小姐才提起警惕，就感受到金光傳來的親切熟悉的氣息，任由金線落到自己和眾女身上。

    數息后，她神情微妙地看向眾女：“你們得了什么新年禮物？”

    “血海紅蓮寶典。”老大姐梅書率先答到。

    她們都簽了友人契約，只是不能對外透露山谷的信息，其余并不受保密契約限制。

    顧恪對她們不必提甚仙山，直說是他和柏素清送的禮物。

    秦大小姐頷首，感受中意識中的三門武學，心情頗為復雜：可惡！又被那老阿姨裝到了。

    就在眾女勉強壓抑著欣喜時，東邊夜空中亮起金光。

    秦大小姐帶頭，大家一起升上空中望去，就見大片金線落在太平寨中。

    還有團團金光聚合在一處，朝太平寨大廳降下。

    菊琴訝然：“不會吧！李秀兒得的好處比我們還大？”

    梅書伸手，在她豚上捏了個結實，狠狠一扭。

    強大的扭力突破剛體特性，傳遞過去明顯的疼痛。

    菊琴也感覺自己說了句不恰當的話，果斷閉嘴。

    秦大小姐的神情卻沒甚變化，只是又看了片刻，就一揮衣袖，返身回到山谷：“秀兒過來了，等下你可以問她。”

    梅書手沒松開，反而從一百八十度扭到了三百六十度，疼得菊琴齜牙咧嘴，連連對老大姐作揖求饒。

    當然，兩女這交流沒發出聲音。

    她們知道大小姐知道，但不能嚷嚷出來，讓大家知道大小姐知道。

    好吧，這等于秦大小姐默許了梅書好好教育下菊琴，誰讓她挑（口）撥（無）離（遮）間（攔）呢。

    少傾，李秀兒背著一個大背簍，并未使用血氣踏空而行，而是貼地飄來。

    被梅書和菊琴迎進了山谷，對秦大小姐見禮，就揭開了大背簍上的蓋子：“神農剛才賜下十來樣異種糧食，讓我帶來與師傅看看，說您這里有合適的肥料，梅書姐她們知道如何使用。”

    秦大小姐念頭一轉，手輕撫過腰間的乾坤袋，就見里面赫然多出了數十包金坷垃。

    立刻知曉顧恪的意思，微一頷首，起身將大背簍里的種子和植株一一看過：“嗯，她們確實種過，有甚不明之處都可以問。”

    眾女在一旁看得分明，這十來種作物與仙田所產一般無二。

    不過都是早期的普通品種，而非十年一覺后的仙田專屬作物。

    其效果在她們看來很低，優點是可以在外界種植。

    她們在玉龍山谷里可沒少伺弄它們，唯一不擅長種它們的，也就秦大小姐一人。

    反正李秀兒也不敢讓自己師傅下田，這便無妨。

    示意她坐下，還給她倒了一小杯桃兒釀，秦大小姐才開口到：“神農所言，大變將生，你有何打算？”

    李秀兒神色鄭重起來：“我想加大招募周邊小村寨和流民的數量，如此才能開墾出更多田地，囤積起更多糧食。”

    頓了頓，她繼續到：“新招募者皆傳授黑煞掌，三個月到半年后再傳授推山掌或水上漂。擇優組成巡邏隊，在更外圍的地方建立哨所，巡視守衛本寨。”

    秦大小姐稍等數息，確定她已說完，這才看向梅書和竹棋：“如何？”

    兩女齊齊點頭：“甚好。”

    這個計劃的主體沒有明顯的問題，如何細化實施下去，需要更多商討。

    這些不必拿到秦大小姐這里說，身為武尊插手細節，只會阻礙手下的積極性。

    秦大小姐沉吟著，纖白如蔥的手指在青石小茶杯上摩挲著。

    頃刻之后，她才開口到：“你拿到血海紅蓮寶典？”

    李秀兒并不吃驚：“是，但寨里僅有我一人得到這門武學，其他人神農都是賜下天羅手。”

    秦大小姐并不關心其他寨民得到什么，他們又不是自家的小徒弟，聞言便到：“你暫且不忙修煉，下午來這里，與她們一起聽我講解清楚再練。”

    李秀兒應下，一口飲盡那杯桃兒釀，告辭匆匆而去。

    秦大小姐從乾坤袋中取出的幾十包金坷垃，也讓她一并帶走。

    這些金坷垃在玉龍山谷作用聊勝于無，但在外界卻是一件寶物。

    有了它提供充足的肥力，快速培育異種作物這事會簡單很多，還能節約不少時間。

    秦大小姐確定乾坤袋里再無其他物件，心中不禁有些氣惱：你就只知送些臭烘烘的肥料來么？

    這時的她選擇性遺忘了，下午才從乾坤袋里收到某人送來的十多道大菜，吃得美滋滋的情形。

    還有之前隔三差五，玉龍山谷那邊弄出什么新玩意兒，就會給她送點嘗鮮和試用。

    份量不算太大，可次數卻不少。

    這也是顧恪讓她帶走乾坤袋子袋的原因之一。

    無生命的動物、植物、加工產品都可通過乾坤袋母袋，送到子袋這邊來（注：種子、存活植株不能通過）。

    玉龍洞府已部分進入自動化生產時代。

    給秦大小姐她們提供的這點東西，既不耗時也不費事。

    哪怕新菜式新物件，也是他和兩小造出成品，順手分一些送來。

    正在想著，一團金光再次出現，金線垂落在她頭上，血神秘典灌頂而入。

    秦大小姐的面色突然就好了起來。

    一旁菊琴最不怕死，笑著湊上來：“喲，顧兄這禮物還能分成兩次的？”

    秦大小姐終于忍不住，也如梅書一般，揪住她腰間軟肉，狠狠扭了三百六十度。

    （TДT)？菊琴呆愣數息，慘叫出聲：“啊~~~~”

    其他人倒都忍俊不禁，紛紛笑出聲，一時間小山谷充滿了新年快活的空氣。

    ……

    這一次仙山賜福，在大武一庭四國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仙山以極其光明正大的方式，大開方便之門，一庭四國都覺壓力山大。

    一方面是那瘋狂擴散的“大變”，知這事的百姓各有想法，一庭四國的高層表面意見不一，實際都信了六七成。

    實在是這些年的大武妖詭多得不正常，屠村滅寨乃至毀城的事都愈發頻繁。

    另一方面，這些高層也在交換情報，確定這個“仙山”里有“小吳”“小熊”兩名武宗，一名名為阿青的女武尊，三人實力都很強，不似新晉。

    這從側面證明，仙山或許早已存在，只是最近才在大武顯露形跡。

    重點是那兩名武宗就是打雜的，阿青相比大武現有的幾名武尊，實力明顯不若，地位較高。

    但，她仍然是個侍女。

    真正的“主人”是行蹤遍布大武各地，窮鄉僻壤，繁華城市飄忽不定的神農，以及在曲江府城起，才不時出現的天工。

    神農沒有太亮眼的戰績，千泉城只是兩刀砍了兩只妖將，但疑似有瞬移數百丈的詭異能力。

    天工卻在曲江府城，來去不過半盞茶工夫，一錘子就敲死了千毒蛟王——蛟王尸體被掛著示眾了一個多時辰，魏忠德身為武宗，自不會看錯其腦門上唯一，也是致命的傷勢。

    他還近距離感受過天工的壓迫力，絕不是一個武宗能擁有的。

    那總是神秘出現，又神秘隱去的竹樓里，阿青和小熊小吳一直都在。

    倒是神農和天工會輪流出現，這也算仙山存在的一種側面證據。

    這類似宗派豪門管理某個產業，會不時更換主管，里面小二廚師則不會跟著變。

    天工能秒殺堪比血詭的千毒蛟王，同樣地位的神農實力會差？

    能秒殺妖王（血詭），起碼是實力靠上的武尊，不會比那阿青差。

    這又與阿青的武尊實力互為佐證——正是他們實力夠強，才能讓阿青這名武尊當侍女。

    如此邏輯，幾乎是大武各方高層的共識。

    因為這符合大武強者為尊的風氣，也是大勢力運作時的常態。

    再假設仙山是一個實力強大的隱世宗派，以己度人，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事實上，大武這些高層人士的推測并不離譜。

    除了神農和天工是一個人這點沒誰猜到，其它推測在某種意義上確是事實。

    最重要的“仙山很強”這一點，他們絕沒有猜錯——堪稱“最強武尊”的秦大小姐能滿足他們的一切推測。

    此次新春賜福的金光特效毫無遮掩，內容更無須保密，十數種異種作物均勻地送到一庭四國中，每方都不止一份。

    官方和朝廷想要收集它們，不會太難。

    以至于見到異象，想從百姓身上榨出好處的勢力才開始努力，就放棄了。

    單獨審問一個人，還有那么一點點可能，能忍住不說賜福所得。

    多問幾人，如幾歲小孩或婦孺稍微恐嚇，就什么都說出來了，結果一般無二。

    事實就是，他們不過是被灌頂了一門外煉武學，且就是這些年仙山大量外傳的幾門武學之一。

    像李秀兒他們不光親自傳授，還免費放出了大量的簡易圖文版手抄本。

    識得些白話文字，誰都能照著修煉。

    且最早交易到系統武學的那些人，保密期限早過。

    與神農當面交易來的武學才有特性，轉授而來的沒有，這事自不是秘密了。

    可特性這東西不是武學，搶不走奪不了學不會。

    很多交易到武學的百姓，皆把特性認定是神農和天工的“賜福”，修煉越勤快，受神農、天工保佑越大，效果就越好。

    這有問題么？完全沒問題。

    調查神農的宗派豪門都必須承認，這說法太符合情理了。

    真要說是靠練武擁有特性？別鬧了，大武武學不勝枚舉，之前從未沒聽說有過這種事。

    這恰恰也是一眾宗派豪門，乃至官府最無力的地方。

    任何百姓擁有了特性，生存能力都會直線上升。

    再肯吃苦一點，練武不偷懶，三五年就是個入門武夫。

    對大人物來說，這些百姓仍是不值一提的螻蟻，但螻蟻本身再不是毫無自保之力。

    被盤剝得狠了，大可逃去加入那些野村野寨。

    官府、宗派豪門去毀掉這些野村野寨，百姓就繼續跑。

    反正大武什么都缺，唯獨不缺大片荒無人煙的所在。

    誰能天天派人去野外追殺這些人？這一家費時費力追殺，其它家就省事了。

    萬一在野外遇見個厲害妖詭，死掉一些高手，這家勢力自己就成了對頭眼中的肥肉。

    這樣一算，追殺流民，破壞野村野寨就是個純支出的高風險行為。

    不惹出大事或與自家敵對，誰都不會費力去解決，也沒法解決。

    真當宗派豪門里的中低層武夫，個個愿意長期在野外廝殺拼命？那還不如也去當流民呢，至少不會被逼著拼命。

    不用一個月，一庭四國的高層人士陸續收到各方消息，才知神農這次賜福不是一個地方，幾十百來號人。

    像顧恪定向出攤的都是大城市，最少都有數萬人。

    像東海國千泉城，南野國曲江府城，時間間隔不遠，對他感激的人還很多。

    這些大城市里，獲得賜福的人動輒以萬來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