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經歷過無數次星海跳躍，卻從未見過規模如此之大的空間漣漪，同時在黑暗星辰之間激蕩。

那就好像一百萬頭大象，不，是一百萬頭狂暴、嗜血、碩大無朋的恐龍，試圖同時穿過一個小小的針眼。

李耀無法想象，圣盟人究竟消耗了多少晶石和燃料來策劃這次超大規模的星海跳躍，又付出何等龐大的計算力來調度這么多的星艦以及堪比小行星的至尊戰堡，才能將這些質量總和達到萬兆噸的物質，同時傳輸到幾光年之外。

而且李耀深深知道，如此密集的大質量物質聚集在一起進行跳躍，無論調度再精妙，安全措施再到位，運氣再好，都會有至少百分之幾的星艦折戟沉沙。

或是直接跳躍到極天界的行星和恒星之中，或是在四維空間里和別的星艦重疊在一起，在原子層面上發生毀天滅地的大爆炸，令周圍無數星艦連帶船員都瞬間消失。

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殘酷結局，足以讓任何心智正常的船員——無論修真者還是修仙者，拒絕這樣的自殺式攻擊。

也只有毫無自我，將自己當成整個“蜂群”中一只小小的工蜂和兵蜂，甚至僅僅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胞的圣盟人，才能采用這種喪心病狂，悍不畏死的戰術。

李耀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周圍的三維宇宙被一圈又一圈瘋狂涌動的黑色漣漪撕碎，原本穩固的空間變得扭曲和模糊，閃耀的尾焰化作斑斕的萬花筒，他，以及整支伏羲艦隊，再次進入四維空間狀態。

這次，李耀有了經驗。

就像是第一批爬上陸地的魚類，漸漸朝兩棲類的方向進化，掌握了在泥沼中自由行動的能力。

他吞噬和圖案著四維空間的碎片，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

無窮無盡的數據向他涌來，伏羲艦隊所有主控晶腦的防火墻，在四維空間中都分崩離析，冰消瓦解，對他不構成任何阻礙。

李耀正欲趁此大好機會，將“思觸”鉆進承載“伏羲系統”的超級晶腦群落中，但一抹微妙的異樣，卻及時打消了他的魯莽之舉。

那就好像……一條蟄伏在最深的巖縫中的毒蛇，感知到了同類的存在。

“咦？”

李耀心思電轉，將“思觸”對準夜叉小隊的四名成員。

在四維空間中，封印著楚之曉等人的金屬繭徹底崩潰，化作一束束銀輝色的流光緩緩繚繞著他們的身體，而他們的身體也像是一口無限噴涌的泉水，神魂如水花般冉冉綻放。

李耀發現，從楚之曉等人的神魂深處，悄無聲息流淌出了四條和他的“思觸”類似性質的“毒液”，瞬間跨越一切壁障，大搖大擺朝艦橋的方向游去。

“是傀儡王——呂輕塵！”

李耀沉吟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家伙有恃無恐，主動自爆神魂，偽裝成身受重傷的樣子，還任由五名至善上師將他的殘魂切片研究，全無反抗之力。

“原來，他早就將自己神魂中最陰險的力量，藏匿在了夜叉小隊四名成員的腦域之中！

“究竟什么時候的事情？

“是了，或許是在‘永恒光明號’上，在光明市的騷亂中，啊，他釋放‘狂怒病毒’，將整個光明市變成一片修羅屠場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吸引至善上師的注意這么簡單，而是要以強烈的殺戮、憤怒等等負面情緒為掩飾，侵蝕夜叉小隊四名成員的腦域，偷偷摸摸植入最關鍵的病毒——真正的，足以攻破‘伏羲系統’防火墻以及至善上師心靈防壁的病毒！

“又或許，比那更早，在‘追光號’的大爆炸中，他就通過精神攻擊，在楚之曉等人的腦域中動了手腳，一直隱而不發，直到此刻，伏羲艦隊進入四維空間的分解狀態，晶腦和人腦的防御都降至最低時，才發動致命一擊！”

人類是三維世界的生命體，晶腦亦是三維世界的法寶，驟然進入四維空間，原本就是最脆弱，最容易遭到攻擊的時候。

李耀在星耀聯邦時，就曾經在進行星海跳躍時，遭到過“天魔莫玄”的精神攻擊，若非李耀及時覺醒，險些被天魔莫玄拖入“靈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呂輕塵的手段和天魔莫玄如出一撤，自然也擁有在四維狀態下播撒病毒，侵蝕腦域的能力。

只可惜，他又一次撞上了李耀，經過全面升級，神通隱隱凌駕于他之上的李耀！

李耀的神魂隱匿在一團團混亂的數據流中，冷眼窺視著呂輕塵的動作。

只見那四道黑色毒液潛入艦橋，真像是毒蛇吐信般昂起了前端，“哧溜哧溜”，鉆進上萬枚水晶大腦之間。

即便這上萬枚水晶大腦，是蘊藏著洪荒文明超卓技術結晶的超級法寶，但是在四維空間中，其防御力和人類現在煉制的晶腦，亦沒什么兩樣。

李耀可以清楚看到，一枚又一枚水晶大腦陸續“淪陷”，被毒液侵蝕，變成黑色。

而且，這樣的黑色就像是病毒擴散一樣，從一枚水晶大腦擴散到兩枚，從兩枚擴散到四枚，四變八，八變十六，十六變三十二，感染數量呈幾何級數提升，短短瞬間，就有超過三成水晶大腦，沾染了來自呂輕塵的詭秘氣息。

原本，是“伏羲系統”源源不斷從呂輕塵支離破碎的神魂中汲取信息。

但隨著受到感染的水晶大腦越來越多，卻變成“伏羲系統”不斷向呂輕塵的神魂中傾吐數據，令呂輕塵萎靡不振的神魂重整旗鼓，變得比最初更加強橫和霸道。

“呂輕塵這是兵行險著，來了個乾坤大挪移啊！”

李耀心道，“五大至善上師只以為這名大腦畸形膨脹的植物人少年，就是呂輕塵的本體，即便呂輕塵是天魔降臨，一旦附體到這名少年身上，神魂和大腦就密不可分。

“殊不知，呂輕塵是‘靈網天魔’，早就掌握了在人腦和晶腦之間自由穿梭，生存于靈網之中的能力，他是以這名植物人少年的大腦為誘餌，去換‘伏羲系統’的主控晶腦，倘若陰謀得逞，則整支伏羲艦隊，都變成了他的身體！”

這樣的計劃，實在太可怕了。

李耀的神魂蠢蠢欲動了半天，才強忍住現在就出手阻止呂輕塵的念頭。

五大至善上師總不至于是五頭豬玀，連敵人這么囂張的計劃都沒發現吧？

還是等呂輕塵先去撞個頭破血流，他再出去渾水摸魚、趁火打劫比較好，說不定到時候他能完成呂輕塵未竟的事業，把整支伏羲艦隊都變成他——禿鷲李耀的身體呢？

然而，五名至善上師好像真是五頭懵懵懂懂的豬玀，呂輕塵都快完成對“伏羲系統”的全面入侵了，他們還是毫無反應。

甚至，呂輕塵的“毒液”還順著“終極拯救號”和五大至尊戰堡之間的專用靈網線路，朝五大至善上師的腦域流淌過去，亦不見這五個“諸神的使者”，有絲毫察覺。

“不會吧，難道這五個家伙真的只會裝神弄鬼，只是機緣巧合得到了洪荒遺跡中的力量，才當上了‘神使’，其實并不像真正的人類強者那樣，經過道心的淬煉和殘酷斗爭的磨礪？”

李耀暗暗道，“現在呂輕塵的計劃已經得逞了大半，他還在等什么呢？”

頓了一頓，不用血色心魔提醒，李耀便得出了答案。

“明白了，他在等伏羲艦隊擺脫四維空間，跳躍到極天界中央的那一刻。

“那就好像搶灘登陸時，登陸艇剛剛沖上敵人灘頭陣地的一刻，勢必會遭到守軍最兇猛火力的攻擊，是防御最脆弱的時候。

“現在，呂輕塵僅僅完成了‘植入病毒’的環節，而那一刻，才是最適合‘病毒大爆發’，一舉奪取伏羲艦隊的天賜良機！”

這個念頭，剛剛從李耀的神魂中閃過，就感到四周的空間傳來陣陣顫動，萬花筒不斷坍縮和凝固，重新回歸了正常的模樣。

四維空間在飛快收縮，重新“陷落”成三維空間。

他們到了！

“好快！”

李耀心道，“是了，伏羲艦隊原本就悄悄埋伏在極天界的鄰近，幾光年距離，以常規巡航速度自然要幾十年才能抵達，但是在星海跳躍中，不過短短一瞬間而已，卻不知道極天界的守軍，小明和文文——”

“轟轟轟轟轟轟轟！”

不容李耀思考，四面八方已經響起了疾風驟雨的轟擊和爆炸聲。

他們就像是一大碗冰塊倒進了滾燙的熱油中，頓時激起最強烈的反應。

雖然帝國軍的絕大部分力量都陷入在內戰的泥淖中，遠離帝都，鞭長莫及，但整條帝都防線卻在小明、文文還有拳王等信息生命的全面建設和改造中，朝“全自動化防御”的方向邁進了一大步。

本著“用數量彌補質量”的思路，他們在帝都的外圍星域中密密麻麻播撒了無數宇宙水雷和無人戰梭，甚至將水雷和戰梭糅合到一起，煉制出大量擁有極強磁性，又能以極高速度短途沖刺的“大鐵球”，一旦感知到異常空間漣漪，就蜂擁而出，吸附到尚未定型的敵艦上，狠狠爆開，和敵人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