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很習慣地忽略了血色心魔前面半句話，喃喃道：“那你覺得，我們正處在什么樣的狀態中呢？”

    “從一般意義上來講——”

    血色心魔平靜道，“我們已經死了。”

    “什么！”

    李耀的神魂釋放出尖銳的波紋，波紋化作無數噴薄而出的淡金色數據和符文，“有沒有搞錯，這就是你的結論？”

    “不然呢？”

    血色心魔反問，“我們的神魂和身體徹底失去了聯系，無論我怎么搜索和感知，都找不到那條能夠將我們拽回身體里的‘線’，我們的身體遠在億萬星辰之外，或許大腦和五臟六腑都停止了活動，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變成植物人，被小明和文文冰凍起來。

    “這樣的狀態，稱之為‘死亡’，不對嗎？”

    “可是……”

    李耀反駁道，“我們以前也經歷過類似的狀態，就是剛剛跳躍到星海中央，在毒蝎星團中遭受了過量恒星輻射的侵襲，肉身幾乎腐朽的那一次，我們的神魂也脫離軀殼，潛入武英星，依附到一臺靈能傀儡的身上，結識了韓特和琉璃啊！”

    “那不一樣，那時候，我們的神魂和身體都處在同一個大千世界，同一個恒星系內，彼此之間的距離不會超過十光秒，可以說，仍舊處在同一片恒星磁場的籠罩范圍內，‘同一片天地’里，以某種玄妙的方式，保持著聯系。”

    血色心魔嘆了口氣道，“但這一次，我們的神魂和身體相隔實在太遠，正所謂‘量變引起質變’，當距離達到千萬光年的等級，便足以割裂甚至抹殺身體和神魂之間的一切牽連。

    “沒錯，對境界高深的化神強者而言，靈魂出竅，日行夜游，似乎是司空見慣的必備技能，但大多數人的神魂和軀殼都不會分開超過幾百公里，最多幾光秒而已，像我們這樣不要命地一口氣‘跳蕩’幾十個大千世界，還以神魂形態進行了超高強度的激戰，幾乎耗盡最后一縷神魂力量，又被整整一支艦隊從近地軌道上狂轟濫炸，將近一個鐘頭都處在近萬度高溫的離子烈焰中，你琢磨琢磨，還有可能不死嗎？

    “所以，現在不是我們能否找到回家的路，找到我們身體的問題，而是我很懷疑，就算我們找回了身體，也可能出現神魂和軀殼不兼容，無法融合的問題！”

    “這——”

    李耀聽得頭皮發麻，又不禁黯然神傷。

    雖然說大家出來修真，早就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是在刀口上舔血混飯吃，講究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但是，但是真的“死了”，感覺還是怪怪的，好惆悵，好憂郁。

    “所以，我們變成鬼修了么？”

    李耀蠕動著神魂，讓神魂深處不斷滿溢出來的淡金色數據和信息流組成了一只虛擬的手掌，他將手掌翻來覆去，活動著手指，仔細端詳，“雖然我是沒死過，不知道當鬼修是什么滋味，但我以前也有很多鬼修好朋友，比方說在大荒列車上救過我一命的丁引前輩和青青姐，聽他們說起過當鬼修的感覺。

    “鬼修……似乎不是這樣的。

    “鬼修是一組非常特殊的殘魂波動，是相當敏感和脆弱的，往往只能藏匿在特殊的晶腦中，依靠靈械義體來行動，這種特殊的晶腦就相當于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大腦，一旦融合到晶腦里，就很難四處流竄，想要遷移到第二臺晶腦里面，程序非常復雜，危險系數也很高。

    “但我的感覺，卻不是這樣。

    “我并不覺得，自己只是簡單和浮空戰堡的晶腦殘骸融合到了一起，不是這么簡單——我可以隨心所欲向四面八方舒展我的意志和感知，去侵入和操縱更多的法寶和晶腦，我可以清楚‘看到’外界那個由無窮無盡的靈磁波紋，信息數據和宇宙輻射組成的，無比絢爛、妙不可言的新世界，我甚至覺得自己的神魂可以通過靈網風馳電掣，極速狂飆，飆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即便我真的變成了一條孤魂野鬼，那也是逍遙于靈網之間的孤魂野鬼，這是普通鬼修能辦到的事情嗎？”

    “你說對了，普通鬼修，的確沒有我們這樣的超級能力。”

    血色心魔道，“但有一種特殊的鬼修，或許可以，那就是‘星靈’。”

    “星靈？”

    李耀微微一怔。

    他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名詞了。

    想當年，他第一次展開星海跳躍，試圖和骸骨龍魔同歸于盡之時，星艦火花號上還攜帶了五名特殊的鬼修或者叫虛靈體，那就是莫玄教授和李耀的四位師兄。

    結果，火花號和骸骨龍魔一起遭遇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星海風暴，在極其強烈的輻射和高能粒子流打擊中，莫玄教授等虛靈體竟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變成了前所未見的鬼修或者說信息生命的雛形，那就是“星靈”！

    后來在飛星界的天圣城大戰中，莫玄教授為了拯救李耀和整個飛星界，不得不強行吞噬了蘊含著星孩——域外天魔的主控晶腦，受到黑暗的誘惑和侵蝕，最終蛻變成了“天魔莫玄”，妄圖將“鬼修”變成“靈族”，以靈族成為人類文明的主體，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在無意間，誤打誤撞，解開了莫玄教授全部傳承的終極奧秘？”

    李耀瞬間反應過來，“于是，我們的神魂也變成了莫玄教授的形態，超級鬼修——星靈？”

    “一開始，我也以為答案是這樣。”

    血色心魔深沉道，“但仔細思考了三天三夜之后，我覺得因果邏輯很有可能搞反了，關鍵的問題是，莫玄教授為什么能擺脫最初近乎湮滅的虛靈體狀態，一躍成為遠遠凌駕于普通鬼修之上，能以人類神魂自由侵入晶腦和靈網的‘星靈’？

    “如果說，在他成為‘星靈’的那一刻，他的神魂就發生了高度的變異，不再是純粹的人類，那么，導致他變異的元兇又是誰？”

    “這個么……”

    李耀為難道，“這個問題，很難解釋，天知道我們當年遭遇的那場星海風暴里，究竟蘊藏著什么樣的宇宙輻射和高能粒子流，而粒子流里又夾雜著什么雜質，是哪種頻率的波紋和哪種元素的組合，才觸發了從‘虛靈體’到‘星靈’的變異？

    “早在飛星界時期，莫玄教授就做過一些實驗，想要完美復制昔日的星海風暴，將更多鬼修升級成星靈。

    “等到新聯邦成立，而黑風艦隊大舉來襲的消息傳來之后，聯邦政府更是將‘星靈戰士’的培養，當成百年建設的重點項目之一，砸下大筆資源來模擬昔日的場景。

    “但無論他們找到多少星海風暴的高發區域，又或者人工模擬一場場形態各異的星海風暴，幾乎嘗試過了每一種波紋頻率和金屬元素的混合沖擊，始終找不到從‘普通鬼修’升級到‘星靈’的奧秘，真是奇哉怪也！”

    “沒錯，投入整個聯邦的資源，重復了上萬次都得不出結果。”

    血色心魔道，“但是當年，隨隨便便的星海跳躍，無意間遭遇星海風暴，就創造出了神奇的星靈——你相信有這么巧合，這么幸運的事情么？”

    李耀微微一怔，道：“我的確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幸運，但莫玄教授變成了星靈，這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又該怎么解釋？”

    “或許，問題并不在星海風暴上，并不是那場星海風暴有多么特殊，而是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血色心魔道，“那就是‘禿鷲李耀’，正因為‘禿鷲李耀’在場，并且在和骸骨龍魔同歸于盡的過程中，將生命和意志都燃燒到極限，所以，莫玄教授他們才會受到感染，從‘虛靈體’變成‘星靈’。”

    “你是說，我們……”

    李耀再次愣住。

    “這個問題的答案，和另外兩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是一樣的。”

    血色心魔繼續道，“為什么當我們在場，并且在星海風暴的侵襲下將神魂燃燒到極限時，沾染了我們擴散出去的波紋，莫玄教授就能從‘虛靈體’進化成‘星靈’？

    “為什么在吞噬了我們的大腦掃描數據庫之后，《文明游戲》的龐大信息海洋中，就能誕生‘小明’和‘文文’這樣擁有自我意識，新一代的信息生命？

    “為什么，連‘拳王雷宗烈’這個意識核心來自魔法世界的‘自我學習和升級型戰斗傀儡’，在第一次見到我們時，就把我們誤認為它的同類？

    “你應該知道拳王是多么特殊而又強大的存在，難道你以為它在‘孽土樂園’里，從未遇到過別的‘自我學習和升級型戰斗傀儡’么？那些破銅爛鐵，還不是被它毫不猶豫拆了個精光，也沒見它講半點同類的情誼啊。

    “不，它當時說的‘同類’，不僅僅是升級型戰斗傀儡的意思，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含義，或許它憑借來自魔法世界的本能，感知到了隱藏在我們神魂最深處的氣息，知道我們的確是它……真正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