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風雪交加，好在河道沒有被封，出去京城地界往南去，漸漸走著就冰雪漸消。
終于，江州城到了。
在船上呆了大半個月，腳尖踩到地面難免有些飄忽。
小五子已經快馬回府通報了老爺即將到家的消息，傅瑩瑩顧不得身子沉重，要去門前迎接。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分開呢，尤其是肚子越來越大，每日只能看得到腳尖，近日來還總覺著小腹墜脹，聽王嬤嬤說是快到時候了。雖然穩婆和奶娘在夫君走之前都選定好了，可她這心里還是有些慌。
傅瑩瑩挺著肚子剛剛打理好，準備出門，又有人來報，老爺已經進了西院的門了。
她急忙迎上去，周圍伺候的人都慌得不行，小心的攙扶著，迎面看到那離了有一月有余的男人，高大的身影有了些風霜，面容稍稍顯得憔悴，看著她的瞬間爆發出喜悅。
“別別，先別碰我。”謝知言想要上前又想到了些什么，連忙止住腳步，“我這一路上……不干凈，別熏著你和孩子，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沒事兒。”
隨后指揮著王嬤嬤把夫人扶回去，自己到前院老地盤洗漱打整干凈再來。
剛剛見著那人，不料就沒影子了，傅瑩瑩內心有些失落，但總歸安全到家，讓她一顆心落到了肚子里。
“哎呦，老爺這樣兒咱們還真沒見過吶，果真是把小姐放心尖尖上了。”
王嬤嬤倒是有些感慨，“這大老遠的回府，還不得緊著召集掌柜管事的呀，可老爺連前院都沒去，少爺也沒見，直直的沖到西院來為了看您一眼，可真是嘖嘖。”
傅瑩瑩被她打趣的臉紅，心頭泛著甜意，小聲嘟囔了一句“分明是為了看孩子”，便扭身進了里間。
隨后又吩咐道，“交代廚房把那羊肉湯燉好，煮了勁道的面，等老爺打整好就呈上去。”
地下小丫頭都捂著嘴偷笑，夫人嘴上不說，可心里面還是掛念老爺的，這倆人可真好。
謝知言在前院書房內痛痛快快的洗了澡，連洗三遍才覺著清爽，換好簇新的冬衣便有熱騰騰的羊肉湯面端上來，一聽是夫人吩咐的，滿是笑意的打賞了廚房的人。
就在這時，各處鋪子上的掌柜，莊子上的管事都來了。
謝知言也不含糊，腦海里清楚的將要交代處理的事情過了一遍，直接當著底下人邊交代便呼嚕羊肉湯面，撿重點都分說清楚，面條也見了底。
這大冷的天兒，尤其是江州城的天氣濕冷濕冷的，這么一碗羊肉湯面下肚，那可真是渾身暖洋洋，四肢百骸都舒服了透底。
他把碗一推，“行了，今兒就到這，各處應該發的賞錢都發下去，讓大家安安生生過個好年！哎別急著走，小五子，吩咐廚房，羊肉湯面管夠！這可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你們先吃著，老爺我先走一步。”
他豪爽大氣的架勢，地下這些在謝家賣命的見了，無不心生感動。
尤其是一些老掌柜，在他走后還感慨著，當年的熱血少年又回來了，家主能夠憑借著年少之力就撐起整個謝府，踏踏實實走到眼下，生意紅火，家事順暢，謝家未來可期啊。
“少爺，老爺在書房見掌柜們呢，咱們直接去書房等著？”
這是謝蘇玉身邊的小廝，叫雙喜，今年十六，他打聽了消息，就急忙趕到少爺身邊稟報。
“知道了。”謝蘇玉停下練字的手，說完又繼續寫下去。
他都八歲了，過生辰的的時候父親在外忙生意，小姨處處都做的妥帖，也給他放了一天假，給他置辦了上好的衣衫和筆墨，他仍然在東院呆到了半夜。
這是第一次，他自己一個人呆在東院過生辰。
悲傷并沒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失落和孤獨，少年人成長的道路上總有些事情是要自己經歷然后明白的，這一點誰也幫不了。
“還有什么事兒嗎？”謝蘇玉看著一旁欲言又止的雙喜，終于停下筆。
“少爺，咱們不去拜見老爺嗎？”雙喜不明白，明明從老爺要回府的消息傳來后，少爺就一直讓他打聽，怎么現在老爺已經回到家，少爺反而不著急了呢。
雙喜是個耿直的小子，正是因為耿直才這么大還沒個正經差事，因為不會哄人不討喜，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份耿直老爺才相中了他。
一開始少爺很討厭他，可少爺也沒法子，相處久了，現在的雙喜覺著……少爺好像還挺喜歡交代他辦事的。
謝蘇玉嘆了口氣，知道這個傻大個不和他說明白他是不會懂得。
“是這樣，父親現在還忙著，我去了他又不好不見，但是掌柜和管事們等著也不好，反正在家里隨時都可以拜見，何必爭這一時。”
雙喜想了一想，果然如此，一臉“少爺就是厲害”的表情退到了門外。
屋內的謝蘇玉還想繼續練字，沾了沾筆墨，卻遲遲無法下筆，最終一滴墨重重的打在宣紙上，他嘆了口氣放下筆。
腦海里紛亂不堪，一時想著，父親見過了管事們，接下來肯定是去西院，畢竟小姨快生了，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一時又想著，什么時候起，他謝家大少爺也會為一個小廝的感受而在意了？
直到門口雙喜的聲音響起。
“拜見老爺！”
“爹！”
謝蘇玉的身子比腦子快，猛地沖出門，果然看到他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正臉色溫和的看著他。
冷風一吹，大腦清醒過來，謝蘇玉有些不自在，拱手道。
“兒子拜見父親。”
“叫爹也挺好的。”謝知言不咸不淡打趣了一聲，走進謝蘇玉的書房，拿起他練到一半的字看了看，點點頭，“進步不小，看來跟著蔣師傅是用心了。”
“多謝父親夸贊，兒子會繼續努力的。”
那句“爹”在喉嚨里轉了又轉，還是被謝蘇玉咽了下去。
然后他看到了面前的一塊碧玉，謝知言從懷中拿出，手掌攤開，通體透亮水頭極好的玉佩便出現了。
“給你補的生辰禮，拿著用吧。日漸大了，出門見客的時候也能壓壓袍子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