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午飯的時間,神仙居里沒什么客人。 “那人還不肯點菜嗎?” 要弟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剛從樓上下來的伙計搖頭道:“沒呢!說是等人。不過這人看著有些官氣。” 要弟不屑的道:“官氣,這京城最不值錢的就是官!” 伙計的心氣也高,說道:“就是,若非是他點了一壺好茶,誰耐煩這樣的人來吃飯。” “看好了。” 要弟趁著現在不是營業時間就去了后面,準備去看看歡歡。 歡歡已經開始啟蒙了,老師是方醒找來的,一位老夫子,但卻不迂腐。 她剛走進后面,外面就進來一人。 “老爺!” 那伙計一聲叫喊讓要弟又折轉回來,見是方醒,就說道:“老爺,少爺在讀書,小姐在給少爺做飯。” 她這個稱呼外人壓根就分不出來,不過方醒不準糾正她。 方醒點點頭,問道:“可是有人在等候?” 要弟恍然大悟,說道:“樓上有人早就到了,一直沒點菜。” “不必管。” 方醒獨自上了二樓。 要弟說道:“老爺一個人可不行,你上去盯著,要是動手就喊一聲,我上去砍死他。” 說著要弟微微彎腰,右手再上來時,已經握住了一把菜刀。 伙計剛應了,外面又進來一人。 “七哥。” 辛老七走進來問道:“我先洗個手。” 若說在京城里那些仆役下人們最崇拜誰,大抵就是辛老七。 戰功赫赫,卻在皇帝親口招攬時拒絕。 這等人才是我輩的終極目標啊! 伙計激動的帶著辛老七去后面洗手,要弟遺憾的把菜刀放回去。 而在樓上,方醒已經進了那個包間。 包間里側對門的地方坐著個男子。 男子正在撫須沉思,門推開后,他下意識的起身。 “見過興和伯。” 方醒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后單刀直入的問道:“你背后那人是誰?” 男子笑道:“興和伯……” “是哪位藩王?” 方醒顯得很沒耐性的道:“本伯只能在京城待兩日,所以你別考驗本伯的耐心。” 男子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說道:“興和伯,您可知現在自己已經身處萬丈深淵之前了嗎?” 方醒皺眉道:“這等賣關子的話別對本伯說,說吧,是哪位殿下讓你來傳話。” 男子覺得自己的招數在方醒的面前毫無用處,他定定神,說道:“興和伯,各地藩王多有怨言,我家殿下對此憂心忡忡,其中蜀王最為……” “蜀王的身子不大好,你能換個藩王說嗎?” 方醒靠在椅背上,姿態輕松,帶著些許不屑。 男子愕然道:“朝中居然……” “居然那么早就得了消息嗎?” 方醒說道:“凌晨那人是不是你們的人?” 男子一個激靈,急忙撇清道:“絕對不是,若是的話,在下絕不敢在此請見伯爺。” 他的身體微微前驅,屁股已經離開了椅子,顯得略微惶然。 而從方醒進來到現在不過是片刻,他從躊躇滿志到心中惶然,不過是幾句話而已。 男子說完后就頹然坐了回去,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出來之前在下就知道此次艱難,可我家殿下并無什么異心,只是想留在封地罷了。” “封地……” 方醒的語氣有些飄忽。 男子苦笑道:“不就是中原不再分封嗎,可不要封地行不行?” 方醒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說道:“當然可以。” 男子松了一口氣,問道:“多給錢糧可否?” 方醒點點頭,朱瞻基對藩王的想法已經很成熟了,許多事情他都能代為答應。 男子艱難的抬起頭來,看著方醒問道:“伯爺,從頭到尾!” 方醒知道這是那位藩王開出來的條件,只要答應了,那么正面典型就在眼前。 他微微搖頭,“遞減。” 男子絕望的道:“難道太祖高皇帝、文皇帝、仁皇帝的子孫都得去海外存活嗎?” 方醒微微瞇眼道:“什么是天道我不知道,可人道是什么?” 男子失魂落魄的道:“伯爺,這是逼人走絕路啊!” 方醒冷冷的道:“這條路本就不該長久,可你們卻奢望這條路會越來越寬。可你們想過沒有,這條路越寬,那么邊上的路就越窄,億兆百姓都擠在那條道上,士紳擠一擠,你們擠一擠,勛戚擠一擠,那條路可還夠越來越多的百姓走嗎?” 男子脫口而出道:“來前殿下說過,說伯爺乃是陛下身邊第一得用的重臣,讓在下問一句,為何要咄咄逼人?” 方醒無奈的道:“道不同。你家主人的道就是延續富貴,而陛下的道卻是要開萬世太平,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 他起身準備出去,男子慌張的也跟著起身道:“伯爺,難道就沒有通融的余地嗎?” 方醒腳步不停,說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男子絕望的坐在椅子上,看著方醒出去,不禁喊道:“前車之鑒猶在!” 方醒沒回頭,說道:“不會再有第二次靖難之役,相信我,去告訴你的主人,子孫自有子孫福,想把子子孫孫都安排好,那是災難。” 等屠刀降臨時,再多的財富和子孫都只是劫難的根源。 方醒覺得許多事情都有跡可循,絕大部分人家都是普普通通許多代人,偶爾有富貴的機會,幾代而湮滅。 但凡富貴的日子越長的,日后敗落的境遇就越慘烈。 “這就是命啊!” 方醒下了樓,歡歡已經在等著了,一聲熱烈的歡呼后就沖了過來。 “爹!” 方醒笑呵呵的抱起越來越重的歡歡,低聲問著是不是逃課了。 “沒有!” 歡歡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然后就看到二樓的樓梯口出現了那個男子。 “爹,看傻子!” 方醒沒有回頭,反而是把他放下來,然后牽著他進了后院。 男子緩緩下了樓梯,呆呆的準備出去。 “客人,茶錢!” 伙計笑容可掬的在側方拱拱手。 男子隨手摸了一張寶鈔出來,手松開,寶鈔飄落,人繼續呆呆的往外走。 …… 按照程序,太子離開了太廟去給皇帝謝恩,隨后去了坤寧宮感謝皇后。 太廟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時近中午,朱瞻基只是帶著宋老實來到了太廟外。 “開門!” 朱瞻基緩緩走上臺階,大門緩緩打開。 他步入大殿內,而宋老實就蹲在外面,從懷里摸出了油紙包,慢慢的吃著點心。 稍后朱瞻基出來,眉間多了些沉凝。 “陛下,吃。” 宋老實覺得只是自己吃點心太不夠意思了,而且點心還是皇帝給的,就雙手捧著油紙包遞了過去。 邊上伺候的幾個太監忍住笑意,然后笑意凝固。 朱瞻基伸手過去,從攤開的油紙上拿了一塊米糕。 米糕很小,皇家的點心都小。無憂就抱怨過多次,說宮中好摳門,還比不上自家的點心大。 皇帝看了一眼點心,說道:“果然很小”,然后他就把點心丟進了嘴里。 宋老實眼巴巴的問道:“陛下,米糕好吃吧?” 皇帝細細的咀嚼著,點頭道:“嗯,好吃。” 兩人緩緩下著臺階,宋老實不住的嘀咕著,說自己的口味很叼,說好吃就一定是好吃。 皇帝靜靜的聽著,突然說道:“以后點心做大些。” 于是至此后,宮中的點心就大了不少,并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