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聖殿，外殿的教學區。

四座教學高塔，分立在噴泉雕塑廣場的四周。

煉金學派的下一期進修尚未開啟，高塔內空曠又寂靜，微風在幽深的長廊里自由地飄蕩。

此時本該是煉金大師免於學生叨擾，享受獨處時光的好時候，但阿達納瓦多斯卻正在為一場已持續數日的扯皮會議發愁。

他靠在椅背上，皺著眉頭凝視書桌上的寶珠。

寶珠內部，巨大的環形座椅上放置著許許多多的玻璃球，場地中央的圓桌旁，四個學派的代表和薩滿學會的理事們正在緊張地討論事宜。。

在法師聖殿內，時間就是一切，有兩種會議無需大部分與會者親自到場。

一是非本職工作的見證者會議。

如果與會者僅作為某一重大事項的見證者參加，不用登台發表演說或是與現場其他人員互動，那ta可以派出監視守衛參加會議。

另一種會議，便是投票會議，例如經過審判庭審判后，由聖殿內外殿全體人員進行投票決定處罰方案的環節。

當某一違反律令的事件整體脈絡清晰，細節之處沒有爭議，當事者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且願意接受聖殿處罰時，便會由各學派代表擬定處罰方案，通過與會者投票來決定最終採取哪一套方案。

耐奧克薩特假死事件，不但牽扯到他本人的情婦、兒子，還有數位薩滿學會的理事被牽連。

針對除耐奧克薩特以外的人的處罰，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一些，畢竟他們的軀體與意識均沒有離開過法師聖殿的領地，在接受了狩魔學派的反覆偵測后，被確認不存在墮落的痕迹。

那麼，一切遵照常規處罰方法即可，該監禁的監禁，該服役的服役，該罰款的罰款。

唯獨耐奧克薩特，讓所有參與投票會議的人感到頭疼。

經高塔學者和狩魔學派的鑒定。

被雷克索爾和瑟瑞特斯帶回來的深海伏鱉幼仔體內，確實存在著一個自稱為耐奧克薩特的意識體，它擁有同名薩滿大師的絕大部分記憶，也擁有與同名薩滿大師一致的性格特徵、邏輯慣性、動作習慣。

這些能證明，它就是耐奧克薩特嗎？

在普通的人看來，兩個事物的特徵一致，即可判定這兩個事物是同一個東西。

但在諸多見多識廣，造詣高深的法師心中，記憶也好，習慣也罷，均是可以雕琢的東西，異魔教會如果存心想要捏造一個耐奧克薩特的高仿意識體打入聖殿內部，完全是有可能的。

所以，該怎麼處置這個自稱為耐奧克薩特的意識體呢？

在經過漫長的扯皮后，各方代表終於擬定出了一套方案。

阿達納瓦多斯透過自己的寶珠，查看懸浮在場地上方的巨大書卷，一字一句地閱讀方案細則。

首先，自稱為耐奧克薩特的意識體，將被終身監禁，從此以後再也無法踏入除監禁場所以外的其它區域。

其次，既然意識體想證明自己是耐奧克薩特，那就得把禁忌物狄梵塔納的靈龕交出來，此道具與耐奧克薩特的靈魂綁定，是他的重要信物。

嚴格意義上來說，聖殿只認禁忌物，不認人。

在願意交出禁忌物的基礎上，聖殿會盡量幫助意識體恢複本來的面貌。

耐奧克薩特的監禁權是關鍵。

耐奧克薩特的分身，出現在銀月聯邦和晶石遺民領地之間的地中海範圍內，由他引起的第3類災害對煉金學派和晶石遺民造成了嚴重損失。

晶石遺民與煉金學派的關聯很深，已經把自己的監禁權讓渡給了煉金學派。

所以，一旦這套處罰方案通過了，耐奧克薩特將被煉金學派關押到學派內部的牢獄之中。

在監禁期間的一切開銷費用，需要由耐奧克薩特的部族來承擔。

還有那些因第3類災害而造成的損失，也一併由耐奧克薩特部族來進行補償。

除了這些以外，方案中的最後一條引人矚目：

【如果在監禁期間，意識體能向聖殿提供重要情報，作出重大貢獻，將有可能獲得減刑，甚至是豁免。】

阿達納瓦多斯在讀完之後，清楚地意識到這裡面的水很深。

如果耐奧克薩特不能按耐住對自由的渴望，那聖殿將會把薩滿學會挖空。

想想看，一邊是被終身監禁的階下囚，另一邊則是對聖殿勞苦功高，奉獻出薩滿知識的薩滿流派大師，享受著法師們的敬仰和外殿大師的待遇，任誰都知道怎麼選，耐奧克薩特主動向聖殿奉獻畢生所學的概率，至少有5成。

這一套方案，在保證聖殿安全的前提下，最大化了聖殿的利益，在投票環節迎來了一邊倒的局勢，除了薩滿學會的席位一半反對，一半棄權以外，其餘學派的席位里，大部分投票者投出了贊同票，剩下地則是反對票。

學派的反對者認為，深海伏鱉內的意識體身份不明，沒有主動交出狄梵塔納的靈龕的意願，必須高度警惕，建議直接執行死刑。

儘管反對者的人數不少，但投票結果結果毫無懸念，這套方案通過了。

多數人的勝利，少數人的不幸。

耐奧克薩特因使用禁忌物而引來的一系列禍端，成為了薩滿學會徹底融入聖殿的開端。

阿達納瓦多斯散去了自己的監視守衛，將寶珠收了起來，在陽光滿溢的玻璃穹頂內緩緩地散步，安靜地等待訪客上門。

在法師聖殿內部，有能力幫耐奧克薩特恢復軀體的學派，只有高塔法師和煉金學派。

高塔法師的做法簡單粗暴。

他們會搭配祝福法術，盡量安全無損地摘取伏鱉幼仔的大腦，將其放入附魔加工的大腦容器中保存，然後給大腦容器套上一層永久附魔幻術法陣的外殼。

選擇這種做法的話，耐奧克薩特可以利用幻術法陣，隨心所欲地切換自己的外觀，相當於是恢復了軀體。

嗯…前提是他不要出現在狩魔大師，以及其他能勘破幻術效果的法師面前，否則他和裸奔無異，在這類人眼中，耐奧克薩特會以一個醜陋的大腦容器的形式活動。

很不巧的是，以耐奧克薩特的交際圈來說，他所能接觸到的人，各個都具有勘破幻術效果的能力…

如此一來，耐奧克薩特就只能選擇與煉金學派合作了。

煉金學派擁有數目眾多的煉金仿生系統原材料，可以賦予他鋼鐵般堅硬的身軀，重新找回年輕時的持久和衝擊力，也可以賦予他能夠抵抗衰老，永葆青春的皮膚…

如果耐奧克薩特還有些其它需求..嘿..這都好商量。

煉金學派的口風，可是出了名的嚴實，絕對不會透露半點兒隱私。

阿達納瓦多斯剛圍著培養罐們走上一圈，辦公室的房門便被敲響了。

不出所料，來的人正是耐奧克薩特的親信——薩爾多。

薩爾多是薩滿學會的副首領，也是薩滿學會派到聖殿內常駐的代表。

在萊蒙大師鑒定出耐奧克薩特的觸鬚的那個晚上，就是由薩爾多來接受聖殿詢問的。

當時，他把薩滿學會的推延和遮掩作風表現得淋漓盡致。

要不是萊蒙大師拿出了一錘定音的證據——心靈感應的追蹤結果，逼迫薩爾多吐露實情，那很可能會耽擱雷克索爾追尋耐奧克薩特。

對待這樣一位險些釀成大禍，致使聖殿徹底追丟耐奧克薩特的傢伙，阿達納瓦多斯自然是沒什麼好臉色的..

但考慮到對方有求於自己，主動權在自己這，可以想著法兒刮油水，阿達納瓦多斯的心情頓時好了一些。

他帶上禮儀性的笑容，邀請對方在書桌對面坐下。

「薩爾多，耐奧克薩特的悲慘遭遇令人同情，眾叛親離在先，落難之後又得不到有力的援助，只能東躲xz地在聯邦的地中海內徘徊，寄希望於自己的後代能接收到他送出的求救信號…」

阿達納瓦多斯一邊說著，一邊操控風之手端來兩杯熱茶，「幸好聖殿的行動還算迅速，薩爾多。我聽雷克索爾說起過，就差那麼一點兒，耐奧克薩特就要被高階異魔監察者帶走了，你說，這是不是很險吶，呵呵…」

薩爾多夾在薩滿學會和聖殿之間，知道自己此時的處境有多麼不堪。

他綁著細碎小辮的腦門上滲出一些汗珠，臉上的迷彩裝扮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作為一個年過半百的薩滿學會代表，薩爾多自然聽出了對方的暗諷。

但又能怎樣呢…

他確實差點釀成大禍，而且薩滿學會的內部，也因為針對耐奧克薩特的方案，而變成了一鍋亂粥。

「我帶著誠意而來，阿達納瓦多斯大師。」薩爾多用袖袍擦了下汗珠，將左手大拇指抵在自己的寬厚下巴上，以薩滿的原始禮儀，向對方欠身致禮。

阿達納瓦多斯不為所動，沉穩地靠在椅背上，凝視對面的薩滿代表，安靜地等待對方展現誠意。

「貴學派的模擬造詣令人折服，耐奧克薩特閣下十分欽佩貴學派的開拓精神…」

薩爾多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那一絲不耐。

和純粹的煉金師打交道，最好直來直去。

薩爾多頓了頓，放棄了檯面上的敞亮話，直接從自己的皮袋裡拿出了一支羊皮卷，放到書桌上攤開，向阿達納瓦多斯說道：

「大師，這些是耐奧克薩特閣下的需求，他想要定製一副年輕又富有朝氣的軀體，需要能夠自由地施放法術…」

阿達納瓦多斯放在扶手上的右手輕抬了一下，打斷了薩爾多的話語，說道：

「恕我直言，薩爾多，在監禁期間，耐奧克薩特不能施法，你應該懂我的意思，給他的軀體附加上引導法術能量的功能，是多餘的，也是違背審判庭意志的。

「儘管處罰方案里給出了免去刑罰的方法，但我想，距離耐奧克薩特能夠自由行動，還有些時日，可以以後再附加施法功能。」

在生物煉金學領域，煉金學派曾做過許多有關施法媒介的實驗。

只要擁有精神海洋，並且容納了乖巧元素，便可以引導能量，施放出法術。

理論上來說，1隻小型元素所能提供的法術威能為1。

原生的人類軀體，可以充分地引導出元素能量，這一過程中的能量耗損近乎於沒有，能量傳輸率達到了100%。

沒有附加施法功能的仿生軀體，能量傳輸率可以控制在為0%至100%，考慮到耐奧克薩特正被監禁，給他安裝的仿生軀體的能量傳輸率必須是0%，一點兒商量的餘地也沒有，這是原則和底線。

而且以後再附加施法功能，就意味著耐奧克薩特要重新定製一套軀體，煉金學派可以薅兩次羊毛。

所以阿達納瓦多斯拒絕得很乾脆。

薩爾多對對方的反應毫不意外，就像是無事發生一樣說道：

「耐奧克薩特閣下有意清除部族醜聞的餘波，他打算更換繼承人。為此，他需要一套能夠繁衍後代的煉金仿生系統。」

阿達納瓦多斯捋了一下鬍子，問道：

「繁衍樹形怪後代？」

「不，不是。」薩爾多搖搖頭。

他知道，在幾乎所有聖殿成員眼中，以非人類形態存在的耐奧克薩特已經不算是人了，應該被劃歸到擁有人類意識的樹形怪中。

這導致所有人在提到耐奧克薩特的時候，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不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形象，而是一個面容扭曲，渾身上下布滿苔蘚，行動緩慢的樹形怪。

「耐奧克薩特閣下想請求回歸人類，由內而外地回歸人類，他渴望以人類的身份接受監禁，並以人類的方式繁衍子嗣。」薩爾多說道。

「然後以人類的方式衰老和死亡？」阿達納瓦多斯反問道：

「他已經經歷過一次人類的生老病死了，很顯然，他被打敗了，難道還想再經歷一次，再被打敗？

「你要知道，即便是規格最高的煉金仿生系統，也有使用壽命的限制，同樣會受到『病痛』的困擾。

「就算是大師級的煉金內臟，也總有一天會因為油劑的侵蝕而出現老化。

「耐奧克薩特得定期接受檢查，修復體內的損傷，更換磨損嚴重的零件。

「要我說，如果他不想這麼麻煩的話，大可以繼續以樹形怪的形態生活，雇傭高塔法師施放高威能的幻術，變化成人類的樣貌，一樣可以騙到人類美婦。

「當然，前提是他能脫離監禁。」

阿達納瓦多斯的這番話讓薩爾多沉默了一分鐘。

「大師，耐奧克薩特閣下執意回歸人類。」薩爾多加重語氣，「他願意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

阿達納瓦多斯輕撫幾下鬍鬚，「好，這是我么煉金學派力所能及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裡，薩爾多對照著羊皮卷上的條條框框，和阿達納瓦多斯敘述耐奧克薩特的諸多需求。

大約兩小時后，阿達納瓦多斯送走了來自薩滿學會的訪客。

耐奧克薩特作為老一輩薩滿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要回歸人類身份，這讓阿達納瓦多斯看到了背後的商機。

像耐奧克薩特這樣的人，在薩滿學會中還有不少，個個都是不差錢的老傢伙。

要是這次幫耐奧克薩特回歸人類的買賣做得很成功，肯定可以把其他老樹形怪們吸引過來。

最關鍵的是，耐奧克薩特是最有可能徹底融入聖殿的薩滿大師。

如果能以一副完美的人類軀體打動他，那薩滿學會完全併入聖殿的進程，將會邁出重要的一步。

阿達納瓦多斯圍著書桌繞圈琢磨了幾分鐘后，帶上薩爾多留下的羊皮卷，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

盧明頓市，海上城堡。

靠近無光帶的g號實驗田裡，夏佐正和馬爾斯一起修理金屬基座上的缺口。

想要在水下焊接金屬板縫補缺口，主要有兩種做法。

要麼先把缺口附近的水排空，製造出乾燥的空間，進行常規的焊接。

但深海中，想要頂著龐大水壓排空海水是件危險又困難的事情。

夏佐二人就只能使用第二種做法了。

馬爾斯身背氣囊，用電弧槍施放出危險的電弧，以此來快速加熱融化金屬板。

而夏佐則幫他拜訪金屬板的位置，調整焊接角度。

電弧會在海水中傳導。

但搭配以特製的槍口套筒和油劑，可以將電弧很好的隔絕在套筒之內，讓夏佐免受電弧的衝擊。

這項修補工作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

夏佐和馬爾斯仔細檢查了一下金屬基座的狀況，就一邊聊著天，一邊乘坐潛水室返回海洋觀察室。

這種潛伏著危險的水下焊接工作，需要時刻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所獎勵的力量、耐力和敏捷屬性值較少，但會給很多的感知屬性值。

腦海中傳來的獎勵信息，讓夏佐的疲憊一掃而空。

他褪下潛水服，和海洋觀察室內的同事們打了聲招呼，便準備回家與安茹兒相聚了。

就在此刻，導師阿達納瓦多斯的密訊指環有動靜了。

一則來自導師的召集令，讓夏佐改變了回家的計劃。

他直接從盧明頓大廈的傳送室出發，來到了外殿的教學區，在一間水晶燈光通透，布置著典雅長條桌和長凳的大廳里，與為數眾多的大師級生物煉金師們相聚。

夏佐找到寫著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后耐心等待這場會議的開始。

他是第一次參加煉金學派同意召開的大師級煉金師會議，所有大師級生物煉金師都到場了，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正適合把他們的人物模板給收集起來。

夏佐緩緩掃視現場，釋放出探知術，正好看到組長海倫伯格走進大廳。

他和對方剛道別沒多久，就在這裡相遇了…多少有些尷尬…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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