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若不知道的是，這次的巧合還真不是如夏制造的，因為宅子是別人幫她買的。今日搬進來后，她才知道隔壁住的是尹知卉那個舅舅長生，還有，長生今日成親，娶的是梅莊里一個她沒見過的管事娘子。

    玳瑁一臉羨慕地描述著阿娟嬸的嫁妝：“整整十抬呢，據說只有一抬是新娘子自己攢下的、還有平日里用的東西，其余九抬都是尹大姑娘賞的。剛抬來的時候還開著箱讓大家看了一刻鐘，都是好東西啊。很多人都說，上個月那王員外家嫡出二姑娘出嫁，嫁妝也是十抬，但好像還沒今日李家程氏的體面。”這是什么神仙菩薩一般的主子啊？到這樣的家做奴婢簡直是掉進福窩了。

    因為失血過多蒼白著臉的如夏冷哼了一聲：“假仁假義！”

    “……”說得正起勁的玳瑁一噎，她怎么忘了自家姨娘一家人都是從梅莊放出來的奴仆？聽說那時候牛姨娘不想進寧府，還試圖求尹大姑娘讓她重新回梅莊做丫鬟。

    呃，現在同寧家斷了關系的牛姨娘應該稱為娘子了。

    話說，她還真替娘子一家人可惜，遇到尹大姑娘那樣良善大方的主子，做的還是管事和大丫鬟，一家人在梅莊生活辦差簡直不要太幸福，何必那么想不開贖身出來做生意？最后還弄到流放邊疆。好在娘子自己還有些成算，否則弄不好也早死在寧家后院里了。

    問她怎么知道尹大姑娘良善大方？還用問嗎？隔壁的程氏，呃，李嬸子不就是落在眼前的例子？他還聽說李家的鋪子也是梅莊幫著開起來的，甚至他們那個招牌辣白菜的秘方都是人梅莊的，李長生也只是尹大姑娘庶妹的舅舅罷了。

    再有，聽說慶元侯府那個死了的繡姨娘剛到慶元侯府時，從梅莊帶去的自己多年攢下的衣裳首飾布料箱籠都被慶元侯府唯一的嫡女覬覦過，嘖嘖，可見繡姨娘、還有她家牛娘子這樣的大丫鬟在梅莊的日子多么好過，堪比一般小富人家的小姐了。

    唉，也不知道牛娘子的爹娘怎么如此想不開，只能說都是命了。

    玳瑁見如夏臉色難看，不敢再繼續說隔壁李家的事，就想著轉移話題：“娘子你餓了嗎？我去把爐子上煨著的紅棗枸杞粥端來？”

    “不急，我現在還不餓，”如夏還有話要說，“粥鋪的事卿嫂準備得如何了？要盡快開業才好。”現在沒有寧家提供衣食和月銀了，要保證月月有收入才行，雖然她有積蓄，還有百畝良田。

    卿嫂是寧府中她專用小廚房的廚娘，她的夫婿曾經是寧老太爺的護衛，為保護寧老太爺死了。卿嫂煮粥別有一手，饒是她這樣在寧府和曾經的鎮北大將軍府養叼了嘴的人都百吃不膩。自從那次她無意間救了差點被醉酒的寧老太爺當成妾室拉進臥房的卿嫂，卿嫂就開始對她忠心不二了。當然，卿嫂不知道的是她當時會挺身而出純粹是因為誤會，她為了保護五郎順利離開才趕緊趕過去寧老太爺的臥房。

    “卿嫂已經張羅好半天了，”玳瑁回道，“好在那個鋪子之前也是做吃食的，爐灶桌椅鍋勺什么的都能直接用上，卿嫂帶著郭婆子和家寶少爺清洗整理得差不多了。按照娘子您的吩咐，我已經同牙婆說了要一個粗使小丫鬟，還有一個打雜趕馬車的車夫，讓她明日送幾個人過來讓我們選。”

    如夏點頭：“你安排得很好，我現在身子不便，你是我的貼身大丫鬟，也是這院子里的總管事，難免要多操心些。”

    “應該的，哪里需要娘子您特意吩咐？”玳瑁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只是……家寶少爺那，真的不送學堂了嗎？”寧老太爺遵守對牛三夫妻的承諾，一直供著牛家寶讀書，聽說那孩子確實有些天分，在學堂里的表現一直挺好，就這么斷了還真是可惜。

    如夏撇了撇嘴：“現在出的多進的少，哪有銀子給他交束脩？他現在認得許多字能寫文章，也會算數記賬，已經很好了，還真指望他考狀元做官不成？我們牛家沒那個命。”

    若說以前她對牛家寶還有幾分真心疼愛和期望的話，自從牛三夫妻倆為了牛家寶強硬地將她送進寧家開始，就全部灰飛煙滅了。甚至可以說，現在的她對牛家寶只有怨恨和遷怒，而不再有所謂的姐弟情深。讓她供牛家寶讀書？怎么可能？有銀子自己吃不香嗎？自己穿不美嗎？自己肚子里的兒子不比牛家寶更寶貝嗎？

    “牛家寶也八歲了，人家像他這么大有的都能掙銀子養家了，”如夏冷聲道，“讓他先在鋪子里幫忙記賬什么的吧，也算學以致用。”她裝瘋賣傻這么久吃盡苦頭，可以說都是源于牛家寶讀書。現在讀了這么些書也夠了，該回報于她這個姐姐才是。

    “……”玳瑁點頭應下，娘子還真是不喜家寶少爺啊。其實那孩子除了有些心高酸腐之外，還是挺乖的。比如今日，即使不高興，也跟著卿嫂做了一天的活，抹桌椅擺置物什寫招牌寫菜單寫對聯，他應該也知道這個家從此沒有了寧家的供養，不能坐吃山空，何況娘子從清醒起就沒有正眼瞧過他一眼。

    玳瑁暗自嘆了口氣，轉身去廚房給如夏端粥，一出房間就看見靠在門外柱子上悄悄落淚的牛家寶，顯見剛才是偷聽到了娘子說的話。

    輕輕關上房門，玳瑁走過去輕聲道：“家寶少爺還沒有用飯吧，跟我一起去喝些粥。娘子現在神智剛剛恢復情緒不好，身體也不好，不要去擾她。等過段日子粥鋪掙錢了，田里也得了收成，娘子手上有了寬余，或許就會改變主意送你去學堂了。”原來的府學肯定去不了了，一般的私塾離這條街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

    牛家寶紅著眼睛點了點頭，不然能怎樣呢？爹娘兄長遠在邊關流放，這輩子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姐姐。當年姐姐如何抗拒進寧家他是親眼看到的，現在不待見他他并不覺得意外，肯養著他就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