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二，農曆臘月二十九。

今天是除夕，也是一年最後的一天，一大早，陸陽就被老媽從被窩裡叫了起來，然後吃了一大碗熱乎乎的餃子。

錢芸正在廚房打著電話。

陸陽和柳青青在客廳看電視，他們時不時還可以嗅到從廚房裡面飄過來的香味。

陸陽知道。

這是老媽提前在燉肉。

除夕夜有吃年夜飯的習慣,在陸陽老家，每到這個時候，一家人就會熱熱鬧鬧的團聚在一起，一起享用美食，不管在外面多遠打工，這一天都會趕回家中。

小孩子也都期盼著過年，因為過年就會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零食,水果,還會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壓歲錢，雖然大部分都會被沒收掉，美名曰是幫忙保管，但依舊還可以剩下一點零錢，能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男孩子都喜歡買玩具手槍，買滑炮……

隨著縣城也禁止燃放爆竹，以後的年味也淡了很多。

打完電話。

錢芸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手上還拿著一把蒜苗，從地上撿了一個快遞盒子墊在茶几上，錢軍把蒜苗放在上面，對著陸陽說道：「擇菜！」

「媽，剛才你給誰打電話呀。」

陸陽拿起兩根蒜苗，掰開外面腐爛的表皮，又把前面有些枯黃的死葉子掐掉了一些，這些都是不能吃的部分。

至於柳青青，老媽錢芸還沒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擇菜了,比陸陽不知道自覺了多少，隨著月份越來越大，柳青青現在身子已經有些不太方便，人看上去也豐腴了許多。

「我能給誰打，還不是給你爸。」

錢芸一邊擇菜一邊說道。

「我爸應該很傷心吧，今年過年，只有他一個人在家。」陸陽把柳青青擇好的蒜苗和自己的合在一起，放在桌子的邊角，又拿起了幾根。

錢芸說：「我看他還挺開心的，他現在可是大老闆了，一個人在家，又沒人管他，嘚瑟的很，聽說今年又買了好多花炮，像個信球一樣……」

「哈哈。」

陸陽笑了笑，老媽這話還真沒錯，以恆源服裝城的規模，老陸在青山縣被喊一聲老闆也不為過，整個青山縣沒幾家像樣的企業，瘸子裡面選將軍,服裝城還是能選的上。

不知道老爸會不會飄了。

想了想，陸陽搖頭，嘚瑟是肯定的，但飄的話應該不會，老媽雖然不在旁邊，但餘威尚在，老陸同志還不敢造次。

「我爸說什麼了？」

陸陽又問道。

錢芸說：「你爸說今年都不在家，他一個人很無聊，還說了，你小舅結婚之後，就把你外婆接到他家去了。」

「哦。」

陸陽並不意外。

在農村，講究是養兒防老，老人也更喜歡和兒子住在一起，小舅已經結婚了，房子也在一樓，不用上下樓梯，把外婆接過去住也正常。

畢竟小舅和小舅媽兩個都很忙，外婆過去，起碼還可以幫忙看看家。

想到了外婆。

陸陽又想到了外婆的身體。

去年在縣醫院檢查過一次，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但陸陽的擔心卻沒有消失，除非有很大的蝴蝶效應，否則外婆的身體不會突然就沒事了。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大四快結束的時候，外婆的身體出現了惡化，送進醫院，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距離現在還有兩年時間。

上次是在縣醫院檢查的，畢竟小地方的醫院，醫療器械和醫生的水平難保會差上一些，忽略掉一些細枝末節也正常，陸陽覺得下次還是換個大型醫院，時間儘管還有兩年多，但這種事情拖不得。

早點發現，早點治療，這才是正確的選擇。

重活一世，他改變了很多，改變了家裡的生活條件，改變了小舅婚姻狀況，同樣也可以讓外婆可以幸福快樂的多活上十幾年。

「想什麼呢？」

錢芸用蒜苗葉敲了敲陸陽的腦袋。

「我在想，小舅結婚我都沒回去。」

陸陽隨便找了理由。

外婆的事情，到時候還要找借口帶她去檢查，哪怕在老媽錢芸面前，他也總不能展現出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錢芸不在意：「沒回就沒回，你小舅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他那個媳婦還是拖你介紹的呢，這小子，感謝你還來不及……」

「這倒是，等下次回家，一定讓小舅敬我兩杯。」陸陽笑道。

錢芸又在他頭上敲了兩下：「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那是你親舅舅……」

「一碼歸一碼，我可是媒人。」

一小把蒜苗很快就擇好了，錢芸起身，準備拿到廚房裡面去清洗，然後加到燉菜裡面，想到了什麼，她又說道。

「蠻子回家之後給你打電話了嗎？」

「怎麼了？」

陸陽問。

錢芸說道：「伱爸爸剛才還說，前幾天，你小姥爺去咱們家了，罵罵咧咧的說你把蠻子帶壞了，蠻子跟你去綠城打工之後，就不聽他的話，還要打他！」

「哼。」

陸陽忍不住搖頭。

「他還覺得有人相信他的話？」

對這個小姥爺，陸陽只能說太無語了，如果說自己兒子不把辛苦打工賺來的錢，給他拿去賭，就是不孝順？

那孝順估計都要成為貶義詞了。

將心比心。

真心換真心。

哪怕血濃於水的親情，也是相互的。陸陽絕對不會相信蠻子會打他，蠻子那種老實的性格，一時半會很難改變。

除非是真正的逼不得已。

錢芸接著道：「你爸沒理他，他自己又走了，還嚷嚷著說明年不讓蠻子出來打工了。」

「蠻子已經成年了，出不出來我小姥爺也管不了，還真以為蠻子是他的傀儡了？」陸陽冷笑一聲，對這個小姥爺，他現在沒任何好印象了。

也難怪，性情溫厚的小娟姨對這個父親都是避而遠之，這種人，誰願意去招惹？

「蠻子也是個苦命人，生的在那個家，真是造孽了，你們從小玩到大，要是有能力就多幫幫他，讓他早點分家獨立出來，要不然，得被這個不靠譜的爹禍害一輩子。」

錢芸看的很通透，他和錢長富打交道更多，心中清楚自己這個小叔是什麼樣。

「嗯，我知道……」

陸陽點頭。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也起身朝著廚房走去。

「媽，肉燉好了嗎？」

進了廚房，陸陽尋到了香味的來源，是燃氣灶上面正在燉著的瓦罐。

「你嘗一下不就知道了。」

錢芸拿了個筷子遞給陸陽。

陸陽過去，用毛巾小心打開瓦罐的蓋子，從裡面夾出來一塊羊肉嘗了一口，羊肉肥而不膩，味道還行……如果等吃之前，在放上胡蘿蔔塊和蒜苗，味道就更加鮮美了……

不過用燃氣灶燉的肉，味道比起老家煤爐小火慢燉還是缺了一點點的感覺，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不能在這封閉的房子裡面使用煤爐吧，而且蜂窩煤也不是那麼好買的。

陸陽並不失望，至少比用高壓鍋煮的味道要好多了，他還可以接受。

谷櫒

「怎麼樣？」

錢芸問道。

「差不多熟了。」

陸陽把筷子放在灶台上，又說道：「媽，咱們家就三個，要不，中午把年飯吃了吧，在城市，好多人都在中午吃年飯的，咱們也可以改變一下。」

「年夜飯，年夜飯，哪有中午吃的。」錢芸直接反對，雖然進了城裡，但有些傳統錢芸還是很保守的，往年都是晚上吃年飯，今年儘管陸偉民不在，但她也不會輕易改變。

「菜都好了。」

陸陽看了看正在冒氣的羊肉。

錢芸依舊搖頭：「又不只有這個菜，雞肉還沒燉好，魚也沒有煮，不能只管你，不管其他人吧，而且，我都和秦嵐說好了，晚上讓她和豆豆一塊來，你要是饞了，中午可以先吃羊肉……你這麼著急，是不是晚上有什麼事情？」

說著說著，錢芸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看著兒子，目光審視道。

「沒……沒什麼？晚上就晚上吧。」

在錢芸質疑的目光中，陸陽離開的廚房。

本來他還想著，中午在家把年飯吃了，晚上過去和朱婷婷一塊再吃一頓年夜飯，這是提前和她說好的，不過，現在看來，只怕是不行，晚上他估計要吃兩頓了。

兩頓就兩頓吧，相比較看三遍的電影，兩頓飯陸陽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

中午陸陽隨便吃了點，把肚子空了出來，到了下午三點左右，秦嵐就帶著豆豆一起來到了家裡，二人換上拖鞋，秦嵐去幫錢芸一起做飯，陸陽則是陪著豆豆玩。

「豆豆，想哥哥了嗎？」

陸陽笑著問。

「想。」

豆豆脆脆的回答，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他。

陸陽把豆豆抱了起來。

比起一年前，豆豆長胖了很多，原本小小的瓜子臉也變成了肉肉的，捏起來軟軟的……抱了一會，陸陽累了，把豆豆放了下來。

「豆豆，期末考試多少分？」

陸陽問道。

豆豆的眼睛眨了眨，問道：「你說的是哪一門課？」

豆豆上小學一年級，主課只有語文和數學兩門，因為是今年開春入學的，少上了半年，有些跟不上進度，所以錢芸讓他留了一級。

沒想到還分的這麼清，陸陽笑了笑，說道：「語文？」

「12分。」

豆豆想都沒想說道。

噗。

正在裁剪春聯的柳青青，忍不住笑了一聲，但又怕打擊到豆豆，連忙止住了，豆豆卻根本不在乎的樣子，陸陽感覺豆豆好像還很驕傲。

「那數學呢？」

心中暗暗猜測，難到是數學很高，所以豆豆才這麼驕傲？

「數學也是12分。」

陸陽：？？

魯迅說，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外一個也是棗樹，小豆豆這是學到了精髓啊。

如果不是親自輔導過豆豆同學做作業，陸陽甚至懷疑這丫頭是一個天才，擁有控分的能力，要不然，真的兩門都是12分。

「兩門十二分，難到豆豆是倒數第一？」

陸陽捏了捏她圓乎乎的臉。

豆豆說道：「不是倒數第一，是倒數第二。」

「那還行。」

陸陽欣慰的說道。

只要不是墊底就行了。

雖然都是學渣，但豆豆和盧小白還不一樣，豆豆不是不認真學，是真的學不會，好像生來就沒有學習的天賦，所以為了避免她產生自卑心理，只能去鼓勵他，盧小白是一個天才，就是聰明的腦袋沒用在學習上，竟想一些鬼點子，她必須要適當打壓，糾正態度……

豆豆有些傷感的樣子，她扣了扣手指，說道：「可惜，明年我就是倒數第一了。」

「怎麼回事？」

陸陽問。

豆豆說：「總是考零蛋的小胖，要轉學到其他學校了。」

好吧，有點慘了，看來這個倒數第一是避免不了，陸陽安慰道：「倒數第一也不錯，反正都是第一，別人想搶還搶不到呢？」

「嗯。」

本來陸陽只是隨便安慰一句，但豆豆卻慎重的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期待。

好吧。

這孩子學習沒救了。

陸陽覺得，自己應該和秦嵐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給孩子培養一個其他的什麼興趣愛好。

下午五點半。

錢芸和秦嵐在廚房忙碌了幾個小時后，終於搞定了年飯，陸陽帶著豆豆一起，將屋子裡裡外外的春聯都重新貼上了新的。

小區裡面肯定不能放鞭炮，陸陽也懶得自找麻煩，貼好春聯，就叫上豆豆一起去洗手開飯。

回到餐廳。

圓桌子上已經整齊的擺放著十幾個菜。

有葷有素。

其中還有一盤，就是柳青青親手腌制的鹹鴨蛋，幾個鴨蛋被切成了一塊一塊的，蛋黃的油都滴在盤子上面。

「豆豆，先吃個鴨蛋，你青青姐做的。」

陸陽把一塊帶蛋黃很多的鴨蛋塊遞給了豆豆。

又給柳青青夾了一筷子雞樅菌，說道：「老九和阿茹聽說你懷孕了，特意從雲州寄過來的，對身體不錯，你嘗一嘗……」

柳青青開心的接了過去。

吃飯的時候，陸陽特意剋制很多，只吃了一些羊肉，其他的菜都淺淺的吃了一口，嘗嘗味道，這也是為了把多餘的肚子空出來。

二十分鐘之後，陸陽放下了筷子，說了一聲自己吃好了，其他人還在吃著，特別是豆豆，正在啃著一個大雞腿。

如果不是她過來，這雞腿肯定是要給柳青青，柳青青吃雞都已經吃膩了，也算是幫她擋災了。

「加點米飯吧。」

柳青青吃了一口菌子，也放下筷子，打開放在桌子邊上的電飯煲，拿著裡面的勺子，看向陸陽。

「不餓了，算了。」

陸陽搖頭。

「你媳婦幫你盛飯，你怎麼也要接一點，你不吃飯，今晚上就別出去了。」

錢芸瞪了一眼陸陽。

「好吧，我吃我吃。」

陸陽無奈拿起碗，說道：「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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