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連綿不絕的山脈叫做云山，想繞過它，要么往西北，從“白騎士團”的勢力范圍穿過，要么一路向東南，直到地勢舒緩下來的大平原，那里是“最初城”和“救世軍”對峙的前線，是前者東方軍團的防區。

    在舊世界，云山并非不可逾越的天險，多座橋梁、多個隧道將兩側連接在了一起，但到了今天，許多橋梁垮塌，不少隧道堵塞，只剩下幾條路線可以翻山越嶺，而這都有“最初城”和“救世軍”的人看守。

    駕駛區域的白晨松開一只手，指了指前方一條入山道路：

    “從這里可以翻越云山，不會遇到特別嚴格的盤查。

    “它在舊世界屬于較低級別的公路，盤山而行，對隧道和橋梁的依賴不大，雖然中途已經有很多地方遭遇了坍塌，但還是勉強能供一輛大車通行。”

    蔣白棉先是“嗯嗯”點頭，接著好奇問道：

    “小白，你不是沒來過這邊嗎？怎么這么熟……”

    “因為我懂得看地圖。”幫忙回答的是商見曜。

    白晨一邊將吉普開向進山公路，一邊解釋道：

    “我雖然沒來過這里，但很早就已經有一定的了解。

    “那個時候，‘救世軍’到處派人收攏荒野流浪者，組織他們前往云山以東，說雖然食物還是有一定的缺口，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嚴格遵循配給制，肯定還是能讓大家勉強活下去，然后一起勞動，一起對抗危險，在污染不那么嚴重的區域開墾出一片片農田，建立起一個個工廠，讓所有人不再因饑荒和寒冷煩惱……”

    白晨越說，語速越慢，仿佛回想起了初次聽說這些事情的心情。

    商見曜挺直了腰背，以右手按左胸道：

    “為了全人類！”

    “為了全人類”是“救世軍”的口號和理想，“為了拯救全人類”是商見曜自己的，他分的很清楚。

    白晨沒有理睬他，自顧自說道：

    “當時，我們那個聚居點也來了‘救世軍’的人，他給我們描述了這樣的未來，而且還給出了怎么繞過‘最初城’的軍隊，通過云山的辦法。

    “就是這條道路。

    “之前在最初城，我們分頭搜集地圖和情報的時候，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認真聽著的龍悅紅趕緊作證：

    “對，我記得當時小白特意問過這條路的情況。”

    “是的。”格納瓦表示確實是這樣。

    蔣白棉對這條“小路”的問題暫時不那么在意，她更好奇另外一個點：

    “小白，當時你們聚居點有人跟著去‘救世軍’嗎？”

    “有不少，我父母本來也想，但因為我還比較小，不適合長途跋涉，決定等幾年再說。”白晨抿了抿嘴唇，“再后來，他們就過世了，而最近十幾年，沒聽說‘救世軍’還在做類似的事情。”

    “這樣啊……”蔣白棉絲滑地把這個話題略了過去。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交流間，吉普駛入了山區。

    越往前行，兩側林木越是蔥郁茂盛，時不時有鳥叫聲從遠處傳來。

    舊世界毀滅還不到七十年，人類文明對這片地域的影響才消退這么一段時間，大自然似乎就消弭了一切痕跡，除了那條破破爛爛、雜草叢生、年久失修的道路。

    商見曜專注地聽著鳥叫，仿佛在思考荒郊野外能有什么不一樣的烹飪方式。

    他只想到了“烤”，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角。

    吉普開開停停，“舊調小組”幾名成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來清理實在無法逾越的攔路之石或者弄來幾根樹木，架在某些不方便通行的凹陷處，這讓車輛的速度怎么都提不起來。

    從上午九點出頭到下午四點多，商見曜等人還在云山里面艱難前行，只是似乎已經脫離了“最初城”的實控范圍。

    通過一片左高崖右峭壁的區域時，蔣白棉觀看風景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

    她不快不慢，相當自然地側頭望向了窗外。

    與此同時，她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有很像人類的生物電信號，兩個。”

    純靠生物電信號，她沒法做非常準確的判斷，畢竟很多中型動物與人類體格接近。

    商見曜立刻做出回應：

    “我沒感應到人類意識。”

    龍悅紅、白晨一下繃緊了神經。

    蔣白棉點了點頭：

    “要么是兩只大‘猴子’，要么是兩個覺醒者。

    “‘救世軍’的巡邏人員？”

    既然這是“救世軍”給出的隱蔽路線，那肯定在他們監管之下。

    “接下來怎么做？”龍悅紅沒跟著蔣白棉望向右側覆蓋大量草木的峭壁。

    蔣白棉笑道：

    “先別管，我們終究是要和‘救世軍’的人打交道的，裝裝傻不一定是壞事。”

    “嗯，我們還認識‘治安管理委員會’的徐大同。”龍悅紅對組長的說法相當贊同。

    “救世軍”的核心機構叫“物資統籌委員會”，“治安管理委員會”直屬于它，就相當于“盤古生物”秩序督導部與剔除對外作戰職能的安全部合體的產物，實權非常大。

    用舊世界的說法是，“救世軍”屬于軍隊和政府高度統一的勢力，在內政管理上，許多地方都有濃厚的軍方色彩。

    在灰土上，這不是特例，而是常態，只有少數幾個地方才將軍隊和管理者分得特別清楚，比如，“盤古生物”。

    聽到龍悅紅的話語，商見曜嘖了一聲：

    “你怎么知道‘救世軍’內部沒有政治斗爭，沒有派系傾軋？

    “萬一遇上徐委員的政敵呢？”

    龍悅紅一時啞口無言。

    就他看過的舊世界娛樂資料和經歷過的幾個勢力而言，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

    蔣白棉嗤笑起商見曜：

    “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救世軍’已經墮落，認為他們還是那個充滿理想光輝的組織嗎？”

    商見曜表情一點點變沉，難掩悲傷地說道：

    “所以我才提前把最壞的情況講一遍。”

    呃，現在是重感情的商見曜，還是嫉惡如仇以拯救全人類為己任的商見曜？蔣白棉對輪換開車的格納瓦道：

    “保持剛才的速度。”

    沒過多久，危險道路拐彎處，突然有女性聲音響起：

    “停車！

    “不要再繼續前行，否則你們將遭受遠程轟炸！”

    這用的是灰土語，只是帶點不算嚴重的口音。

    蔣白棉抬眼望去，發現道路邊緣一株樹木上綁著個略有點生銹的擴音器。

    它連接著線路，而線路藏匿在了草木之中。

    “停車。”蔣白棉有所準備般對格納瓦道。

    吉普停在了路中間，“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相繼下了車。

    這樣的環境里，坐在車中反而不那么安全，太容易成為靶子，又不方便躲閃。

    “你們是誰，為什么到這里來？”那道女性嗓音又一次通過廣播響起。

    可能是因為設備陳舊，聲音略顯失真。

    蔣白棉回答道：

    “我們是遺跡獵人，想到云山以東討生活。”

    “為什么不留在‘最初城’？”那女性嗓音隔空問道。

    她在商見曜感應范圍外。

    蔣白棉一臉“無奈”：

    “我們不太走運，被‘最初城’通緝了。

    “我想，你們這邊應該也是有獵人公會的，可以通過他們查一下我們是否真的被‘最初城’通緝。”

    “姓名、獵人編號。”那女性嗓音還算客氣，沒讓“舊調小組”直接把獵人徽章交過去。

    等蔣白棉報完了假的姓名和真的編號，那女性嗓音順勢問道：

    “你們為什么會被通緝？”

    呃……蔣白棉一時竟記不起自己等人最早是因為什么事情被通緝的。

    被“最初城”通緝太多次了！

    “我們搶了三臺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兩臺仿生智能盔甲！”白晨、龍悅紅、格納瓦聯手都沒能攔住商見曜自爆家底。

    對面一下沉默了。

    商見曜跟著又笑道：

    “開玩笑的。”

    對面還是沉默。

    過了一陣，那女性嗓音再次通過廣播傳來：

    “經過確認，你們確實被‘最初城’通緝了，賞金很高。

    “而你們直到今天都還沒被抓捕，說明你們實力很強。”

    “是啊是啊。”商見曜一點也沒謙虛。

    蔣白棉則笑道：

    “但我們是帶著友善來的，而且，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冰原。

    “貴方應該不排斥外來的獵人吧？”

    至少沒誰提過“救世軍”不準來自其他勢力的遺跡獵人入境。

    “冰原？”那女性嗓音突然帶上了幾分異樣。

    她停了幾秒才道：

    “我們只是不歡迎充當間諜的那種遺跡獵人。

    “你們可以繼續前行了，遇到聚居點不能入內，只可以在外面扎營，除非接受了進一步的檢查。”

    蔣白棉見交流還算正常和順暢，悄然松了口氣道：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