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皇宮博物院書畫組，徐邦達剛上班就長嘆一聲。

    他說昨天在許四海家看蔡襄的書《漁家傲，秋思》，總覺得有七八分像，但還是覺得不放心，這件事在他心里擱了一晚上，他翻來覆去都在想這件事。

    書畫鑒定上的存疑，也是對書畫本身負責任，并不是在推諉搪塞。

    “我也想把這個存疑去掉，免得給后人增加麻煩，問題是許四海這個小赤佬就是不愿意把文本帶到宮里來，真是個小心眼！”

    啟功說他還是堅持昨天的看法，認為是蔡襄真跡，彌足珍貴！

    又過了一會謝稚柳也到了，他聽了徐邦達說一夜未能釋懷，許四海又不愿意帶文本入宮，頓時就笑了。

    “其實昨晚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既然許四海不愿意把文本帶進宮，那我們為啥就不能把宮里收藏的《蔡襄自書詩》橫幅描摹幾十個字，和他做個對比？”

    描摹，對比？

    徐邦達想了會，頓時覺得這個主意好。

    皇宮博物院收藏的《蔡襄自書詩》橫幅，乃已經判定的真跡，此長卷從南宋一直到清代嘉慶內府都有過收藏，歷史傳承非常清晰，可以說是個判定蔡襄書法的標準器。

    說干就干，書畫組拿上從內庫取出《蔡襄自書詩》橫幅，幾個中年人分別用極其薄的透明紙覆蓋在《蔡襄自書詩》橫幅，小心的用雙線勾勒每個字的外形模樣。

    隨后在依照真跡的用筆，照著原樣涂抹。

    因許四海的蔡襄書法為楷書，而《蔡襄自書詩》橫幅行書楷書都有，但為了對照許四海的蔡襄楷書，書畫組同樣同樣描的是正楷部分。

    約一個早上，工作人員臨摹了約七八十個字，還派了個青年騎上自行車跑一趟潘家園，要許四海下午回家去，大家繼續研究蔡襄的《漁家傲，秋思》。

    送信的還把書畫組描摹《蔡襄自書詩》橫幅的事也說了，“這回一定能給你個準信！”

    許四海嘴上答應心里卻很不滿，還要啥準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老子自己的判斷是最準的！

    回到家里，柳雨買了面條也剛好到家，倆人吃過水涼面，鹵子自然還是炸醬，剛吃完皇宮博物院的一撥人就到了。

    張富寬眼尖，他一眼就看到柳雨手上的一大捆卷軸，還問這是要送給誰，居然送那么多？

    柳雨還想為男朋友長臉，嗓門還很大：“不是送，是賣給小日本！”

    “什么，小日本還有人愿意收老四的畫？”這讓書畫組的人大為驚奇。

    大家都知道老四能寫會畫，而且書畫都還不錯，沒想到還在國外出名了。大家都問許四海的畫啥尺寸？

    也就是多少錢一平尺。

    柳雨佯裝很不在意的樣子說，不論尺寸，是按每一幅賣的，一幅畫五千美金，每月基本出四幅。

    “哎呦，那也不得了哇！”

    這時候一美金兌換三點七軟妹幣，許四海一個月能賣出四幅畫，那就是兩萬美金，劃軟妹幣就是七萬塊了。

    這可是個天文數字，可了不得了！

    謝稚柳就是個職業畫家，他還拍拍許四海的肩旁說：“小伙子有出息，畫比老頭子的價格還要高！”

    “這叫青出于藍！”啟功先生依然是笑瞇瞇的，對許四海只有贊賞。“好了，還是辦正事要緊！”

    大家全都神色一凜，變得嚴肅起來。

    等許四海把蔡襄的《漁家傲，秋思》再次拿出來，攤開了，書畫組也把他們描摹的蔡襄真跡一一拿出來，緊貼著對照起來。

    三位老先生還一個字一個字的對照，手上還像是在寫字在比劃著。

    謝稚柳還說許四海本的“風”字的一勾；和描摹的幾乎一致。還有這個“不”字，寫法上也是完全相同，“這應該是沒錯了！”

    “不急，既然描了好多字，那就在多對照下，反正時間有的是！”

    徐邦達的話外之意就是，這些字今天全都要對照一下，沒有完整的字對照，那就對照比劃，只要還有一處不符，那他還要有存疑！

    許四海本上的白發征夫一句中的“白”字，剛好摹本上也有，徐邦達很仔細的互相對照其筆跡，筆畫，以及用筆。

    秋來風景異的“異”字剛好也有完整的字，徐邦達再次潛心對照，他可以說是一個字都沒放過！

    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認，許四海的這幅蔡襄書范仲淹《漁家傲，秋思》楷書為真跡！

    徐邦達還猛夸許四海很不錯，能在強壓下不懼權威，堅持真理，眼光算是過關了！

    “后生可畏啊！”謝稚柳對許四海也是很欣賞，“我們都老了，將來書畫鑒定就靠你了。”

    “別別，我這是野路子，不能博物院的科班生比。”

    徐邦達再提“賺不凡之財，成超凡之業！”，他諄諄囑咐許四海，蘇黃米蔡四家中蔡襄的字有了，那蘇黃米三家的字也要想辦法湊齊了。

    “你以為我不想，那也要有啊！”

    雖然許四海有錢，但現在能收到一副元代的畫已經很不容易了，還想要把蘇東坡；黃庭堅，米芾的字都收齊全，這只能想想罷了。

    徐邦達還給許四海打氣，說他明四家；元四家；宋四家雖然稀少不都湊齊了，他還把許四海去浙江收雞血石，半道上在一家共銷售收到一副黃公望畫給說了。

    “你是個有好運氣的人，說不定那天就給你遇上了。”

    “什么？”

    謝稚柳是第一次和許四海打交道，他聽說許四海這邊有明四家；元四家；宋四家，頓時興趣大增，非要許四海把藏品搬卸些出來，讓他也飽飽眼福。

    “小伙子，老頭子不白看你的畫，等下我也畫一幅畫你送你。”

    宋元明四家一共12幅畫，有三位鑒賞大家在，還有真跡可供教學，大家一邊看一遍品鑒，黃公望的筆法；南宋馬遠的馬一角，夏珪的夏半邊，都說的很詳細。

    啟功先生還從古畫中的題字，給大家介紹筆意，筆勢，淵源傳承。

    徐邦達還說了真跡鑒定的特征特點，以及如何防偽。

    讓博物院書畫組的中青年成員聽得如癡如醉，直呼今天沒白來，學到真東西了。

    就連許四海自己也學到了很多實戰經驗。

    大家連高溫都忘記了。

    通過這件事，許四海的眼力算是在京城古玩圈里得到認可。

    他的眼力，完全可以和博物院的三位老專家媲美！

    今天來了這么多專家，許四海少不得還要攢個局，邀請他們喝兩杯。

    期間啟功還和許四海說，既然已經談到蘇黃米蔡，那就不得不談談蔡京。此人盡管人品不怎么好，但他的書法還是很不錯的，值得收藏！

    不能因為某人的道德品質不好，而可以貶低他的書法，這就有點古代連坐的意味。

    更不能因為某人道德品質高，而過分拔高他的書法。

    “就像徽宗趙佶，他這個皇帝當得真窩囊，你不也是收了他兩幅作品？”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