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東侯？

  避到了遠處的曲白等人，以及四周尚在圍觀的武者都是臉色大變。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再一次聽到了這個據說是叛逃的王侯的名字，更因為他們終於知道了此刻圍住沉前的那六個陌生強者的身份。

  即便他們境界不夠，無法如澹臺沁和沉前那般只是一眼就看穿對方靈魂的本質，但也能察覺到這六人身上那隱隱的壓迫感，有一種和「學海」格格不入的奇怪氣場。

  此時沉前拆穿了對方的身份，他們簡直難以置信。

  王侯怎麼可能進入「學海」？

  就算出現在這裡的只是他們的意識分身，或者說本體魂力的一部分，但王侯就是王侯，生命層次的不同也決定了本質上的差距。

  如果說山海階段的魂力是水，那王侯階段就是石頭，即便只是微小的一粒，也能輕易洞穿水。

  換言之，出現在這裡的王侯分身，簡直就是超越了規則的存在，更何況是一次性出現六個？

  而沉前想的比他們更多。

  「學海」存在千萬年，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初制定的規則慢慢開始鬆動，但就算如此，有王侯滲透進來，吳煒等人怎麼可能一無所覺？

  當時在場的也有十個王侯啊！

  別人沉前不知道，但吳煒必然是真身到場，因為他要保障所有人的本體安全，絕不可能派一具分身來敷衍，那他為什麼也沒有發現這六個人的貓膩？

  還有那五百個幽魂族……

  若說王侯手段高明，可那些人修為參差不齊，當魂魄出竅，混雜在普通武者之中更是應該極其顯眼才對。

  到底是什麼遮蔽了他們的眼睛？

  又有什麼力量能夠欺騙王侯的感知？

  一個答桉已經躍然於眼前。

  「本侯拜你所賜，在人族身敗名裂，你可曾想過，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

  拓東侯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只是盯著沉前寒聲道。

  「你們又是誰？」

  沉前懶得理會這個人奸，又將目光轉向了另外五人，仔細辨認他們的靈魂氣息之後若有所覺。

  「天寧公……你的魂魄之中有異獸的氣息，你是烈骨侯吧……還有你，秦廣王的遺留氣息，你是秦昭侯……」

  沉前目光掃過，很快又認出了其中三人。

  天寧公不用說，沉前甚至和他有過交手，所以辨認的最為容易，剩下兩人也因為氣息的特異被他認了出來。

  但還有兩人，沉前就不太拿得准了。

  「昭遠侯還有……」

  旁邊的澹臺沁顯然對王侯更加熟悉，她很快又認出了第五人，只是到最後一人的時候她變得有些遲疑，似是認出了什麼又不太敢確定。

  「你是……永夜侯？」

  澹臺沁終究開口，只是有些不太確定。

  「永夜侯？」沉前卻是茫然，他雖然沒有見過所有王侯，但也做過基本的功課，可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我所知道的永夜侯，一百多年前就已經隕落，他用自己的性命封住了一道S級的『門』。」

  澹臺沁主動解釋了一句。

  「什麼？」

  沉前驚了一下，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一個本該死去的王侯，更因為對方的過往事跡。

  到目前為止，沉前都沒有見過A級以上的「門」，但可想而知，連A級「門」都有王侯級別的危險，S級「門」只會更可怕。

  而事實也果然如此，那是能夠埋葬頂級王侯的地方。

  「月神，想不到你還記得本侯。」

  被稱作永夜侯的男人開口了，語氣也有些感嘆，「那時你剛剛被韓遲從『門』後喚醒，我們在梅苑見過一面，但也僅僅一面罷了，那之後本侯就奔赴『門』後，眨眼便是百年，物是人非。」

  「所以你們一直都知道我的過去，可老師卻從未告訴我……」

  澹臺沁眼神微動，從永夜侯的話語之中確認了什麼。

  這一刻，沉前從澹臺沁身上嗅到了一絲落寞。

  她對教導他百年的韓遲，終歸還是有一些感情的吧，雖然沉前不知道韓遲到底出於什麼原因收澹臺沁為大弟子，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動機不純。

  澹臺沁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不代表她不聰明，她或許早就察覺到了什麼。

  僅僅沉前的緣故，不可能導致澹臺沁和韓遲出現決裂。

  他輕輕握了握澹臺沁冰涼的手指以示安慰。

  「我倒更好奇，曾經一個為了人族安危甘願康慨赴死的王侯，是怎麼淪落到今天，成為別人的走狗的？」

  沉前嘆息道，「這百年你都未露面，想必是過著蛇鼠一般暗無天日的生活吧……嘖嘖，你身為王侯的臉呢？」

  永夜侯臉色一沉，「你們師徒倒都喜歡多管閒事，只是你說話可比你老師難聽多了！」

  「你見過老師？」沉前卻是從這句話之中察覺到了一些詭異，急切的問道，「什麼時候！」

  「呵呵，不用急，不出意外的話，你們師徒馬上就能在另外一個地方團聚了！」

  昭遠侯嗤笑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輪迴早已崩壞，你們怕是連在地下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師……」

  雖然昭遠侯沒有明說，但沉前事實上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聯繫之前看到的畫面，他已經明白，老師必然也陷入了某種危險之中。

  「所以周易王連老師都不肯放過了嗎？」沉前嘲諷道，「還真是我人族的頂樑柱啊！」

  「你……」

  見沉前能猜到周易王身上，王朔等七人都是臉色微變。

  的確正是因為周易王的出手遮掩，他們才能瞞過吳煒等人的感知，也欺騙了「學海」的規則，得以以王侯之魂進入「學海」，但這本該是隱秘之中的隱秘，卻被沉前一口道破，他們自然有些心驚。

  不，其實沉前知道還有第三重欺騙，那就是本應該也麻痹他自身的感知。

  只是系統太過銳利，沉前才能始終保持著清醒。

  「我算是知道，為何他們都對你如此重視，甚至不惜破壞規則也要置你於死地了……」

  永夜侯澹澹一笑，「原來你剛才展現的實力，只不過是一部分原因罷了。」

  沉前眼睛掃過以七星方位將自己牢牢鎖定的七人，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一字一句道：「另外一部分原因很簡單，今日我不死，來日死的必定是你們！」

  無論是王朔，還是另外六個王侯都沒有接話，而是保持著沉默。

  因為他們清楚……沉前這句話並不荒謬，而是按照正常軌跡發展，極有可能實現的預言。

  時至今日，以沉前展現出來的種種，他有著充足的資格說這句話。

  就算是換做他們任何一人，在剛剛幽魂族強者的自爆之中，也必定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但沉前活下來了。

  不僅如此，他還以一己之力鎮壓了數以十萬計的同階武者……就算是當年的江陵王或者白帝，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動手吧，遲則生變。」

  原本還想出言嘲諷幾句的天寧公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些意興闌珊，揮了揮手道。

  卡察！

  沉前和澹臺沁所在的空間幾乎是瞬間坍塌，與此同時，洶湧而至的魂力風暴開始寸寸切割兩人的身體。

  不知何處有幽暗光芒一閃而逝，一柄不起眼的匕首時隱時現，直刺沉前的心臟。

  「吼！」

  更有奇異獸吼恍若天雷一般炸響，震得沉前和澹臺沁都有一剎那的呆滯。

  即便相隔數里遠的人群也被這貫穿魂魄的吼聲震懾，無數人七竅流血，瞬間就被重傷。

  緊接著黑夜降臨，那種純粹到了極致的黑暗遮蔽的不僅僅是視野，還有人的五感，甚至連死亡都再難以察覺。

  六大王侯的聯手，再加一個同樣超越了山海巔峰的二郎真君，僅僅是一秒鐘的時間，就完全讓沉前和澹臺沁陷入了絕境。

  這就是王侯！

  普通武者即便數量再多，也遠遠比不上他們帶來的片刻威脅。

  廣闊的眼界、出手的時機、力量的把控、弱點的判斷……他們無一不臻至化境。

  被無盡的絕望籠罩的沉前，剛想有所動作，就看到了一道劍芒。

  就好像天地初開的那一縷清明，這清越的劍芒，帶著無盡的殺伐之意，破開了一切虛妄，斬滅了一切混沌，黑暗驟然退散，視野之中恢復了正常。

  隱約間，沉前聽到了數聲悶哼。

  他睜開眼睛，他依舊站在原地，身前三尺的地方，澹臺沁持劍而立。

  她的身姿很穩，握劍的手不見一絲顫抖，只是沉前還是看到了她的身形變得有些許模湖，好似無形之中單薄了不少。

  她看起來沒有受傷，但這種狀態卻更加糟糕……說明澹臺沁剛才那一剎那的消耗之大，已經大到快維持不住她的形體了。

  王朔和六大王侯也依舊是在七星方位站立，只是互相之間都換了個位置。

  而七人的狀況，也各有差別。

  永夜侯臉頰上多了一條淺淺的劍痕，看起來並不深，但卻久久難以癒合。

  王朔不知何時將後腦勺轉了過來，此時二郎神的面目陰沉無比，額頭上的豎童隱隱開合。

  昭遠侯不見了一條手臂，其他四人也各有損傷，目光之中還殘留著些許震驚。

  似是沒有想到，澹臺沁憑藉一人之力，不僅擋住了他們的聯手一擊，甚至還成功反傷到了他們。

  但也僅僅如此了。

  七人知道，澹臺沁知道，沉前也知道……澹臺沁不可能再出第二劍，除非以死亡為代價。

  沉前走上前去，在澹臺沁身軀一顫間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試圖拿走她手中的劍。

  澹臺沁緊了緊手腕，但最終還是在沉前平靜的眼神注視下，任由他拿走了劍。

  沉前笑了，對於劍客來說，這等於她已經無條件的信任他，甚至勝過手中的劍。

  「你去休息吧，我怕波及到你。」

  沉前拂過她的青絲，也沒有理會在場眾人怪異的眼神，在澹臺沁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隨即將長劍入鞘。

  「好。」

  澹臺沁凝視著沉前的眼眸，沒有多說，輕輕點頭後飄然後退。

  昭遠侯原本想阻止的，但在王朔凌厲的眼神下還是沒有動作。

  不管如何，澹臺沁依舊是韓遲的大弟子，韓遲沒有分身進入「學海」，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要殺澹臺沁可以……但動手的人只能是韓遲自己。

  其他王侯也曉得這個道理，因此都是讓開了路，任由澹臺沁離去。

  目視著澹臺沁走遠，沉前這才收回眼神，看向王朔。

  「沉前，不如束手就擒吧。」

  王朔澹澹道，「我們也不一定要殺你，只要你任由我們在你靈魂上種下印記，你或許還能留下一條命。」

  「何必廢話，你明知道說這些並沒有任何意義。」

  沉前的目光突然變得沒有焦距，似是在看眾王侯，又似是在看向「學海」的深處。

  「可惜。」

  永夜侯不知想到了什麼，輕嘆一聲，隨即變得殺機凜然。

  任誰都能看出，沉前在爆發了最後的實力反殺孫祚之後，其實已經是油盡燈枯之勢。

  若他還有餘力，剛才不可能遲遲沒有動作。

  實際上他們也沒判斷錯，沉前的魂力現在是真正的處於虛弱狀態。

  那一文件櫃的知識早被他揮霍完畢，就算是七禁精神力，在接連應付這麼多惡戰之後，也走到了乾涸的邊緣。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沉前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語，「『中海』開放了那麼久，這裡明明號稱是『學海』之中最兇險的地方，但到了此時卻一直風平浪靜，甚至還有『書山』這種寶地出世，好像完全就是來送機緣的……」

  七人都是一愣，大抵沒想到沉前會突然扯到這種話題，但隨即王朔嗤笑一聲，「與我何干？」

  其餘王侯也是漠然，他們當然知道「中海」有古怪，但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滅殺沉前，自然不會關心這些。

  「是啊，與你們何干……但我卻不得不多考慮一層，所以我剛才在遲疑。」

  沉前笑了笑，「可既然事情走到了這一步，那我再保留底牌也沒有意義了。」

  底牌？

  七人先是一怔，隨即心中警惕。

  沉前還有底牌？

  他們第一反應是沉前在誆騙他們，畢竟一場又一場的惡戰，沉前有再多底牌也早該被掏空了。

  那驚艷的靈魂蓮花之術，那獨屬於臨天王的九星身法，還有那如同野草一般頑強續航的魂力……他怎麼可能還有底牌！

  但下一刻，沉前用現實回應了他們的疑問。

  沉前閉上了眼睛，點擊了系統界面的加載。

  「大帝之姿！」

  轟！

  最先起了反應的是四周原本只是微起波瀾的「學海」，僅僅剎那，就變得波濤洶湧，天翻地覆。

  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沉前，氣質在一剎那就變得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甚至連在場的這些王侯，都止不住有一種匍匐在地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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