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是被極度的乾渴喚醒的。

他動了動手指，喉嚨里發出了一個不明意義的音節。

正在沈前掙扎著想要起來的時候，有人扒拉開了他的嘴唇，然後一股清涼就灌入了他的喉嚨。

燥意稍減，沈前重新變得安定下來。

漸漸地，思考能力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腦。

陌生環境，旁邊好像還有個陌生人……

淦，系統還真是從不會讓他失望。

他試圖轉動精神內核，卻發現內核暗淡無光，好似是處於某種脫力的狀態。

而他體內的元氣好似也是蒸發了一般，所有經脈都變得空空蕩蕩。

一時間沈前都有些驚疑不定，系統不會是失手了吧？

不過冷靜下來之後，沈前還是覺得應該不至於。

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在慢慢復甦之中的。

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恢復的速度異常的慢。

又不知過了多久，在那陌生人持續的喂水之下，沈前逐漸恢復了一丟丟力氣。

他定了定神，緩緩的睜開眼睛。

視覺逐漸回歸，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晰了起來。

首先映入沈前眼帘的，就是一片堪稱觸目驚心的天空。

灰色是底色，一片片的火焰在燃燒，到處都是形狀不規則的黑色洞口，只偶爾，能從那些洞口之中看到一閃而逝的流星。

支離破碎。

沈前從未想過，這個形容詞可以用在天空之上。

沈前再微微轉頭，就看到了一道長發飄散的背影，或許是因為沈前已經醒過來了，她正好站起身來，走到一邊眺望遠處。

她的背影美好無限，給了沈前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又恢復了一些氣力，沈前的四肢終於能動彈了，他站起身來，先看向了四周。

此時的他，在一片低矮的山丘的背風口。

四下入目，是蒼涼無比的大地。

在遠處一些地域，隱約可以看到一些崩塌的白色建築，除此之外，就是近乎寸草不生的乾涸大地，以及零星散落的沙漠。

「這是哪……」

不知為何，沈前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剝離感。

他覺得這裡不符合他記憶之中認知的任何一處，不是城市，也不是禁區。

「這是『門』后的世界。」

背對著沈前的女人聽到了沈前的疑問，輕聲答道。

「……副校長？」

原本沈前還不太敢確定，此時聽到了對方的嗓音，他再無疑慮。

苦笑和驚愕出現在沈前心中。

自己和澹臺沁是有什麼冤孽嗎！

為什麼又湊到了一起……

他很想立刻打開掛機記錄看一看，但此時顯然不合適。

女人轉過身來，青絲拂動之下是一張堪稱絕世的臉頰，正是沈前熟悉的配……呸，是熟悉的五官。

「你醒了。」澹臺沁凝視著沈前，柔聲道。

這一下給沈前雞皮疙瘩都整出來了。

號稱滅門狠人、山海大魔王的澹臺沁還能有這麼溫柔的語氣？

這確定不是幻覺？

「呃……副校長，您沒事吧？」

沈前試探道。

「受了一點傷，不過沒有大礙。」澹臺沁搖搖頭，然後又關切的問道，「我看你的身體狀態有些不對，你可有什麼事？」

「我沒事，謝謝副校長關心。」

沈前確認這不是什麼夢境之後，心中的匪夷所思更甚。

但仔細觀察了一下澹臺沁的神態，對方好像也不是在偽裝什麼，他也就懶得在意了。

反正上次澹臺沁施展神通問過他的三生之後，應該已經將他從嫌疑名單之中排除。

至少沈前是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甚至可以說，澹臺沁三番五次懷疑他，他卻還救了對方的性命，應該是澹臺沁倒欠他的才對……

嗯，沒毛病。

這麼一想，沈前也就自然了許多。

「副校長，您剛剛說這是『門』后的世界？」

想到澹臺沁所說，沈前震撼之餘忍不住問道。

他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的天地，同時蛋疼的感覺也自腦海之中升起。

直覺告訴他，他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門」后，一定是系統乾的。

「嗯。」澹臺沁點頭，雖然只有一個字，神色卻是極為溫和，和往常的冷漠大相徑庭。

「哪道『門』？」其實已經猜到了什麼，但沈前還是想確認一下。

「江中軍武的『門』啊，那道……a級『門』。」

澹臺沁輕聲道。

果然。

沈前扶了扶額頭。

只能祈禱系統沒有失了智，真的讓他處於不可控的危險境地。

在沈前之前的認知之中，a級門可是王侯都不敢輕易涉足的地方！

莫非……系統的底氣來自於眼前這個陡然變得陌生的澹臺沁？

「副校長，我怎麼會在這裡，您呢……呃，我的意思是，我們是怎麼碰到一起的？」

沈前決定先搞清楚情況。

「叫我澹臺吧。」

澹臺沁先說了一句，接著柔聲道：「昨晚我進入老校區的時候看到了你，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封印陣法被你破壞了一部分，打開了一絲縫隙，見你要進入『門』內，我就跟著進來了。「

沈前冷靜思考了一下。

「門」的封印陣法無疑是平陽伯布下的，一個王侯布下的陣法，卻被系統破壞了……

但鑒於這種事系統已經不是第一次幹了，所以沈前也不算太吃驚。

「平陽伯昨晚沒有在學校嗎？」沈前隨口問道。

以王侯的感知，如果他是在眼皮子底下搞的動作，那肯定是瞞不過的。

所以他估摸著……

「在。」

澹臺沁一個字，卻是瞬間讓沈前的心涼了半截。

「那我豈不是被校長發現了？」沈前大感棘手。

「不會的。」澹臺沁卻是搖頭，「你我及時進入了『門』內，王侯的感知也不可能跨越『門』的兩邊。」

「那校長怎麼沒有跟進來？」沈前疑惑道。

「他進不來的，這道『門』有著天然壁壘，別說王侯了，就算山海進入都會遭受天雷轟擊，輕則重傷，重則神魂俱滅。」

「原來如此……咦，不對啊，那你……」

沈前聞言先是釋然。

這也算解開了他以前的一個疑惑。

為什麼江中軍武的事件發生之後，卻不見人族派出強者進來查探，或者說搜救可能的倖存者。

原來山海強者並不能通過這道「門」。

可隨即沈前又察覺到不對。

澹臺沁可是頂級山海！

她又是怎麼進來的？

「這不是我的本體，只是我的一道『假身』。」

澹臺沁稱得上有問必答，聞言面色柔和的解釋道。

「『假身』是什麼意思？」

又聽到了一個教材上沒有的新名詞，沈前滿臉好奇。

他實在是忍不住吐槽，為什麼這些知識就不能寫在書上呢？

「山海之中有一個境界名為『侍神』，到達這個境界后便可以煉製『假身』，『假身』會具有本體的一定實力，也有獨立的思維。」

澹臺沁耐心的解釋道。

「那你還是你嗎？」沈前聽得有些迷惑。

假設這道分身都有了自己的意識，那不就等於另外一個人了？

「我當然是我。」

澹臺沁柔柔一笑，第一次見識到對方的笑容，讓沈前有些失神。

「『假身』的煉製原理，其實是基於人的七情六慾，簡而言之，要讓『假身』有靈魂，就得剝離自己的某種情感注入其中。」

「我若不回歸本體，或是本體缺失了我，都是不圓滿的。」

沈前細品了一下澹臺沁所說，又結合以前的學識，漸漸明白了什麼。

七情，指的是喜、怒、哀、懼、愛、惡、欲。

六欲，在佛家的解釋之中，指的是指色慾、形貌欲、威儀姿態欲、言語音聲欲、細滑欲以及人想欲。

總之，如果澹臺沁所言為真，那麼此刻的「她」就只具有某一種或者某一些單一的情感。

再結合對方溫柔得不像話的性格，應該是某種正向情感。

要麼是喜，要麼是愛。

……因吹斯聽。

搞明白了澹臺沁性情大變的原因，沈前也徹底安心下來。

別說，眼前這個柔聲細語的澹臺沁，可比那個高冷淡漠的澹臺沁可愛多了。

「那……澹臺，我們進來又遭遇了什麼，我怎麼會這麼虛弱？」

弄懂了因由，沈前也就變得大膽了起來，直呼其名。

「進來以後我們便被亂流分開了，我在一個時辰之前才找到你。」澹臺沁搖頭。

「唔，話說你現在還有多少實力？」

「半步山海。」

「那我能麻煩你一個事嗎？」

身處危機四伏的門內，沈前迫切想要搞清楚自己的掛機計劃有沒有成功，於是開口道，「請你替我護法一下，我再查看一下我的身體狀況。」

「好。」

澹臺沁點點頭，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把長劍，走到三米外持劍而立。

沈前也就不再耽擱，盤膝而坐，直接將意識沉進了系統。

在儲存掛機記錄的書架上，果然多了一個閃爍著光芒的新文件夾。

意識集中，那個顯示日期為「22971103-1105」的文件夾就被打開，一行文字浮現出來。

「備註：本次掛機無戰鬥經驗，無訓練記憶，為節省能量，除『破陣』和『煉藥』部分僅留下文字記錄供宿主瀏覽。」

點開之後，一行提示彈了出來。

「破陣」很好理解，「煉藥」的話，根據沈前的猜測，應該就是升元丹了。

「你進入百王殿消耗1389積分並下單兌換了七葉紫蘇、夜茯神等十七種藥材（點擊查看詳細清單）（19：37）

你拿到了百王殿88號死侍送來的藥材（19：53）

……「

死侍？

原來系統是這麼稱呼那些山海送貨員的嗎？

沈前微微有些好奇，不知道系統是隨便取的名，還是其中有什麼說法。

而且竟然還有編號，這一刻沈前突然醒悟，看來系統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啊。

回頭得好好研究一下。

「……

你在7號別墅的地下室煉製了九顆升元丹（點擊提取煉藥經驗）（19：55-23：03）

……」

沈前目光一凝，果然是升元丹！

沈前驚訝的倒不是煉製時間。

升元丹屬於山海級的入門丹藥，雖然不算多難，但尋常的煉藥宗師也需要至少十天半月才能煉製出來。

而在系統這裡只需要兩三個小時……當然，這屬於基本操作。

真正可怕的是數量。

九顆升元丹……

尋常高武者突破到山海，在元氣化力的時候，一顆升元丹便已經足夠，甚至可能藥力還會溢出。

但沈前這就有點過於誇張了，竟然要九顆。

不過大概率還是跟他的十竅之軀有關係。

「……

你休憩之後離開了7號別墅（23：59）

你抓住軍武保安換崗的空隙進入了江中軍武的老校區（00：15）

你來到了a級『門』附近（00：23）

你破解了『天罡龍門陣』並打開了一個缺口（注1）（點擊提取破陣經驗）（00：26）

你破解了『四象伏魔陣』並打開了一個缺口（注2）（點擊提取陣法經驗）（00：27）

你進入了『門』（00；27）

……」

沈前看得有些牙酸。

兩道陣法，一道是「門」本身的封印，另一道是外圍的封印。

雖然根據沈前現有的陣法知識，隱約知曉這兩座陣法遠不能和當初燕山公布下的陣法相比。

畢竟平陽伯應該本身也並不擅長陣法之道，他坐鎮江中軍武才是最無解的陣法。

但……

這好歹是王侯布下的陣法啊！

一分鐘連破兩陣，大概率也只有系統這個變態才能做到了。

看到此時，沈前也產生了明悟。

很顯然，自己突破的關鍵就在「門」內，只是沈前還是不能猜到，系統到底是以什麼形式來代替了道海的牽引之力。

帶著好奇，沈前繼續看了下去。

「……

你從空間亂流中走過並落在荒丘之上（00：30）

……」

這句話又看得沈前一愣。

他覺得哪裡怪怪的。

主要是系統的用詞，什麼叫「走過了空間亂流」。

明明根據澹臺沁的說法，連她都不能抵禦空間亂流，不然也不會和沈前分散。

但好像在系統的視角里，空間亂流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算了，見怪不怪。

「……

你引動神念進入了『道海』（00：31）

你踏上了澹臺沁的道並開道成功（00：32）

道海降下了牽引之力（00：33）

你體內的元氣開始沸騰（00：34）

……」

等等。

沈前突然有點懵。

他看不懂系統的操作了。

進入道海，不就是突破山海的前奏嗎？

如果牽引之力真的降下來，蛻變的可不僅僅會是沈前體內的元氣，他將真正的踏入山海！

可這顯然不是沈前想要的。

這一瞬間，沈前都差點以為是自己輸錯了掛機指令。

但他很快又醒悟。

如果自己真的突破了山海，他不可能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

難道說……

沈前驟然抬頭看向那死寂的破碎天空。

他隱約明白了什麼。

7017k